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就是這樣。
前有名將段颎,大小歷經(jīng)數(shù)百戰(zhàn),一朝入朝為官,只因黨附宦官,就落下了惡名,而后落到了酷吏陽球手上,自飲鴆酒死亡不提,舉族還被流放至邊地,若非后來被平反,恐怕留下的只有污名。
?。ㄟ@位實打實地太猛了,最后一次出征,‘凡百八十戰(zhàn),斬三萬八千六百余級,獲牛馬羊騾驢駱駝四十二萬七千五百余頭,費用四十四億,軍士死者四百余人’)
有些只會耍嘴皮子的人就是如此,接受不了別人十全九美、十全八美。一旦得知好人干了一件不好的事兒,就會口誅筆伐,將此人之前做過的所有好事全部推翻了。
這種風氣早在數(shù)十年前就在太學中盛行開來,互相標榜,抨議他人以此來提升自身的知名度。
李宣年紀雖小,但沾了祖父的光,平時也又不少學子圍繞、吹捧,甚至隱隱有將其推為太學中青年一輩領袖的意思。
平時他也是以領袖自居,常處于輿論的浪頭上弄潮,發(fā)起各種運動。
之前紙書、師說能在太學中盛行,他在其中也有推進作用,現(xiàn)在從前輩口中得知鐘書是通過宦官買來官職,又欲發(fā)起學子聯(lián)名上書,請罷佞臣。
但……剛在鐘歆手上碰了壁。
惹惱了鐘歆之后,李宣也開始反思——這事兒他是不是做錯了?
一邊是他爺爺名士李膺的朋友、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何颙說的;一邊是素來沉穩(wěn),不輕易夸人,又相交于總角、早已熟稔的朋友鐘歆的反駁。
思慮良久,不得答案。
聯(lián)名上書之事……且先擱置吧。
……
南宮。
蹇碩坐在劉宏下首,專輔佐劉宏批閱奏章——劉宏近日愈發(fā)地憊懶了,愈發(fā)不想批閱奏章,干脆就一籠統(tǒng)地交給蹇碩先看一遍,重要的摞一堆,不重要的摞一堆。
“陛下,鐘中山上書。”
蹇碩已經(jīng)先看了一遍啦,當即就知道鐘書是已經(jīng)收過他的密信啦,其中內容……雖說不是按照蹇碩建議來辦的,但效果肯定不會差。
只因……看上去太有道理了,而且天子看了一定會開心。
劉宏放下暖手爐,勉強打起精神道:“嗯,呈來讓朕一觀……”
蹇碩畢恭畢敬地呈上。
劉宏看了開頭,又沒多大興致了——哦……還是那件破事兒啊,沒完沒了了。
但……想到了這件事,劉宏又想起來了,丁原還欠他一匹好馬呢!正好他身為無上將軍,還沒有趁手……趁胯的坐騎呢。
對好馬感興趣,但這事的前因后果劉宏已經(jīng)不感興趣了。
如果不是鐘書寫來的,他看一眼就放讓蹇碩拿回去了。
但繼續(xù)往下看,鐘書的策論卻讓劉宏心神往之,什么與胡部交易問題不大云云,這個他不怎么關心,他關心的是交易之后的事,等胡人吃慣了糧米、用慣了漢人的絲麻制衣,就可以考慮歸化胡人的問題啦!
劉宏腦海中不禁浮現(xiàn)出一幅宏圖來,彼時他身著繡袍金甲,胯下高頭大馬,身率三軍,受諸胡族朝拜進賀……
再說現(xiàn)實,劉宏現(xiàn)在也才三十許歲,正值年富力強的年紀,這畫面還真就有可能見到。
想到快樂處他就一發(fā)不可收拾,他幾乎忍不住從座下胡床中站了起來,撫掌大笑道:“鐘萬里所言甚合朕意!逮至時機成熟,必使鐘萬里為將,為朕盡收萬里之土!”
