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卒來后傳達(dá)的消息,不止是丁原要求中山方面歸還并州流民,還有一件事也頗為重要。
南匈奴叛亂了,而且為禍不小,右部休屠各部并著醯(xī)落部等趁著左賢王于夫羅出征之時,舉十萬兵攻殺并州原刺史張懿,又殺其單于,另立須卜骨都侯為單于。
其實這場叛亂也不僅是匈奴內(nèi)亂這么簡單,主要是前任的羌渠單于是漢庭所立的——匈奴一族在兩漢期間那是經(jīng)常分裂,南匈奴打不過北匈奴,就依附漢庭啦,漢庭就相當(dāng)于他們父邦的存在。
而南匈奴的漢王朝爸爸也很給力,直接給北匈奴干碎了,勒石燕然,北匈奴遂滅。后面南匈奴還有幾次叛亂,但都被漢庭鎮(zhèn)壓了,也算是被打斷了脊梁。
這一連幾十年都沒有發(fā)生過啥大叛亂,鼓著勁兒給憋了個大的。
但你一個右部的部落首領(lǐng),伙同左部的貴族攻殺漢庭立的單于,這不是在打你爸爸的臉嗎?
所以劉宏就派了個挺能打的丁原去了。
這也無可厚非,但是你丁原找我要已經(jīng)被安置好了的流民,那可就不對啦!
于是鐘書召手下群僚,說如此。
荀攸面露沉思之色,說人家流民雖然落難逃到了中山國,但總歸是并州戶口,人家丁原的要求其實也沒啥問題,但:“彼并州流民恐未肯回并州也,府君可使丁使君知悉?!?p> 意思就是說,你丁原的要求不過分,但是人家流民不愿意和你走,你非要給人帶回去,這就很過分啦!
鐘書一聽荀攸之言,也是頗為欣喜——就知道你荀公達(dá)是懂我的!
開會前他就在尋思這個問題,他強留下并州流民這件事兒會不會不占理?
但現(xiàn)在細(xì)細(xì)想來,怎么能用‘強留’二字呢?鐘書授予那些流民田糧宅,并提供種子耕牛農(nóng)具,大多數(shù)的流民肯定是樂意留下來的。
“嗯——”鐘書頷首,“那我便讓驛卒回去告知廣昌長,并州方面若再索要百姓,可以此言拒絕。”
“不可!”
田豐忽然道:“廣昌長既遣人來報知府君,便是無法自決此事,倘并州強要帶回原并州流民,彼恐不能阻?!薄m未見廣昌縣長之面,但看他做的那些事兒也能揣摩出這人的性格來。
之前流民入廣昌就派人來問啦,現(xiàn)在并州方面索要流民又派人來問了,可見其人是個沒主見的,說不定人丁原稍微威逼一下就把百姓給交啦。
“元皓之言亦有理,不知元皓以為,我當(dāng)……”鐘書點頭表示認(rèn)可,但忽然又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
想了片刻才想起來,這不是袁紹總愛說的話嘛。現(xiàn)在他在智謀之士的輔佐之下,隱隱有袁本初那苗頭啦,這可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又在腦中尋思片刻,當(dāng)即拍板決定:“我當(dāng)親往之?!?p> 正好他也想去見見那位丁建陽,畢竟這位在原本歷史上也算是能影響到漢末格局的,只是可惜其主簿呂布被董卓策反,至于身死,其部眾亦被董卓所兼并。
“那……君侯的婚事……?”
