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颙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問道:“鐘君,有意入黨乎?”
他在屏風(fēng)后聽了半天,也聽出來了這位鐘文卿和宦官不對付,甚至遭到了宦官迫害,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再加上此人亦與故交陰修為友,可堪信任,便生出了引為朋黨的念頭,于是有此問。
鐘書:“……”
敢情屋里頭還有一個,一直藏在屏風(fēng)后頭那,這忽然出來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鐘君勿驚,我何颙也。”說著何颙頷首笑了笑,算作問禮,然后坐到桌案的另一旁。
鐘書一聽這名兒,當(dāng)即也想起來了,又確認(rèn)似的問了一遍:“公便是何颙、何伯求么?”
何颙此人,單拎出來可能不太有多少人知道。
鐘書本來也不認(rèn)識,但某日和郭嘉聊天,忽然就聊到了荀彧荀文若,他就問郭嘉有沒有這回事兒——“文若少年時,曾有人贊之曰‘王佐之才’,有諸?”
郭嘉就點頭說是有這么一回事:“南陽人何颙何伯求曾經(jīng)和荀彧有一面之緣,見而異之,稱其有王佐之才?!?p> 當(dāng)時他就在想,是不是南陽人多有這種神乎其技的能人,之前還有個陰修,手底下盡是賢才,若是再來幾位猛將兄,妥妥的能根據(jù)一方以為諸侯哇。又有一個何颙,在荀彧還未發(fā)跡就斷言其有王佐之才。
不是位鐵口直斷的神人,也差不離了。
于是鐘書就記下了何颙這么一號人。
初見何颙——倒也是正常人的長相,完全不似鐘書幻想中那般仙風(fēng)道骨,就只是一個正常的老人家,須發(fā)皆白,面帶褶皺,但五官生得頗正,看上去正氣凌然。
何颙點了點頭,然后指了指自己:“我,黨人也。為與閹宦拮抗,而四處奔走,好結(jié)交天下有識之士。今見鐘君與閹宦同仇,可共敵愾也?!?p> 喔!
原來何颙所說的黨,原來是黨人的黨吶!
來到這個時代,接觸過士人之后,鐘書或多或少也了解到了一些關(guān)于黨人的事。
一言以蔽之,這是一個極負(fù)盛名的組織,被稱為黨人的人,也是時下聲名遠(yuǎn)揚的名人。
鐘書可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哪里算什么名人吶,于是便搖了搖頭,委婉拒絕道:“某與閹宦有仇,亦可與伯求公共敵愾,然某之才德,豈可與賢人同列?!?p> 他實在也不是謙虛,和那些德行高妙之人同一個組織,多少會有些不自在。
再者啦,鐘書臨行前,郭嘉就特意交代過,要注意韓馥等人,若要與之合謀,還需謹(jǐn)慎。
所以剛才韓馥說要幫鐘書,鐘書想怎么回答便是想該怎么委婉拒絕呢。
“可惜。”
何颙聽到鐘書拒絕倒也沒強求的,只是搖頭,并稱:“雖無法引為部黨,然鐘君為閹宦所仇視,我等亦當(dāng)助君?!?p> 言罷,不容鐘書拒絕,何颙便拱手而去。
這……
鐘書瞪大眼睛,就聽韓馥道:“還望文卿莫要見疑,君,公則友也,與我亦是同郡,實是不忍見文卿被閹宦所害,伯求公亦然?!?p> 韓馥語氣懇切,面容嚴(yán)肅,而且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他要是再拒絕,那確實有些不合時宜了。
于是便出言謝道:“多謝韓公美意,某來日定有所報。”
見鐘書接受,韓馥臉上終于換上了笑顏,當(dāng)即他拿過一塊牘板,又提筆蘸飽了墨水,起頭一行:元皓吾弟。
邊寫,韓馥邊和鐘書介紹,就說我能幫到文卿的也不多,但中山國情況危困,我總想著做些什么,思來想去就給你推薦一個人吧:“此人前任職蘭臺官,為侍御史,是我的故吏,其人清正剛直,又半年前因不滿宦官當(dāng)?shù)?、賢臣被害而憤然辭官,如今賦閑家中,文卿赴任中山國相,此人或可相助?!?p> 正巧鐘書著急呢——張純張舉叛亂,給府庫劫了之后,又燒殺搶掠,鬧得是人心惶惶,原本的國相署的吏員呢,也盡皆作鳥獸散。
他正愁手底下沒人呢,韓馥就送給他個枕頭。
真忠厚長者也。
于是便出聲問道:“不知其姓名,請教韓公?!?p> 韓馥寫完了信,將墨跡吹干,交于鐘書手中:“其姓名田豐也,字元皓,巨鹿人氏,恰好與中山國比鄰,文卿去可遣一人送此書往召見之?!?p> 啊呀!