蹇碩心知妥了,便是何進等人再費功夫,劉宏也不會因為并州之事怪罪鐘書了——天子就是這樣的人,只要哄開心了,啥都好說。
劉宏笑了一陣,心中更是急于去平樂觀耀兵講武,于是看向蹇碩:“蹇卿,奏疏中可還有大事么?”
還真有。
蹇碩點了點頭,又抽出兩道奏表來呈給了劉宏。
劉宏看罷第一道,悚然一驚,俄頃又嘆道:“蓋卿所言無差矣,耿鄙果敗于韓遂、王國之手也?!?p> 涼州一直以來都是國家的心頭大患,不是羌人,就是造反。
前段時間,漢陽太守傅燮剛戰(zhàn)死,這下耿鄙又敗亡在叛軍之手,劉宏即便是再沉湎于自己的幻想中,也還是要面對現(xiàn)實,于是看向蹇碩:“可召蓋卿回京,朕當復問其涼州事?!?p> “唯唯?!?p> 蹇碩應了一聲,少傾又行禮建議道:“陛下可使大將軍籌備兵事,西擊韓遂等賊眾?!?p> 正好這段時間蹇碩沒少受何進的其,剛才他看過了這道奏表,之前蹇碩心里頭就一直在尋思著怎么回擊何進,這機會不就來了么。
只要何進不在雒陽,那京中的軍事就都是他說了算了,再也不受掣肘啦!
劉宏可不知道蹇碩心里的小心思,只道蹇碩這么推薦何進,與何進上言罷黜蹇碩相比,當真是高下立判了。
于是點頭允可了何進的提議。
但下一道表……就讓劉宏的頭大之又大。
“并州黃巾余黨未平,青、徐二州黃巾又復反矣!”
◇
是日下午。
鐘書宴請了樂隱,及署中一眾心腹吏員。
確實在紙書的推行方面,樂隱起到了不能忽視的作用,而鐘書想的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而行此事,好處有二。
一則他能從中獲取名聲,二則是將教育的門檻降低,進而降低士族的影響力,算是提前著手緩解階級矛盾了。
席間,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鐘書盛贊樂隱的學識,樂隱反而愈發(fā)謙虛道:“某之學識,遜于鄭康成、盧子干、趙邠卿、荀慈明等世之大賢遠甚,當不起府君夸贊。”
于是話題就引向了樂隱提到的這幾位身上。
盧植自不必說,漢末頂梁柱的存在,無論是政事、從事教育還是從軍,都是頂中頂?shù)?,惜乎劉宏肉眼不識能臣。
荀爽那是荀彧的叔叔,荀攸也和鐘書提起過,言辭之間多有溢美,稱‘荀氏八龍,慈明無雙’,擱人才輩出的荀氏都是最負盛名的那一號。
當時鐘書還想征召荀爽來著,可惜荀攸說他這個爺爺沒做官的意思,多個高官來聘請征召都沒去。
趙邠卿鐘書倒是不認識……但鄭玄鐘書知道啊,這人對經(jīng)學的研究不光是漢末時期拔尖,在整個儒家歷史上也是最拔尖的那批人。
“咦?”樂隱忽然拍了下大腿,又道,“鄭康成尚為處士,府君可不延聘其至中山來?”
處士即隱居在家沒有出仕的士人。
按照三國類型的游戲來說,那就是處于‘在野’狀態(tài),但這現(xiàn)實征辟在野人士可太難了。
尤其像鄭玄這樣有重名還不出仕的人。
鐘書自然知道能請來鄭玄意味著什么,但事兒哪能這么簡單,他兩手一攤道:“恐其無有出仕之心,奈何?”
樂隱點了點頭,說也是。然后又表示說他愿意作書一封,府君您只管去請請看,能來最好,不能來……不能來也就算了。
鐘書說行,次日就派人往青州鄭玄老家北海國高密縣去了。
沒幾日,就從青州方面?zhèn)鱽硐ⅲf是青州黃巾復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