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荀攸說到他的叔叔,鐘書就支棱起耳朵在那聽——哦是你的叔叔啊,我最愛你叔叔啦!
郭嘉也頗感興趣的,就問荀攸:“是文若么?”
荀攸當(dāng)然也知道郭嘉這小伙子和他叔叔荀彧交情篤深,只笑了笑搖頭道:“非是文若叔父,乃是文若四兄、攸之叔諶也。”
“是友若啊。”郭圖點了點頭。
本來鐘書還在想……這荀甚又是何人,挺郭圖說友若,才知道是荀諶啊——這人鐘書也不甚了解,光記著這人是袁紹的謀主了。
能作為謀主,想來是有才具的。
郭圖頓了頓,又笑道:“友若確有才名,然則公達(dá)無乃太謙?另……友若如今有出仕意否?”
荀攸兩手一攤,說他也不知道,然后又看向鐘書道:“府君可作書往去詢問?!?p> 鐘書點頭,然后又問了荀攸句:“公達(dá)近來可與文若通書信了么?”
荀攸點了點頭,就說他倆逢節(jié)日每每都要通書信的:“先前朝廷詔書,使二千石舉至孝,文若叔父被舉為孝廉,比者已然入雒陽為郎矣?!?p> “???”鐘書一拍大腿,暗道一聲可惜。
他可是盼望荀彧許久啦,怎么就入朝為郎了呢?
不過也是……荀彧相較于座中其他人,顯得過于有節(jié)操了些。
按原本歷史,荀彧輔佐曹操一步一步平定北方,直到曹操有了僭越的想法,荀彧心向漢室,因此憂慮而死。一說是曹操給荀彧空飯盒,逼迫荀彧自盡,但鐘書估摸著曹操不大能干出來這事兒。
可無論是哪一種死法,都表明了荀彧是心向漢室的。
鐘書和他不一定能處到一塊去啊——即便他想到了釋懷的理由,但還是無法釋懷,為無法得到荀彧而嘆息。
“公達(dá)可作書往文若處去,雒陽時局不穩(wěn),文若耿直,處事還需謹(jǐn)慎些。”鐘書現(xiàn)在就怕荀彧和何進(jìn)那伙人湊一塊啦,倒不是擔(dān)心何進(jìn)看重荀彧,而是何進(jìn)那廝妥妥的豬隊友啊。
荀攸不太明白,心說府君您為啥這么愛我的叔叔呢?不過這話他沒說出來,當(dāng)即就點了點頭回應(yīng)鐘書。
一群人又座談了好大一會兒,直到夜幕將落日的余暉驅(qū)趕下西山,微稀的星辰從群青色的夜空擠了出來,一輪明月冉冉升起。
鐘書遙望八月十五的夜月,但覺可望而不可及。
“君侯何故望月喟嘆?”
◇
“本初何故喟嘆?”
“王文祖自戕,已歿矣?!痹B又嘆了一聲,坐倒在何颙對面。
何颙如遭雷亟,許久沒有動靜,良久才跟著嘆了一聲:“惜乎……”
沉默在空氣中發(fā)酵了一會兒,何颙終于開口,“本初是欲問天子何以知王文祖有謀乎?”
袁紹點了點頭,何颙就問有沒有什么頭緒,然后袁紹說出了幾個人名:“紹所思者……華歆、陶丘洪、陳逸、鐘書、曹孟德?!?p> 何颙一聽,頓時把眉頭皺了起來:“隱公自不必提,孟德絕非此種人。”
袁紹對曰:“然孟德比日被征為議郎,大將軍又復(fù)薦其為校尉,天子并未駁回。”
議郎是郎官的一種,不用當(dāng)值,甚至沒有明確的職署,主要是掌議論、與天子問對,秩祿不甚高,但卻是天子身邊相對比較親近的官職。
曹操當(dāng)年對朝廷心灰意冷,辭官在老家隱居數(shù)載,忽然被朝廷征為議郎,再加上時事,不由得袁紹不多想——王芬當(dāng)時在他的授意下,曾寫信邀請過曹操。
“本初啊…”何颙搖頭嘆息道,“你與孟德總角相交,何忌于彼乎?”
