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匈奴休屠部反,攻殺并州刺史張懿及匈奴單于羌渠,更立須卜骨都侯為單于。
與此同時,鐘書一行已然至了蒲吾郊野。
蒲吾多山。
鐘書雖然沒正兒八經(jīng)地打過仗,但也能瞧出來地形險要與否,再看郭嘉田豐趙云等人,俱是聚精會神地盯著險要處。
不過哨騎既然未報,想來賊人應是沒有設伏的,當然,以黑山賊那種無組織無紀律更無大將、謀士之輩,想來也想不出這樣的計謀啦。
于是有驚無險地行過一段路程。
得哨騎探報,說是再過不遠處就是蒲吾縣城,府君您登上小坡就能看到。
鐘書領著護衛(wèi)及身邊諸人,一同登上了小坡,就見西北方向臨山傍水處有一座小城,只是相隔甚遠,鐘書也就能瞧著地勢了。
趙云卻忽然發(fā)聲道:“賊人應是還未攻破蒲吾?!?p> “咦?子龍如何知道?”
“云目力好,但見城門緊閉,四處亦有賊兵動靜,想是如此?!壁w云如此說,而后一拱手正色道,“敢請府君速擊之!”
其真有百步穿楊者乎?
以前鐘書總覺得這有些夸張了,再神乎其技~~也不可能用肉眼射中一百五十米外的柳葉吧?擱尋常人看都看不清。
這會兒鐘書有點兒信了——正如他往蒲吾城方向看去,城在他的眼里都很小,但趙云偏偏連賊兵有動靜都能看到。
不過既知蒲吾還未被攻破,正趁鐘書之意也,于是頷首道:“可也。”
隨后大手一揮,行伍繼續(xù)前進,直奔蒲吾城方向殺去。
行至半程,鐘書終于能看到趙云適才說的賊人動向,趙云握緊手中長槊,雙腿也夾緊馬腹,朝著鐘書又是一禮:“賊兵已近,還請府君允云為前部破敵!”
趙云雖非鐘書部將,一路聊來對鐘書也心懷敬意,行止間就頗有‘目之為尊長’之意。
鐘書自無不允,他倒也挺感興趣的,能在此地先見長坂坡乎?
呸呸呸!
長坂坡那好像是兵敗,說起來似乎有些不大吉利。
就見趙云得到鐘書允可后,一抽馬臀,胯下白馬就如離弦的箭一般,嗖地就斜刺著竄出去了,邊策馬奔騰,亮堂嗓門邊作喊,召集與其同往的鄉(xiāng)勇。
趙云帶來的鄉(xiāng)勇們也都聽他的指揮,只片刻,便已集結(jié)在趙云的馬后,彼等雖非現(xiàn)役士卒,但瞅著也都頗有氣勢,遠非黑山賊匪類可比。
鐘書當即下令,命杜佑與之同行破敵。
約莫也就半刻鐘的時間,麾下士卒已然并著趙云一眾鄉(xiāng)勇挾呼嘯之勢至了城下,沖到原本還在攻城的黑山賊軍中,城上守卒見又來一軍,先是肝膽俱裂——本來就守得很勉強啦,再多這么些賊兵估摸著城就要告破啦!
再看一眼……
似乎不是賊兵,那沒事了。
于是告知在另外方向城墻防守的縣尉,縣尉也是個有主見的,當即抽調(diào)些士卒來,從南門魚貫而出,與鐘書軍形成兩面包夾芝士。
鐘書此時正在小坡上觀望,把握著能清楚看到城下戰(zhàn)況的同時,也能保障的自身安全的距離。
這算得上是他來此世后,第一次見正兒八經(jīng)像樣的打仗啦——之前中山境內(nèi)剿匪,等同于小打小鬧,匪類聞風即逃,哪能像這般有來有回……
其實也算不得有來有回……
戰(zhàn)場之上,只見趙云策馬于其中,賊兵莫能近者(就如騎摩托車也沒人傻不愣登地擋在前頭),手中槊但揮出,必然是要斬殺一名賊兵的,與其同往的鄉(xiāng)勇,也能緊緊地跟在其后,左右折沖。
杜佑亦然,雖是鐘書軍中大將,但尤能身先士卒,麾下士卒也如狼入羊群。忽然城門又開,從里面又魚貫出來二百余士卒……
只一刻鐘不到,就將原本聚在城下攻城、轉(zhuǎn)而倉促防守的賊兵殺得四處潰逃。
“府君果能識人者!”郭嘉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當即對鐘書更加敬服,“觀一隅而知全貌,趙君能令鄉(xiāng)人折服,亂中能整軍,又有勇氣武力,當為良將之才!”