“公事面前,豈可言私?”鐘書看向郭圖道,“還請公則往無極甄氏再跑一趟,就言待我回來時再行磋商?!?p> 拍板決定后,鐘書又點了士卒千人,令趙云統(tǒng)率隨行,田豐亦在此列,無他,都中眾人數(shù)他最閑了。
鐘書帶兵前往,一來防備與丁原起沖突——丁原這人是武人出身,看他任用的那些人就知道,呂布張遼張楊,沒一個是士人身份的,其性格肯定也和士人想去甚遠(yuǎn),就怕兩人談不攏這丁原就要開始動粗了。
二則是世道不算太平,似乎是響應(yīng)黃巾余黨郭太的叛亂,黑山賊、南匈奴都跟著活躍起來了,廣昌北鄰幽州代郡,可能還會碰上烏桓人。
小心一點總沒有壞事。
◇
鐘書啟動之前,先一步讓驛卒快馬回廣昌,向并州方面稟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
晉陽。
丁原三月受命在河內(nèi)郡征兵,迅速集結(jié)兵馬,往討并州賊亂,現(xiàn)在一路討伐,已然至了太原。
他來時便聽聞太原郡有不少人因兵亂越過太行山白陘谷,往冀州避難,于是另屬吏往尋蹤跡,索要先前流竄的百姓,如今已然歸還了近萬人。
直到往中山去的屬吏回來稟報,說中山相不愿意歸還。
丁原聽聞,不由勃然大怒:“小子安敢欺我???”
鐘書其人,丁原知道的不多,只知道這位中山府君前幾個月和他一道被拜為騎都尉,但年齡卻止有二十余歲,心中不免輕視。
“奉……算了,稚叔,你可領(lǐng)兵士五百,披甲執(zhí)戟,勒令廣昌長歸還我并州百姓,如彼等不還者,就言我將上言劾奏?!?p> 稚叔,即剛被丁原征召任用的武猛從事張楊,其人有武才,卻也能屈能伸,也頗能動腦子。
就不似手底下另一位智謀都點在肌肉上的心腹猛將。
丁原自己謀略不深,但卻也知道,如果派呂布過去,說不定就要一言不合就動干戈啦。
雖然丁原輕視鐘書,甚至用兵士前去威逼,但也沒想過和自己的同儕掐起來,這事兒真要鬧到兵戎相見,原本占得理都得賠光了,天子那邊也不好交代,到時候官保不住還另說,說不定人都得因此下獄。
張楊得令后,當(dāng)即點了五百士卒,往中山一行。
完事兒,呂布在署中不禁皺著眉,就跟著丁原埋怨:“使君何不讓我去?”
丁原總不能說‘奉先你腦子不大靈光,所以我才讓稚叔去’,于是絞盡腦汁想理由,半晌后才道:“并州事頗亂,我可是須臾都離不開奉先啊?!?p> 呂布聽了就挺高興——使君這么說,肯定是有戰(zhàn)可以打了。于是滿心期待的候著。
……
鐘書先到了廣昌縣。
城內(nèi)外居民見著有兵卒,起初還引起了不小的慌亂,但得知是鐘書來了之后,又松了口氣,尤其那些自并州來、被安頓好了的流民,更是跪伏在道旁。
他們自并州逃亡而來,路過常山的南行唐,然南行唐的縣尊自顧不暇,只是給了他們一些口糧,又聞中山府君仁德,又一路跋山涉水來到了中山。
天幸中山府君愿意收留,無受歧視,更授田地糧宅,雖有租賦,但遠(yuǎn)比之前割剝他們的豪戶輕太多了。
此時天氣已然轉(zhuǎn)熱,鐘書恐民眾中暑,忙派人去勸他們起來。
忽然有一人拜倒在輿車前,一邊磕頭一邊呼道:“俺們能在這里有地有房,都是府君仁德恩賜,俺們不愿回并州去,還望府君繼續(xù)收留……”
這些流民應(yīng)是也聽說了并州方面來人索要這些人歸還鄉(xiāng)梓,于是鐘書下車將那人扶起:“我此來也正為此事?!?p> 那人抬頭道:“府君是來遣散俺們回并州的嗎?”
“非是也?!?p> 鐘書搖頭,當(dāng)即氣沉丹田高聲道:“你等若有想回并州者,我不阻攔,若不想回者,可繼續(xù)留在中山,先前所授田宅依然作數(shù)!”
這具身體本身就屬于音聲洪亮的那種,這一嗓子下去,聲播四野,眾人皆聽得清清楚楚,忙伏地拜道:“俺們不愿回并州去!”
所謂得民之心,正如今日。
鐘書好言寬慰一番,重新回到車仗,一路行至縣署不提。
而在數(shù)日后,他所期待的丁建陽和呂奉先一個都沒來,來的倒也是個熟人,張楊。
哎呀,大司馬來了!
只是你帶著兵想鬧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