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流川的喜歡（1）

　　流川對喜歡這種感情并非像其他人想的那樣遲鈍。作為從小到大被很多人表白過的他，對喜歡這個詞，他有自己的理解。

　　剛上初中時，籃球隊的初一新人們在一起討論為什么加入籃球隊。

　　“想獲得女生的注意！”這一條是得到大家最多共鳴的想法。

　　問到流川時，他只是簡單回答，“喜歡。”

　　“喜歡什么？喜歡女孩看自己打籃球？”竟然有人問出這種無聊的問題。

　　他懶得回答，當(dāng)然是因為喜歡籃球才加入籃球部。他只喜歡籃球，喜歡打籃球后勝利的感覺，喜歡自己慢慢變得強大的感覺。至于其他，他根本毫無興趣。

　　但就是他這個對女生毫無興趣的人反而獲得了女生最多的目光。

　　“真羨慕你啊，流川，有這么多女生都來看你打球?！背踔谢@球部的男生們，正是最渴望女生目光的年紀。

　　而他只覺得無聊。他并非不愿和人說話，而是很多時候，這些和他說話的人總是在聊一些他根本不感興趣的話題。

　　而對于那些表白，他一開始還會停下腳步，聽一下忽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女孩們想要對他說什么。只不過，在他發(fā)現(xiàn)，這些女孩翻來覆去只會對著他說，“流川，我喜歡你”或者“流川你有喜歡的人嗎”時，他就懶得理這些人了。

　　我有沒有喜歡的人，“關(guān)你什么事。”

　　你喜不喜歡我，“關(guān)我什么事。”

　　他一開始還會有這樣簡單的回復(fù)，后來連這些也懶得說。

　　他的眼里只有籃球，但是在極偶爾的時候，他默默擦著籃球的時候，也會想，如果，有一個人能陪自己打籃球就好了。

　　他以為自己的這種心情只是因為，沒有對手或者練球?qū)ο蟮募拍T了。

　　*

　　在佳代闖入他的生活后，他忽然發(fā)現(xiàn)，終于有一個人能和他聊些他感興趣的話題。即使在他看來，一些籃球上的事情她顯得沒那么專業(yè)，但至少她是和他一樣，真正熱愛籃球的。

　　“流川，你好！你要一起來練習(xí)嗎？”

　　那是第一次他和她一起打籃球，她招呼他時說出的話。

　　彼時，她對他來說，不過是吉田太太家那個名字很熟悉的女兒。因為吉田太太還在受傷，她不得不給他做了兩頓飯，彼此其實并無交集。

　　如果不是早上起來晚了一點，他平時去的球場都有人了，他應(yīng)該不會碰見她。

　　“其實，我快要回去了，你來練習(xí)吧?！币苍S是她對他露出的笑容過于燦爛，也許是他實在不想再去找地方，他默默進了球場。

　　“你先熱身，我再投幾個球就走。”他聽見這個叫佳代的女孩頭也不回地跟他說。

　　她運球，跳起投籃，沒進。她又運球，跳起投籃，還是沒進。也許是因為他一邊在旁運球一邊盯著她看，讓她感到尷尬。她略帶羞澀地跟他說，“唉，我原來投籃很準的，可能今天狀態(tài)不太好。”

　　“膝蓋的動作，還有腰部發(fā)力?！币谎劭闯鏊龁栴}的他忍不住指導(dǎo)她。

　　“誒？這樣嗎？”她聽了他的話又嘗試了一下。

　　“動作還是太僵硬了，不夠連貫?！彼K于忍不住上前，給她示范。

　　“哦哦！似乎有感覺了！”她投出一個漂亮的空心入網(wǎng)。

　　他聽到她開心地喊道，“Nice shot！”

　　其實他想說，你投籃姿勢已經(jīng)不錯了，只是可能有些生疏了。

　　“流川，不如來一對一吧。我想感受下和高手過招！”她忽然興奮地和他說。

　　他并沒有立刻答應(yīng)，在他看來，眼前這個女孩根本無法勝過他。

　　“這個要求是不是有點失禮，你練習(xí)吧，我走了?！彼坪蹩闯鏊倪t疑，抱起籃球準備離開。

　　“喂，”也許是很久沒有人和他1v1了，他忽然生出試試看的念頭，“來吧?！?p>　　女孩對著他異常專注，他也認真起來。她防不住他的，她也過不去的。他毫不隱藏自己的實力，一次次斷下她的籃球，一次次沖過她，投籃。

　　她氣喘吁吁，眼睛里卻都是興奮，“你真厲害！可是，我不會認輸！”

　　在她被累得站不起來時，她坐在地上，抬頭看著他，依然眼里都是光芒，“總有一天，我會從你那里贏一球的！”