袁紹道了聲歉,而后又繼續(xù)問道:“若按伯求公所想,當(dāng)是何人告密于上?”
“陶丘洪、華歆,名士也,雅正端直,斷不為此事也;陳逸故太傅之子,與王文祖相交莫逆……”
袁紹見何颙話音落下,但少提了個人,于是又道:“莫非是鐘文卿?”
“彼近日新進(jìn)爵位,頗受天子榮寵,需慮及此,更可一試?!焙物J面上頗有慚愧之色,他自詡一生沒看錯過人,但鐘書,卻讓他琢磨不透。
要說才華吧,鐘書身負(fù)‘萬里’之名,時人謂之有‘萬里之才’,但偏偏近半年來,每每都在為劉宏做事,而劉宏對其的態(tài)度,也與其他外放出去的守相大不相同。
“……”袁紹沉吟片刻:“然鐘書身在千里之遙,我又如何揣度其意?”
何颙伸出一根手指:“只一事,彼若為王文祖奔喪,便無嫌疑;若不為王文祖奔喪,其心未可知也?!?p> “紹知矣?!痹B拱手而退。
何颙想伸手招袁紹回來再勸一句,讓其不要懷疑曹操,但終究停住了——相處時日多矣,他又如何不知袁紹的缺點?
善于謀略卻無法決斷,這倒不一定是壞事,因為他還在,可以幫袁紹決斷;但謀事惜身、外寬厚內(nèi)忌刻,屬于性格上的缺陷,秉性如此,如何移之?
看著袁紹的背影漸漸離去,何颙但覺心中追隨的李元禮、陳仲舉……也遙如天上的明月,可望而不可及。
而僅存的幾位老黨人,如今也只剩寥寥,王芬又新歿,何颙只覺悲從衷來,哀婉之意不可斷絕。
于是找了條白布勒到了腰上,遙往東北方向一拜,哀慟道:“王文祖呦——卿何以自戕耶???”
……
沒過幾日,王芬自殺之事便在太學(xué)之中流傳開來。
于是眾太學(xué)生聯(lián)名上書,要求劉宏罷免閹宦:王公文祖心憂社稷,常恨閹宦把持朝政,故而自戕明志——天子,你好好反省吧!
劉宏派出去的人還沒回來呢,聽著消息也是一愣。他就是派人去征王芬詣京試探試探,又不是派檻車去的,怎么就自殺了呢?等派出的使者回來,也確實就是這么一回事。
“看來彼腹中確有陰謀!”劉宏感嘆之余,心中亦在慶幸自己沒往河間一行。
蹇碩在一旁道:“那些太學(xué)生……臣碩愿請兵鎮(zhèn)之?!?p> “置之不理即可,”劉宏干脆不搭理那群太學(xué)生,他經(jīng)歷過,派兵去鎮(zhèn)壓影響只會引起更大的抵觸,再者來,“朕乃無上將軍,當(dāng)理四方兵事,豈可與學(xué)子置氣?”
“唯唯?!?p> 而鐘書知道劉宏在西園置辦八部校尉,更是從幾日后朝廷派來的天使口中得知的。
“西園八校尉啊——”
鐘書看向西南方,心里想的是,那個……那幾個男人他終于要登上舞臺了。
不過朝廷方面的事兒,終究和他關(guān)系不大,而且剛得知的另一件事讓他頗為憤怒。
兩個月的時間,去并州采購馬匹的張、蘇二人仍未回來,不過卻寄了一封信來,只云并州有一將軍,將他們連人帶馬匹一同扣在了并州的雁門郡……
其道遙且阻,也頗難及。
“難及也需及!”鐘書可盼著這批馬匹回來組建騎兵呢,豈能讓并州方面壞了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