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使者

　　靈沼村。

　　這是矗立在這片無邊荒野上罕見的聚落。

　　高低錯落的房屋保留著昔日繁榮時代的影子，青瓦白墻，一片寧靜優(yōu)雅，和村子籬笆之外灰暗焦黑的荒野的凋敝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靈沼村是這些留存下來的村莊中較小的一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幾經(jīng)戰(zhàn)火，到了千年之后的現(xiàn)在，村里滿打滿算只有七十余口人，其中半數(shù)以上是老人、孩童。這些孩童里絕大部分都是些孤兒，他們的父母親為了給村子開辟出一條路來，孤身闖入荒野，然后再也沒有回來。

　　每個像靈沼村這樣至今還存在著的昔日村莊里，都或多或少保留著些繁榮年代的靈田。在曾經(jīng)的修仙繁榮年代，靈田里能生出靈草靈藥，助修士登峰造極，突破境界。

　　而即使是如今靈氣衰竭后，這些殘存的靈田仍然能頑強(qiáng)地在荒野中定期結(jié)出上等的糧食，作為村民們的供給。

　　村民們，便是依靠這些靈田活著。

　　在荒野上，人群可以分為四等，互相之間形成了一條完整的鄙視鏈。

　　最低等的是“拾荒客”，也就是荒野上流浪的游民，居無定所，每天吃什么全看能打到什么，晚上走到哪里睡到哪里，若是第二天僥幸還活著就繼續(xù)流浪。若是在荒野上撿到什么戰(zhàn)前的功法秘籍殘頁、法寶法器殘片、符箓丹藥一類的稀罕貨，拿去附近的聚集地就可換上一大筆錢，甚至有些拾荒客就此發(fā)跡，走上人生巔峰。

　　中等人是聚集地里的住民。他們可以是營寨里的獵人，行腳的商人，或者是專心研究的學(xué)士，他們往往在營寨一類的聚集地中有著自己的住所，不必每日遷徙，為了活命犯愁。一旦得到了聚集地的認(rèn)可和接納，他們就可以在聚集地里生活下去，接受聚集地的雇傭，或者外出打獵。

　　上等人則是“老爺”，用來指代那些城里人。即使是在萬物凋敝的荒野上，也充斥著難以想象的不公平，可能短短幾里之外便是餓死的上千流民隊(duì)伍，可城里卻是歌舞升平。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便是最真實(shí)的寫照。礦山鎮(zhèn)如此，南部七邦如此，東方十城也是如此。

　　在修仙者大戰(zhàn)，靈氣枯竭、世界化為廢土之后，仍然有一些強(qiáng)大的修仙宗門憑借強(qiáng)大的護(hù)山陣法和雄厚的資源底蘊(yùn)留存下來了一些遺址。在千年以來的漫長發(fā)展中，荒野上的修士們有不少人遷徙到了這些遺址旁邊，在其中尋寶探秘，挖掘戰(zhàn)前的寶藏。

　　要知道，修仙者大戰(zhàn)之后，這個世界的修真水平倒退無數(shù)個境界，昔日隨便的一張燃火符箓，在如今的集市上都能買出超高的價格。

　　先發(fā)跡的人們在“遺跡”附近建立了城邦，建造了圍墻，成立了新世界的城池，并且大大提高了加入的門檻。如今，荒野上的普通人很難走出荒野，走進(jìn)城市。除非你找到了上古的秘寶，或者修煉到了凝元期以上的修為，才有可能被接受。

　　城里人自然看不起城外聚集地的鄉(xiāng)巴佬，甚至連一些大一點(diǎn)的鎮(zhèn)子在他們看來也不過是猢猻把戲，擋不住夜里獸潮的一擊。而諸如礦石鎮(zhèn)一類的強(qiáng)大的鎮(zhèn)子則是地方一霸，對那些弱小的營寨、聚集地呼來喝去，作威作福。