　　“好，我等你?！彼滩蛔』貞?yīng)道，她在旁邊休息，而他也練起自己的籃球。

　　“晚上見！今晚我準備做漢堡肉！”她抱起自己的籃球，離開前預(yù)告了他晚上的食譜。

　　他皺眉，他最討厭吃的就是漢堡肉。

　　當(dāng)他晚上吃到討厭的漢堡肉時，她卻興奮地和他討論早上他用出的招式?！拔蚁肓艘幌拢闶沁@樣過去的，對吧?！彼诓妥郎线€不忘擺個姿勢，詢問他。

　　而他注意力被她談籃球動作吸引過去，忘了討厭的漢堡肉，當(dāng)他回過神來，他竟然吃完了眼前的漢堡肉。

　　“你看起來很喜歡吃嘛。那以后我多做，這個我還挺拿手的?！迸⒂行└吲d，他剛要提出自己的意見，她又和他聊起了武石籃球部最近的籃球訓(xùn)練。

　　“上次被你們富丘打敗后，他們訓(xùn)練很刻苦！雖然你一個人就把他們打敗，可是籃球不是一個人的運動吧?！迸⒑退懻摚肓讼挛涫膶嵙?，想贏過他，還是算了吧。

　　總之，又被她討論籃球岔過去了，他還是沒能說出他最不喜歡漢堡肉這件事。

　　在圣誕節(jié)來臨前，他又被女生攔下來表白時，忽然腦海里浮現(xiàn)出佳代的樣子，還好她不是這樣無聊的人。

　　平安夜，他有些想外祖父，以往外祖父會在圣誕來臨前把家里布置得很溫馨，而現(xiàn)在，沒有外祖父的家，冷冰冰的。

　　他踏入佳代家里時，心情并不好。今年是第一個沒有外祖父陪伴的日子，以后的圣誕節(jié)也不會有人陪他了。

　　可是在看到佳代家小小的房子里各種溫暖的燈光時，他感受到了以往熟悉溫馨的感覺。

　　他還吃到了草莓蛋糕和炸雞?！笆フQ節(jié)要吃草莓蛋糕和炸雞哦。”佳代這樣對他說，還有這樣的傳統(tǒng)啊，他第一次知道。

　　他甚至跟著佳代去看了燈光秀。到處都是人，還有明晃晃的燈光，并不是他喜歡的環(huán)境?？墒?，他發(fā)現(xiàn)了蘋果糖。他的外祖父很喜歡吃這種甜食，在他小時候給他買過不少。

　　他忍不住買了記憶中的蘋果糖，甚至給佳代和小朋友們也買了。他還記得，外祖父和他一起吃蘋果糖，“要一起分享著吃才好吃?。　?p>　　他看到佳代吃蘋果糖時滿足地瞇起眼睛，像只小貓，他竟然冒出這樣的念頭。而蘋果糖還是和記憶中一樣好吃。

　　流川收到圣誕禮物時非常驚訝，他沒想到佳代還給他準備了禮物。禮物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才能送的吧，他是這樣以為的。他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收到親人之外的禮物。

　　他很鄭重地收下?；氐郊夷贸龆Y物，小小的掛鏈并不精致，看起來還有點廉價?？墒?，在那個漆黑冰冷的屋子里，這份禮物成了他唯一的溫暖。他握著禮物睡著。第二天，母親打來越洋電話，詢問他圣誕節(jié)怎么過的。

　　“抱歉，小楓，我們今年都無法回去。你自己一個人沒問題吧？”

　　他摸了摸隨身帶著的鑰匙掛鏈，“沒關(guān)系，母親。我不是一個人?！?p>　　“有朋友陪你過嗎？”母親似乎非常驚訝。

　　“嗯?！彼卮鹆四赣H，即使沒有外祖父，這個圣誕節(jié)他也過得并不孤單。

　　“那就好！小楓，馬上是你的生日了，不如你也請朋友一起過生日吧！”母親這樣和他交代。

　　“好。”他掛了電話。生日啊，他近些年的生日也只有外祖父陪他，姐姐的生日都是父母一起陪她過吧。

　　他不知道去哪里吃飯比較好，他從未關(guān)注過有什么好吃的餐廳。他忽然想起和武石比賽完聚餐的大阪燒。佳代那天似乎吃得很開心，他想起來，就去那里吧。

　　佳代果然很喜歡這家店，他看著對面女孩吃得比他還多時這么想著。他忽然想到，每年生日外祖父會送自己生日禮物。他看了看佳代，沒有外祖父買禮物了，只能拜托眼前的女孩了。

　　佳代挑禮物時也是和籃球相關(guān)的東西，他有點開心，她果然知道他喜歡什么。只不過，他不太滿意眼前這個質(zhì)量看起來不太好的紅色護腕。

　　他從沒考慮過錢的問題，對于自己喜歡的籃球，他更是一切都需要最好的裝備。這個護腕能不能起作用他有些質(zhì)疑。他仔細看了看其他的護腕，那個黑色的不錯。

　　“可是我錢不夠了……”佳代湊近他小聲地和他說。他根本沒聽清她在說什么，只是聞見了她洗發(fā)水的味道，他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情感，是他一天沒摸籃球時那種心癢的感覺。