別看趙云只帶四五百個人,但他又和杜佑不一樣,杜佑年紀快三十啦,之前就當了好幾年的賊曹,那算是有相關經(jīng)驗。
但趙云此前可沒有當過官,看年紀,估計都還沒到二十三被征為役卒的年紀,能上戰(zhàn)場不慌亂都算是膽量大的啦。而趙云能縱橫亂軍中,甚至還能調(diào)動四五百人一起沖殺,這份能力只能說……人家就是這種天生的將才。
田豐也在一旁附和:“豐雖不通兵事,然亦能見趙君有勇武,非常人也!”
“咦——元皓不通軍事么?”
田豐把手一攤,就說啦,他是茂才出身,學的東西無外乎經(jīng)史,后來得任蘭臺,也學了法律,可謂是文法兩道皆通,但兵之一道他可沒有涉獵、也沒機會涉獵那!然后田豐板起臉道:“府君何以謂某通曉軍事耶?”
諸位看看……這田元皓就是這么討人厭!
無怪乎袁本初不喜歡他!
當然鐘書并不太在意,就笑了一聲:“某頗有識人之能,元皓雖未涉獵軍事,但照某觀之,元皓稍加學習,亦能精通?!?p> 他識人之能剛才表現(xiàn)出來,還真別不信,這時代人就吃這一套,當即田豐就有點信了,而后又莫名地想起那日鐘書言出‘掃平賊寇、已開太平’的宏愿。
田豐自知已在船上,于是正色慨然道:“請敬受命!”
鐘書頷首笑道:“元皓其勉之?!?p> 談笑間,城下賊兵已然潰散……當然,和他鐘書沒太大關系。
而后杜佑、趙云又率士卒往城各門處,追而擊之。
這一戰(zhàn),就從下午打到了日垂垂將落,賊兵死傷十之六七,余者皆潰逃。
薄暮的醺黃光輝,映照著城下的尸山血海,仿若人間煉獄。
鐘書不禁感嘆道:“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他既不懂詩,又無詩才,管他合不合漢時詩體,只知此情此情,此詩正為應景。
郭嘉對經(jīng)典無感,也不懂詩,但是田豐懂啊,當即咂摸了片刻,就說未曾聽聞過有七言詩……
鐘書:“…………”連郭嘉都忍不住扶住額頭啦,估摸著就在心里頭說——田先生,您是真的很特別的那種……
“然,意味卻深,道出亂世慘狀?!碧镓S又補充了一句,而后繼續(xù)品味去了。
少傾。
趙云和杜佑二人領兵回來,兩人渾身血染,并道:“幸不辱命!”
“大輔無恙乎?”鐘書先是拉著杜佑的手,查看了一下他身上有無傷勢,得知只有些許輕傷后,言辭懇切道:“雖是輕傷,還需小心對待。此番大輔勞苦功高,待回至中山,某定向朝廷為大輔請功。”
杜佑一聽,感動之意溢于言表,當即單膝跪地言謝不提。
趙云就擱旁邊看著呢,見著君臣二人言辭懇切互道衷腸,如此君臣相得,令他心中不禁贊了一聲。
鐘書轉(zhuǎn)而看向趙云:“子龍可曾受傷?”
趙云搖頭:“未也?!?p> 鐘書又問:“同來鄉(xiāng)勇可有傷亡?”趙云沉默不語,面上流露悲戚之意。鐘書不免感嘆:“彼等戰(zhàn)死,某之罪也!”
趙云又搖了搖頭,就說這事兒不能怪府君:“彼等身赴國難,死亦壯哉,何能歸咎府君乎?”
“子龍雖如此說,某亦不能不作為,”鐘書稍一思索,又道,“還請子龍告知某,彼等名姓籍貫住址,待某回至中山時,遣人往去憑吊,并恤以錢?!?p> 趙云聽罷,深吸一口氣,而后直接跪倒在地磕了一個響頭:“云且代亡故的鄉(xiāng)人謝過府君!”
“子龍……”鐘書也沒料到趙云會這樣行大禮,當即就跳開了,然后又給他扶起來,“此是某應做之事,何須如此耶?”
趙云起身,感嘆道:“府君真仁人義士也!”
“只恐償也不足,彼等隨我討賊,功莫大焉,只是某不能用兵,使彼等為國捐軀,”鐘書擺了擺手,話鋒一轉(zhuǎn)道,“若非子龍,恐怕我中山士卒亦多有傷亡,此番某欲上表,書子龍之功,子龍有所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