被人扶著走下樓,弄堂口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在等待。
林主編焦急的在路口和一個巡官說樓里還有人,只是火勢兇猛,巡捕貪生怕死也不愿意上去救人。
當(dāng)看見余非被身穿消防員制服的陳倫扶著跑出來時,林主編一家送了口氣,周圍的居民都為舍生忘死的陳倫歡呼雀躍。
腰上頂著槍口,余非不敢亂動。
陳倫看著路口前的居民,悄悄在余非耳邊說:“勸你不要多事,要是搞砸,誰都保不住你?!?p> “小心別走火?!?p> “那就看你配不配合?!?p> 扶著余非,這時候陳倫對著路口的居民大喊:“有人受傷了,大家讓開,我送他去診所,別擋路?!?p> “讓一讓,大家讓一讓。”林主編后退幾步呼吁眾人讓開路口。
打著救助傷員的口號,陳倫沒有遭到任何人盤問阻攔,巡警也讓開路。余非低頭佯裝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心里感慨這個人真是一個老特務(wù),心思活泛。
難怪他要帶自己出火場,想打著救人的旗號離開現(xiàn)場。如果他是一個人跑出來,肯定會被巡警攔下詢問,這么多居民也會將他堵在現(xiàn)場。
扶著余非走出弄堂口,往前走了兩條街,走進(jìn)一個弄堂,拿槍指著余非的后腰將他推搡一棟房子里。
“抱頭蹲下?!?p> 余非無奈只好照做,抱著頭,面向墻壁蹲下。而陳倫關(guān)上房門丟下頭上的消防員頭盔,解開衣服紐扣,小心翼翼擦拭額頭上的傷口。
“嘶~~~”倒吸一口冷氣。
陳倫將余非的行李箱放在桌上打開,自顧自拿走里面的錢,又將那把駁殼槍拿出放在桌上,從箱子里取出十幾本紅色書籍,皺起眉頭左看右看。
“死紅黨,居然敢騙我!”
余非看著斑駁脫塊的墻壁說:“在箱子內(nèi)側(cè)有一個夾層,你媽的才是紅黨,老子是黨務(wù)調(diào)查科上海調(diào)查室科員,淞滬警備司令部稽查大隊少尉軍官?!?p> “調(diào)查科的人還看紅黨的書?”陳倫疑惑不解的問。
“上面規(guī)定要看,你以為我要看,下個月還要舉行研究會,交流探討。你以為黨務(wù)調(diào)查科跟你們這幫泥腿子似的,只管殺人抓人,消滅紅黨要從思想上解決,蠢貨!”
“你再罵一句!”陳倫拿起桌上的書砸在余非腦袋上。
余非嘟囔一句:“寶里寶氣~~~”
“你還罵?”
陳倫站起身踢了幾腳余非,受不住的余非倒在地上抱著頭,陳倫不過癮提起腳狠狠砸在他頭上,腳尖踢在余非腹部,疼的余非在地上打轉(zhuǎn)。
“別以為我聽不懂,我也是湖南人?!?p> 余非趴在地上有氣無力的說:“算我倒霉,放我走。以后不招惹你了,你看行不行?”
“不行!把我腦袋打出口子,想這樣就離開,賠醫(yī)藥費?!?p> 余非:“別以為我沒看見,箱子里的錢被你拿走了,還找我要錢,你們特務(wù)處就那么窮?”
“呸!看見你們黨務(wù)調(diào)查科的人就惡心,滾吧!”
被打的渾身酸痛的余非扶著墻站起身,把地上的書籍和衣服撿起來,朝陳倫伸出手。
陳倫舉起槍后退兩步:“你想干什么?”
“把槍還給我,丟槍是大罪?!?p> “把槍給你,要是你調(diào)轉(zhuǎn)回來一槍崩了我怎么辦?”
余非捂著腹部疼的臉上抽搐:“把子彈拆下來,以后我們各走各的路,別讓我遇見你,放火燒我房子,老子跟你沒完。
淞滬警備司令部陳倫,我記住你了?!?p> “滾吧你!”
忽然,陳倫一腳踢翻搖搖晃晃的余非,丟下手里的手槍奪門而去。被踢飛的余非倒在地上,看著面前的人跑掉,想要追上去又無能為力。
片刻后,躺在地上的余非緩了緩,揉搓著自己腹部,費力的從地上爬起來。撿起丟在地上的手槍,將滿地的物品放進(jìn)箱子里,腳步徐晃的扶著墻往外走。
走了兩條巷子弄堂,還是沒有走出去,余非靠在拐角的垃圾桶旁坐下。那個家伙下手真狠,一腳踢的自己黃膽水都快吐出來。
媽的,要是再看見你,直接一槍干掉。
抱著行李箱,渾身是傷的余非不敢睡覺,緊握著手槍將身子縮進(jìn)垃圾桶旁的角落里。
黎明悄悄到來,發(fā)覺身旁有異響的余非猛然驚醒過來,舉起手槍對準(zhǔn)想拿走自己巷子的人。
當(dāng)看見那人身上臟兮兮的衣服時,余非心慈手軟沒有開槍。
因為那個人穿著一身臟兮兮的軍服,即使看不清他的臉,但余非還是發(fā)現(xiàn)他那身破爛、滿是污垢的士兵服。
去年128事件,閘北區(qū)被打成廢墟。很多沒有得到救治的傷兵四處流浪,余非在華界看見過很多流浪的傷殘士兵,但在租界內(nèi)還是沒看見過。
因為租界內(nèi)的巡捕不會允許中國士兵進(jìn)入租界,很多受傷之后沒有有效管理的傷兵只好拖著傷流浪,遇見好心人會給他們一口吃的,也有很多傷員病死、餓死在路邊。
雖然本地民間組織在事件爆發(fā)后組織救助,但民間力量有限,仍然有大量傷兵在淞滬地區(qū)流浪,成為乞丐。
“我···我就是想找到吃的~~~”那人結(jié)巴的說,看見黑洞洞的槍口十分恐懼。
余非放下手槍虛弱的說:“這位兄弟,自己人。我也是軍人,中央陸軍學(xué)校畢業(yè),去年沒機(jī)會跟你們一起作戰(zhàn),實乃人生一大遺憾。
幫我一個忙,事后我?guī)湍慊丶?,怎么樣??p> 那人目光迷離,似乎在回憶關(guān)于去年的戰(zhàn)爭。那場戰(zhàn)爭很近,也很遠(yuǎn),近到只有一年,遠(yuǎn)到十里洋場依舊如故。
“給我一口吃的就行。”
余非苦澀一笑:“可以,我左口袋里還有幾塊錢,你先拿去買些吃的。然后把我到附近診所,可以嗎?”
“好?!?p> 那人緩慢的伸出臟兮兮的大手,明亮的眼珠盯著余非,在他口袋里取出兩塊錢法幣,然后猛地向后跑去,沒有絲毫回頭。
十分鐘后,正當(dāng)陳余見他沒有回來,準(zhǔn)備強(qiáng)撐著身子離開時。黎明下,那個穿著破爛衣服的男人,手里油紙袋包著十幾個生煎包跑來。
沉默蹲下身,讓余非趴在他后背。
嘴里叼著生煎包,一手拿著行李箱,趴在他背后的余非聞見一股酸臭味,惡臭無比。
走出巷子,余非問:“你叫什么名字,原來是那支部隊的?”
“回長官的話,鄧關(guān),原來···原來是······”
余非嘆了口氣:“不愿意說就算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