　　佳代說完就拉著他走，他根本沒回過神來，洗發(fā)水的香味飄走了，他忍不住湊近佳代，想再聞一下。

　　“你干嘛？”佳代跳起來，“我頭發(fā)上有什么嗎？是剛才吃大阪燒有味道嗎？”

　　“……”他也覺得自己剛才有些奇怪，回過神的他只能說，“沒有?！?p>　　有些事情，一旦在意起來，就收不住了。流川破天荒地注意起來佳代的頭發(fā)，看起來好像很柔軟，她和自己的頭發(fā)不一樣，有點自來卷。唔，也許手感會不錯。

　　他第一次注意一個人的外貌，還是一個女生的外貌。

　　從頭發(fā)注意到佳代的眼睛，眼睛細長，似乎是雙眼皮吧，他盯著佳代的眼睛，有些不太確定。反正看起來很順眼，他眨眨眼，看到佳代也眨眨眼，他第一次腦海里浮現(xiàn)出可愛這個詞。

　　“我剛才就想問你了，你到底怎么了？還是我怎么了？”佳代臉紅紅的，流川忽然間想到了蘋果糖，唔，為什么會覺得她的臉可能也是甜的？

　　流川不回話，他還在研究佳代的臉，就好像看錄像研究籃球動作那樣用心。佳代忍不了了，“你真是奇怪！”她不再理他，去挑新年賀卡了。

　　回到家的流川把護腕帶上感受一下。他覺得自己今天有些奇怪，第一次，他一天沒有摸籃球也沒覺得難受。他用手摩挲著護腕，“生日禮物啊?！?p>　　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他愣住了，自己為什么會無緣無故地笑起來。他盯著護腕，是因為這個禮物開心嗎？

　　*

　　如果說這件事無法讓他認清自己的心情，那么第二天遇到的事情已讓他有點明白自己的變化。

　　他見到佳代狼狽地撿著地上散落的筆記，他注意到她繃緊的嘴角，她非常生氣，他立刻感受到她的情緒。

　　他想上前幫她，卻被她推開。然后，他第一次聽到她這么冷漠的聲音，“流川，請不要來找我了?！?p>　　他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沉默著看她離開。

　　他聽到身后傳來女生的啜泣聲，還有女生喊他的名字，“流川君！”

　　他連身都懶得轉(zhuǎn)，如果她們不是女生，他大概剛才看到她們拉扯佳代時就要上去揍人了。

　　他聽到有女生質(zhì)問他，“流川，你是喜歡那個女生嗎？”

　　他怔住了，喜歡佳代？

　　停住腳步的他回過頭，“你說什么？”

　　三個女生似乎沒想到他會回應(yīng)，一個女生大著膽子說，“我們只想知道，是她糾纏你，還是你喜歡她？”

　　聽到她們對佳代的誤會，他有些不開心，“她并沒有糾纏我?！?p>　　“那就是流川君喜歡那個女生了？”一個女生非常驚訝地喊了出來。

　　他疑惑，這結(jié)論到底如何得到的。

　　一個女生忽然在他面前哭了起來，“我就知道！我都看到了！昨天流川君靠她那么近，你還想去親吻她的頭發(fā)。你果然喜歡她！”

　　其他兩個女生聽完又驚訝又傷心，“流川君這么喜歡她嗎？”

　　他不再理這三個女生，轉(zhuǎn)身離去。他喜歡佳代？怎么可能。他昨天明明只是聞見了她的洗發(fā)水味道，明明只是覺得她的眼睛很可愛，明明只是覺得她的臉像自己最愛吃的蘋果糖，明明只是……

　　他無法想下去。他回到家，即使剛從學(xué)校練球回來，他也再次抱起籃球出門。他需要去打籃球冷靜一下。

　　他走到了遇到佳代的那個球場，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來這個球場，明明他常去的那個球場更好，離他更近。

　　球場空無一人，他自己不停地投籃。他想起和佳代那天一起練球時，她空心入網(wǎng)后跳起來對著他笑的模樣。想起她根本無法防住他，卻依然不放棄認真拼搶和跑動的樣子。

　　他一點都不喜歡和打球不好的人一起打球?？赡翘欤谝淮斡X得，即使這個女孩打球不怎么樣，和她的1v1依然充滿樂趣，讓他興奮。

　　他其實更喜歡一個人默默練球，而她不論是投籃入網(wǎng)還是被他打趴下依然自信的笑容，讓他覺得和她一起練球也是一件挺開心的事情。

　　但是，他默默想，喜歡一個人應(yīng)該和喜歡籃球的心情是一樣的，如果他希望天天和她在一起，希望時時刻刻見到她，只有她能帶給他無與倫比的快樂時，那才是喜歡。

　　而現(xiàn)在，他還沒有時刻想要見到她，和她在一起的那種心情。

　　他只是找到了想一起打球的人吧，恰好這個人不是只會和他聊些無聊的話題，恰好這個人似乎看起來很順眼，恰好和這個人在一起時沒有那么寂寞。

　　僅僅如此。

　　而這，還不是喜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