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塔爾·卡瓦列克從噩夢中驚醒,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
他看不清那人的臉,但他心里清楚那人就是戈佐隆·克洛塔爾,因為他在夢里一次次地被他擊倒在地,被踢掉手中的劍,被割傷右臉,最后失去右眼。
他環(huán)顧四周,把右手放在了他那由琥珀寶石裝飾的劍上,以獲取一絲安心。
貢塔爾甩了甩頭,在流浪者號出發(fā)不到一天內(nèi),他就開始感到頭暈惡心,但隨著時間經(jīng)過,他逐漸適應(yīng)了海上的顛簸。
他仰頭靠在船艙粗糙的木柱子上,慢慢瞇起眼睛,享受著清晨的陽光和難得的安寧。
每次他閉上眼睛,都會覺得自己還有著一雙眼珠,但那只是眼皮的閉合給他帶來的錯覺。
他的右眼皮之下空洞,如果他愿意的話,他能觸碰到更里面的部位,他曾好奇地試過,是灼痛般的感覺。
陸汐?,F(xiàn)在還算平靜,流浪者號劃過海面的淙淙之聲讓他又泛起一絲困意。
海上的生活比貢塔爾想象的還要艱苦,盛夏之日的船艙里臭味難忍,這里沒人洗澡,沒有人刮胡子。
食物總是濕噠噠的,他們還要提防著偷吃的老鼠,這些該死的老鼠還在各個角落留下難聞的尿液。
在睡覺時,他總會被持續(xù)不斷的海浪聲吵醒,水手們劃著槳,他也跟著他們的動作搖晃。
船上的床位更是擠在一起,阿諾·帕爾其的呼嚕聲比海浪聲還要大,維特比·內(nèi)特渾身發(fā)臭;沃維克·阿爾克天天哼著跑調(diào)的曲子;舵手查德·朗力則天天跟別人找架打。
每當貢塔爾想要撒尿了,他得從船艙內(nèi)部出發(fā),舉步維艱地跨過十幾個人,走到上面的甲板上才能對著大海發(fā)泄。
“喔,琥珀騎士,你醒啦?”卡爾維·坎伯的輕快聲音將貢塔爾的睡意驅(qū)散。
他穿著一件已沾滿污漬的棕綠色麻布長衣,外面套著皮革背心。
卡爾維·坎伯淡棕色頭發(fā)下尖銳的黑眼睛里總是充滿了活力,他的小嘴巴里則有著問不完的問題。
“你起得還挺早,”貢塔爾提著他的長劍“眼睛”站了起來,“我還以為經(jīng)過昨天的放縱,你早就精疲力盡了?!?p> “呵,昨天?”卡爾維·坎伯不以為意地說,“昨天都是些小風(fēng)小浪罷了,琥珀騎士。看來你在黑峰堡里的生活實在是枯燥無味啊,以至于你在這海上經(jīng)不起一點波浪?!?p> “我在黑峰堡日以繼夜地拼命訓(xùn)練才成為了一名騎士,你在海上又做了些什么?”貢塔爾生氣地反問,“和水手們一起唱歌、喝酒、玩妓女?”
他不允許有人貶低他的努力,黑峰堡里沒有比他更年輕就成為琥珀騎士的人。
每一天他都會在日出前起來自己訓(xùn)練到中午,下午再找到他的騎士父親,和他一起較量。
晚上他將時間留給軍事、宗教和關(guān)于兵器與護甲的書籍。
“但我們現(xiàn)在都在這破船上干著一樣的活,不是嗎?”
卡爾維·坎伯狡黠地笑道,“照以往,一位騎士大人登船,特意給您新建一個獨自的艙位都有可能。
我們給您掛著吊床、放著您祈禱時用的小祭壇、如果您帶著您的戰(zhàn)馬,我們還能在甲板下配備馬廄。
但現(xiàn)在你和我的待遇都是一樣,我們都擠在這充滿被海水洗涮過的尿液、糞便、嘔吐物還有老鼠的屎尿之上。
你現(xiàn)在和我沒什么區(qū)別,我們都是拿錢辦事的傭兵?!?p> “我是名騎士!”貢塔爾爭辯道。
“好吧,一名雇傭騎士,隨便你怎么叫?!笨柧S·坎伯擺起雙手作無奈狀說道。
“你永遠也不會懂的。”貢塔爾嘟囔道。
“我可不是什么出生在騎士家庭的大人,我當然不會懂了?!?p> 卡爾維·坎伯酸溜溜地說,“我只是個出生在海上的棄子,除了我的女士們就沒有人疼我咯?!?p> “妓女可不是女士?!必曀柋硎尽?p> “每一位女人都是某個人的女士,愛情和性不分卑賤?!?p> 卡爾維·坎伯微笑道,“不過看你這樣子,應(yīng)該連女人都沒有睡過,說你也聽不明白。”
“我不和妓女上床。”
他的理想是在冒險歸來后衣錦還鄉(xiāng),和一名善良又美麗的淑女結(jié)婚,然后生子,將他們的孩子培養(yǎng)成能夠獨當一面的騎士,那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唉,帕拉西斯神圣帝國的牧師們都沒有你這么節(jié)制和木訥?!?p> 卡爾維·坎伯說,“那以后我們每次靠岸的時候,你就像昨天一樣,和你的侍從坐在港口發(fā)呆嗎?
看那小子的表情,就像是被你強迫地留在身邊一樣?!?p> “發(fā)呆和冥想是有區(qū)別的?!必曀柦妻q道。
他昨天確實是在發(fā)呆,法羅聽他的話,陪他一起坐在月港城的港口望著大海發(fā)呆。
最后,連法羅都有點耐不住誘惑,想要去酒館里加入船員們。
但貢塔爾覺得自己沒有辦法融入他們,船員們言語粗鄙,整天將臟話和咒罵掛在嘴邊,連船長米哈里斯·納索羅也和他們混在一起。
他們在閑暇時間里談?wù)摰臇|西除了妓女就是金錢,腦袋里只會想著酗酒和賭博。
“算了,我就當你說的是真的吧?!笨柧S·坎伯不再和他嘮叨,“你要不要上來看看?我們快到星隕城了?!?p> 星隕城的名字提起了貢塔爾的興趣,他點了點頭。
他扶著板條箱和木桿子,一路跟著卡爾維·坎伯走上了狹窄的木樓梯,來到了流浪者號的甲板上。
海風(fēng)還算清涼,白云點綴著拂曉的晴空,今年的夏天似乎沒有像以往那么炎熱,太陽也不刺眼。
船只沿著海岸朝著東邊駛著,船尾掀起漣漪。
流浪者號的后面跟著兩艘規(guī)模稍微小一些的商船,狐貍號和幸運號,都隸屬于阿洛溫·斯弗蘭奇大人。
“我一直想問你個問題,”貢塔爾向卡爾維·坎伯說,“你說你在大海上出生,你的父母呢?他們現(xiàn)在在哪?”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p> 卡爾維·坎伯咧嘴笑著說,“我沒有見過他們,我的媽媽在空潮城的港口生下我之后就溜咯,我的爸爸應(yīng)該在這之前就棄我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