　　營寨里的人們瞧不起在外面流浪的拾荒客，覺得在他們骯臟、危險、不講信義，而且往往這些人也沒有什么祖上傳下來的修仙功法，十分弱小。

　　至于拾荒客他們自己，最瞧不起城里人，若是有機(jī)會，他們真的會堵在那些老爺們回城的路上，劫殺他們，接濟(jì)窮人——比如他們自己。

　　而像靈沼村這樣的村子，則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他們依靠著村里的靈田，不需要與其他聚集地、城鎮(zhèn)交易，偶爾去外面打打獵，就能很好地活下去。有的村子還有前輩修士留下來的功法，因此實(shí)力也不可小覷，有些強(qiáng)大的村子甚至可以和一些鎮(zhèn)子對等地談條件。不過通常情況下，這些村子是不與外界交流的。

　　可惜靈沼村的狀況并不好。村里的靈田逐漸枯竭，眼看著千年來自給自足的循環(huán)模式要被打破了。靈沼村里只有一畝靈田，前輩修士并沒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修煉功法，全村里修為最高的村長，也不過是鍛體期七八層境界。

　　曾經(jīng)有數(shù)批村民外出冒險，想要用肉身為村里人開辟出一條路來，但是他們從來沒有人活著回來。他們是死了，還是去了哪里？沒人知道。

　　村長就這樣帶著他們的孩子，一日又一日地在村口守望。

　　“爺爺，爺爺！”一個孩子稚聲嚷道。

　　烈日當(dāng)空，村長正癱在一棵大樹的陰涼下，用一把大大的蒲扇遮住臉，愜意地小憩著，聽耳畔孩子亂叫，不耐煩地道：“你們自己玩去，我剛要睡著?！?p>　　幾個孩子聞聲圍了上來：“爺爺，有陌生人過來了，還帶著小虎！”

　　村長蹭地一下坐了起來，十分警覺。

　　年近七十的他，做了這靈沼村五十年的村長，什么場面沒見過？村子里有靈田，產(chǎn)糧，遠(yuǎn)近皆知，無緣無故闖上門的定然沒有什么好事。

　　不是路過來乞討的拾荒客，就是些仗著兵強(qiáng)馬壯帶著一干年輕修士來要保護(hù)費(fèi)的營寨，沒有一個好東西。

　　若是往常的時候，他回屋拿起那面銅鑼敲幾下，吆喝幾聲，把村里的精壯男女喊出來，雙方對峙片刻，也就是了。靈沼村畢竟有靈田這個先天的優(yōu)勢，村民的境界往往都在鍛體期三四層，比之尋常營寨要厲害得多。

　　可是如今小虎那孩子不知怎地跑出了村外去，還被人抓住了……

　　村長眉頭緊鎖，問道：“他們不是和你們在一起玩嗎？什么時候跑出去的？”

　　眾孩童支支吾吾不敢說，最終都將視線看向了一個小女孩，正是將許寒害得不淺的那個。小女孩名叫周小花，和這些孩子一樣，都是父母失蹤了的，村長夫婦膝下無子，便收養(yǎng)了這許多孩子。

　　周小花眼圈瞬間紅了，哭道：“都是我的錯，方才我們在籬笆旁玩耍，小虎說聞到那邊有肉香，有些饞了，非要跑出去看看，我這個當(dāng)姐姐的沒有攔住他。”

　　村長嘆息道：“這也怪不得你，最近獸潮泛濫，外面游蕩的高級妖獸太多，村里人已經(jīng)很久沒出去打獵了，你們饞肉也是正?！?p>　　正說話間，那邊的人已經(jīng)走近，村長看去，只見來者既不是骯臟邋遢的拾荒客，也不是營寨耀武揚(yáng)威的大隊(duì)人馬，而是一個身穿遒勁皮衣、身材高挑、相貌清秀的小姑娘。

　　而她帶著回到村口的孩子小虎也并非被她綁住，而是面帶驚惶、老老實(shí)實(shí)跟在她身后，一改往日的孩子氣，甚至有些恭敬。

　　快到了村口，小姑娘輕輕拍了拍小虎的肩頭，對他說了些什么，只見小虎乖乖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快步跑了回來。

　　眾位玩得好的小孩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問起小虎來，畢竟小虎是第一個自己走出村子又活著回來的孩子，在眾孩童崇拜的眼神里，小虎并不搭他們的話，而是徑直走到了村長面前。

　　村長手里提著剛剛從屋里取出來的那面銅鑼，疑惑地看著逐漸走到面前的小姑娘：“丫頭，你是……”

　　只聽小虎在一旁大聲道：“爺爺，這位莊姐姐是仙人派來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