鐘書聞言,心中閃過一絲驚訝。
韓馥給他介紹的,竟然是這一位!
在原本歷史中,多年以后的袁紹之?dāng)?,其中有相?dāng)一部分原因便是袁紹不聽取田豐、沮授的建言。
若聽,天下歸于誰手還未可知。
但偏偏袁紹能避開所有正確答案,不得不說這也是一種才能。
扯遠(yuǎn)了。
鐘書將信收好,正正地朝韓馥拱了拱手:“某正好手下無人可用,幸得韓公舉薦賢才?!?p> 韓馥擺了擺手笑著說舉手之勞:“正好元皓亦賦閑在家,我亦不愿見故吏郁郁不得志?!?p> 經(jīng)了此事,鐘書愈發(fā)覺得韓馥親切,兩人又聊了一小會兒,聊著聊著便聊到了中山國現(xiàn)狀了。
韓馥畢竟在朝為官,這些東西肯定知道的比鐘書多。于是乎,一人說,一人聽,一直持續(xù)到傍晚。
鐘書因此對中山國也有了些了解,再次對韓馥表示感謝不提。
兩人盡興而散。
走出韓府門,鐘書不由感慨:“韓文節(jié)真仁厚長者也!”
還有郭圖郭公則,更是多虧了這一位。
于是乎,鐘書便在心中暗下決心——此二人,來日必有所報!
“哎呀!”
走在路上,聯(lián)想到了郭圖,便又聯(lián)想到了潁川時局——太守陰修被檻車入京,那么那日與宴的諸位屬吏呢?
連他這樣給張讓送了禮的,都被穿了小鞋,那其他如鐘繇、荀彧叔侄、郭圖等人,又待如何耶?
想及此處,鐘書加快了回去的腳步。
待回到客舍,他立馬去了郭嘉的房間,叩門而入,之間郭嘉一臉興奮道:“文卿兄,適才有掾吏來,謂言明日兄長可往署中領(lǐng)取印綬冠服?!?p> 鐘書心說幸虧這辦事效率慢——不然他豈不是與田豐擦肩而過啦?
但他擺了擺手,拉著郭嘉做入席間,一臉嚴(yán)肅道:“弟可知,朝廷已派出檻車逮捕陰府君了么?”
郭嘉一臉蒙圈,臉上興奮的表情隨之消散,并問道:“為何耶?”
鐘書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說了一遍:“你可速作書寄往家中,問公則、文若等人有沒有受到殃及?!?p> ◇
潁川,陽翟。
郡署,衣衫臟亂、渾身散發(fā)著臭氣的一老一少兩個人,站在郡署門前,對著門口的小吏大吼大叫。
“此郡府君誰耶,讓他出來見老夫?!?p> 小吏見兩人貌似乞丐,便也沒怎么在意,只當(dāng)是妄言,便捏著鼻子沖他們擺了擺手:“此非汝等所能來也?!?p> “小吏放肆!”老者戟指怒罵道,“老夫乃是當(dāng)朝大司農(nóng)卿,襲費亭侯,汝豈敢冒犯上官!?”
此人正是先前被鐘書劫了的那一位,曹操他爹曹嵩。
被關(guān)了半個來月,曹嵩現(xiàn)在終于得見天日,但情緒卻相當(dāng)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