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鐘書回至本國時,已經是四月中旬的事情了。
此時已然至夏,天氣甚至有了幾分燥熱之意,在中山境內,一路走下來,田間地頭種植的作物已然長出了禾苗,而農人們多在其間澆水除草,又有種大小豆者。
止有一水之隔,中山的繁盛、欣欣向榮與隔岸的常山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鐘書一如來時方式炮制,回國時亦遣人遍傳附近三老等吏員,民見軍士也沒有絲毫畏懼,反而交相贊頌鐘書之德——勸農課桑、分發(fā)種子、租借耕牛、懲治豪強……
那屬實是:府君來了,中山太平啦!府君來了,青天就有啦!
于是回國數(shù)百里,數(shù)百里贊聲不絕。
趙云等人不禁感嘆:“未見德盛有如府君者!”
鐘書只是擺了擺手謙虛道:“只是些許應做之事?!?p> 不過他在心中卻在考慮另外一件事,即農事也。來至此世,到了中山國入手政務后,才知這時代的糧食產量低不是沒原因的。
首先是耕作方面,這時代的農人已經用上了鐵質農具,也知道耕地的好處,但耕地則需要牛、馬,正常家庭哪有這些東西?而田又多,不可能用人力來耕,故而多數(shù)人的耕種方式就是撒把種子,收成咋樣那就全看運氣啦。
像那種下之后,還知道除草澆水的農人,都屬于是會種田的了。
其次便是肥料方面,不是說漢時人不懂施肥,而是田土太多,而漚肥、施肥太過費時費力。
再次……再次,鐘書暫時也想出來了,暫時就這兩點。
……
及至盧奴縣,早已得知消息的荀攸,早帶著署中一眾吏員于十里亭處郊迎。
見面之后,又是不免一陣唏噓,倆人一個在外頭忙活,一個在國中操勞,俱是見瘦不少。
鐘書又指著身后趙云,給眾人介紹道:“此趙云,常山真定人也,有萬人之勇,某甚愛之?!倍蠡ハ嘁姸Y不提。
在回至國相署的路上,荀攸就一一交代最近一個多月國中發(fā)生的事兒,事無巨細。
一則是并州往廣昌流亡的民眾,在鐘書的安排還有郭圖的督促,已經在當?shù)匕仓孟聛砹?,就按照鐘書之前定下的?guī)定——廣昌地廣人稀,放下近萬流民亦不在話下。
二則是各縣的春耕情況,就如鐘書沿途所看到的,春耕已然結束,而且還算順利。但……王芬之前借給中山國的耕牛就不怎么夠用,春耕之事也算是因此拖了不少進度,好在完成。荀攸又道:“春耕已然結束,不知王使君借的那些耕?!螘r歸還?”
鐘書差點兒脫口而出說不還了,但他要真說出來,那多少有些不合適了,于是就委婉些道:“可再作書往王使君處,就言國中尚有未耕之土,可種大小豆,再借一段時間。”
三則是,又說朝廷下書來,說不日將發(fā)兵平定黑山賊亂,需要鐘書提前備戰(zhàn),從中協(xié)助配合。
再者,就是鐘繇恢復學校之事,之前往各縣下令,要求各縣恢復小學,可讓適齡學子往之去蒙學,各縣也都照辦了,之后又在國中恢復大學,招了幾個在國中知名的儒生,在學校中講經。
“光是講經……可不大行啊?!辩姇勓裕敿唇o出了自己的建議,“可再開知兵、法律等科?!?p> 鐘繇不禁蹙眉,他倒是知道鐘書用人不拘于學問深淺,也知道鐘書重視這方面,但是問題來了,漢時盛興儒學,士人多……幾乎都學習儒經,法律尚可,此時亦興‘文法吏’也有專門教這個的,然:“知兵科,恐無人教授也……且,學子亦不愿學此道。”
鐘書當然也清楚,只說了句:“且先辦下?!?p> 再接下來,便是些細微的事務了,比如諸如修城墻此類云云……
“先前某命新市令送回的陣亡士卒的遺體,已入葬否?”鐘書問道。荀攸就點點頭,說他正要說這個。
這些日,盧奴陸陸續(xù)續(xù)收到了送歸的遺體三百余,雖然已經下葬了,但按鐘書的命令,還需要支出三千多萬恤錢,外加上三百多頃的田地。
地好說,盧奴就還有不少閑置的農田,但是這個錢卻遲遲不能支出來。
荀攸順便訴苦,說這幾個月好不容易通過鹽鐵等途徑,每個月發(fā)完吏員俸祿,倒也能落下些盈余,但是府庫中的錢,還遠遠不夠支出這次討賊的撫恤錢。
再加上朝廷免賦稅,這一年幾乎就收不上來錢啦,而府君您呢肯定不是私調稅項的那一號人,這三千萬錢就是個大問題。
不過倒也不是沒辦法,荀攸又道:“按例,邊郡有調者,可奏書至朝廷,請大司農調給。中山雖非邊郡,亦有戰(zhàn)事,府君可試行之?!?p> 鐘書一聽,心說這法子不錯,但那也得看皇帝是誰啊,如果是正常的皇帝,那肯定沒啥問題,但偏偏當今天子是劉宏。
這位天子好似沒見過錢一般,幾乎就給大司農的倉儲搬空啦,想讓劉宏掏錢,恐怕難……
但要說只靠鹽鐵之利來賺著三千萬,只會更難。鐘書打算不抱希望地試一試,然而他自己都沒想到——劉宏對他的榮寵甚至出乎了他的料想。
鐘書前腳回到盧奴縣,僅第三日,天使就來到了盧奴。
彼時,他還在署中尋思農業(yè)之事,乍聽有天使至,不禁喜上眉梢。
先前他往雒陽朝廷呈了一封,名作自罪表,寫作請功表的奏表,現(xiàn)在天子劉宏終于回應啦,而且派的是天使來,而不是檻車就能窺出劉宏的意思來,雖然不知具體內容,但估摸著就不是怪罪啦。
于是率吏員往去迎接,不過這一次就不是之前的熟人許昆了……換了個鐘書更熟的,小黃門蹇碩。
之前許昆來時,鐘書便與其閑聊,說是劉宏現(xiàn)在頗有勤政之意,原來受寵的張讓、趙忠這兩位也沒之前那么受寵了,現(xiàn)在最受寵的是另一位小黃門,便是這位蹇碩啦。
史書上稱蹇碩健壯有武略,武略鐘書倒沒機會看出來,不過確實挺健壯的,瞅著那身板就不比之前見過的關、張?zhí)摱嗌?,神情也不似尋常太監(jiān)般陰柔,反而顯得格外剛毅,瞅著年歲也不甚大,可能就三十來歲的樣子。
見鐘書來了之后,蹇碩先是不茍言笑地行了一禮,而后說了句:“天子有制詔,還請鐘府君恭受之。”
一切如儀。
而后蹇碩朗聲宣制書:
“帝制詔曰:‘朕攝政失中,災禍連仍,三光不明,陰陽錯序。監(jiān)寐寤嘆,疢如疾首。今冀州廝舍,死者相枕,郡縣阡陌,遍有賊發(fā)。幸賴中山相鐘書御侮之助,殘丑消寇,一掃賊氛。斯誠肱股用力,宜班慶賞,以酬忠勛,其加書為騎都尉,封千秋亭侯,余者有功,皆有所賜?!?p> 哎呀,一不小心,封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