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君不是神,他只是個凡人,但這只是你我之間的秘密?!彼吐曄蛎媲暗呐⒄f。
納蘭妮坐在黑橡木椅子上,手中捧著《日之書》。
書由容易吸水的羊皮紙組成,因為歲月的原因書頁已經(jīng)有些膨脹,使得書脊比書的前緣要厚實不少。
這本《日之書》的前后都是厚橡木板,封面上雕刻著圣日的圖案,柔韌的細繩穿過書的結(jié)實封面和封底,裝訂在一起。
抄寫員將書的內(nèi)容均勻地書寫在羊皮紙書頁上,并用紅黏土和多彩的樹液將金箔和銀箔印在每一頁上,在窗外清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fā)光。
“但是納蘭妮大人,”娜奇亞的灰色眼睛里充滿疑惑,“如果圣君不是神,那為什么他還有那么多神奇的能力呢?他永遠年輕英俊,火焰與寒冰都不能對他造成傷害,他的語言能安撫憤怒,他的觸碰能治愈萬病……”
娜奇亞穿著寬松樸實的白色亞麻長衫,由羊毛線帶子拉著。她坐在床上,兩只腳懸在半空中左右抬動著。
她的黑發(fā)被納蘭妮剪斷到了兩寸左右的長度,和農(nóng)夫家的男孩沒有什么區(qū)別。
“我之前是怎么和你說的?”納蘭妮合上書本很輕很輕地問。
“永遠不要相信他們?!蹦绕鎭営弥赡鄣穆曇襞貞洝?p> “沒錯,永遠不要相信他們?!奔{蘭妮點頭,“不管是他們說的話,還是寫在書上的文字,你要把它們死死記在腦袋里,但絕對不要相信它們?!?p> “為什么?”女孩問。
“因為這是我們的生存之道?!奔{蘭妮溫柔而堅定地回答,“你需要學(xué)會把真實的感情埋在深處,學(xué)會撒謊,學(xué)會假裝服從……因為只有這么做,你才能在這被圣日統(tǒng)治的帝國里活下去?!?p> “這就是為什么您也是他們的一員嗎?”娜奇亞的臉上掛著委屈,“因為生存?”
娜奇亞的天真問題讓納蘭妮的內(nèi)心愧怍不安。
因為她所謂的生存之道,她下令讓拉格諾處死了女孩的父親,讓她成了和自己一樣的孤兒。
“不僅僅是為了生存,”納蘭妮把所有的歉意都藏在心里,“我會讓這帝國徹底土崩瓦解?!?p> 女孩聽不懂這里面的重量和意義,只是沮喪地垂著小腦袋。
“你還在做一樣的噩夢嗎?”納蘭妮關(guān)切道。
娜奇亞默默點頭。
“這種感覺并不會消失,孩子?!?p> 納蘭妮說,“悲傷、悔恨、憤怒,它們不會隨著時間淡化。
我現(xiàn)在仍然會時常夢到二十一年前的春天,夢到我從我父母的懷抱里被騎士們拖走。
幾天、幾周、幾月、幾年的時間過去,我都希望那將會是我最后一次感到悲傷,但它沒有停止,它沒有盡頭。
每晚,我對著枕頭微弱地哭泣,眼淚順著臉頰流下,我痛苦地哽咽。
但我盡力地壓制著我的聲音,我不想讓我的敵人們聽到我的脆弱。
我每時每刻都在問諸神,這一切何時才會結(jié)束?
為什么這些痛苦的事情會發(fā)生在我的身上,為什么我的家庭遭遇了這些不幸呢?
但逐漸地,我開始停止問自己為什么,而是問怎么樣,怎么樣才能阻止這虛偽神圣帝國的殘暴行徑。
《日之書》由教會所謂的神圣之人編輯撰寫,他們贊揚寬恕,但很多人不配得到仁慈?!?p> 說罷,納蘭妮搖了搖頭,她在跟一個小女孩說些什么呢?
“我只想讓你記住,娜奇亞,從現(xiàn)在開始你不會再受到傷害了,因為我會永遠保護你?!奔{蘭妮保證。
“騎士團長大人,”房門傳來砰砰的敲門聲,是拉格諾的聲音,“其他的大人們都準(zhǔn)備好了,他們都在等您?!?p> “我知道了,”納蘭妮答應(yīng)道,“讓他們等著,我馬上就到?!?p> 這些人真的一點耐心都沒有,血誓堡等了他們十五年,再多等一刻也無妨。
“今天法雷爾牧師會教你怎么寫哈斯特扎語,”納蘭妮起身摸了摸娜奇亞的額頭,“學(xué)習(xí)他們教給你的一切,用知識和武力武裝自己,但要始終記得我的那句話?!?p> “Friko? eto?m ri tita.”女孩喃喃念道。
“Friko? eto?m ri tita.永遠不要相信他們。”納蘭妮重復(fù)。
納蘭妮提起她掛在石墻上的入鞘長劍,右手舉起門閂推開房門,拉格諾正在外面等候。
他穿著白色的軟鎧甲,外面又套了一層鎖子甲。他的臉黑得發(fā)亮,一雙棕色大眼冒犯地偷瞟著她身后的房間。
“拉格諾?!奔{蘭妮擋在了他的面前。
“騎士團長大人?!崩裰Z趕忙鞠躬致意。
“走吧?!?p> 納蘭妮關(guān)上木門離開房間,她和拉格諾走過板巖外走廊,哈蒙堡內(nèi)擠滿了人,空氣也變成了更令人不悅的汗臊臭味。
她穿過訓(xùn)練場,一名預(yù)言騎士團的士兵正在調(diào)試著他的裝備,他穿著鏈甲,戴著遮陽鼻盔,低著頭檢查著鐵扣環(huán)是否把上身的每個地方都覆蓋好了。
每一個人都在為即將開始的戰(zhàn)役做著準(zhǔn)備,但納蘭妮還沒有穿上任何護甲。她穿著一件紅色的束腰外衣,披著銀色的絲質(zhì)斗篷。
和索爾曼·薩拉斯的反抗軍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持續(xù)了十五年,這也是她在預(yù)言騎士團的第十年,她早就失去了新鮮感,這次的大規(guī)模進攻多半也會陷入僵局。
只穿著一條破舊短褲的瘦弱奴隸正在給馬廄里的戰(zhàn)馬補充干草,他的皮膚被曬得通紅又干燥,長滿了粗糙的鱗狀斑塊。
奴隸撇著頭努力地回避著納蘭妮的眼光,而他一旁的白色戰(zhàn)馬則穿著華麗的馬衣。
馬鞍下的亞麻布馬衣紅黑的菱形圖案相間,納蘭妮不禁感嘆,神圣帝國的馬兒穿的比人都要好。
她走到軍械庫和廚房中間的卡林塔,花崗巖磚砌成的高塔一共有五層,上面四層為供客人居住的套房,第一層則是會客廳。
會客廳內(nèi),包括韋戈爾在內(nèi)的數(shù)名騎士正圍在擺著地圖的橡木圓桌討論著,納蘭妮的到來讓他們暫時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