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狩司的刑房,陰暗潮寒,永遠都有股怪味,就算沒有慘叫聲,也會令人十分不適。
陳羽一路走到最深處的牢房,那個瀕死的刺客,一心尋死不肯進食,已經(jīng)死了。
沒有從這個活口嘴里得到一絲一毫的信息,甚至無法得知他是不是陸家或者金山寨的人,實在令人失望。
這個時代死士不常見,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物種,訓練的手段也是各有不同。
如果這個死士真的是金山寨訓練出來的,他是有些疑惑的,不太明白土匪這種自私自利的行當是如何培養(yǎng)出死士的。
難道是心懷某種信仰?
當然,信仰的分很多種,想來想去,唯一適合土匪用的,應該是宗教迷信。
可惜直到對方死去,也沒說過一句話,這個猜測也無從得知。
“這些不要命的家伙,真麻煩...”他小聲嘀咕了一句。
......
當陳羽來到了吳東旺的牢房門前,對方明顯有些畏懼,身子有些顫抖,這令他有些意外。
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兩個牢房里奄奄一息的王安順和陸方,猜到了原因。
他轉回頭笑著說道:“找你聊聊西域行商的事,我很感興趣?!?p> 吳東旺身子縮了縮,用有些顫抖的聲音喊了一句:“這些跟案子沒關系,為何要告訴你,我能有什么好處。”
陳羽聞言一愣,這個掮客果然跟其他人不一樣,比商人更像商人,總是會想到自己的好處。
他招手示意一旁的巡卒打開了牢門,走了進去,指著隔壁牢房,淡淡說道:“你若是好好跟我聊天,我高興了,就給你一壇酒過過癮,若是不好好跟我聊天,我不高興,那我就揍你一頓,讓你跟那二人一樣趴著睡覺。”
“......”
一手大棒一手糖,大多數(shù)時候都好用,特別是對一個沒什么節(jié)操,而且又懂得權衡利弊的家伙。
聊了一個多時辰,收獲良多。
陳羽發(fā)現(xiàn)這個吳東旺雖然只去過三次黃石郡,但是對行商這件事,已經(jīng)摸清了門路,對于如何在西荒這種混亂的地方活下來,看得也很透徹。
通過對方更接地氣兒的講解,陳羽知道了其實整個西荒,能夠踩一腳震三震的勢力大佬也就三個。
分別是占黃石郡和下轄三座縣城的叛軍首領姬懷遠;占了兩座縣城的紅花會首領蔡紅花;還有占了一座縣城的金山寨寨主金大牙。
“果然都是一群占城為王的軍閥?!彪m然嘴上嘀咕,但是陳羽心里明白,西荒如今的局勢,顯然是姬懷遠有意為之。
默許兩個勢力做大,放任他們收攏小股土匪擴充勢力,不斷增大勢力范圍,最大的作用還是為了給大楚的西征,增加新的敵人。
這是戰(zhàn)略意圖。
陳羽很佩服這位擅長算計的前朝將軍。
而且就算拋開戰(zhàn)略意圖不談,這兩股最大的土匪勢力發(fā)展到今天,已經(jīng)收攏了整個西荒一半以上的土匪。
不僅在混亂中建立了秩序,而且兩個勢力互相制衡,從而形成一種平衡。
雖然還剩下很多沒有收服,但是大勢已成,規(guī)矩已定。
那些不愿歸順,本性兇殘的小股勢力只能做跟在獅子背后的鬣狗,分食些殘羹冷肉,這就是混亂中的秩序。
不同于陳羽,吳東旺從來沒想過復雜的事情,對西荒的情況考慮的就很現(xiàn)實,很市儈。
他說,去黃石郡行商,給姬懷遠交份子是最基本的規(guī)矩,不然出不了黃石郡城。
然后還要分別給紅花會和金山寨交份子,才能安全通行,當陳羽問及何故,發(fā)現(xiàn)了一些有趣的事,讓他對紅花會與金山寨的關系有了更多猜想。
原來那些攜貨歸來的商隊,若是只給紅花會交份子,未必安全,經(jīng)常會遭到金山寨的劫掠。
但是只交金山寨同樣不安全,偶爾會有不知哪來的小股土匪劫掠,從概率上講,還是交給金山寨安全些。
陳羽心情不錯,讓守門巡卒找來一壇酒和兩個陶土碗,倒了兩碗酒,淡淡說道:“這金山寨的胃口真是好,不論如何他們都要分一口羹,那些時不時出現(xiàn)的小股土匪其實也是他們的人吧...”
吳東旺眼神中露出不解,開口問道:“你如何知曉?”
陳羽把另外一個碗遞給對方,笑著說道:“你跟著牛老二混,他干的什么買賣你真當一無所知?”
接過酒碗,吳東旺沉默了片刻,一仰脖喝干了碗中的酒,砸吧咂嘴。
陳羽笑了笑,又給他滿上一碗,繼續(xù)說道:“我猜這些往黃石郡跑商的,相當一部分人只給姬懷遠和金山寨交份子?!?p> 吳東旺詫異的抬起頭,略帶驚訝的問道:“不過聊了幾句,你就猜到了?”
陳羽笑了笑,喝了一大口酒,打了個舒爽的酒嗝兒,沒有說話。
金山寨所做的那些事,意圖很明顯,劫掠紅花會罩著的商隊,就是告誡所有人,不讓他們得好處,誰也別想安安生生走完這一程。
至于搶完之后,兩大勢力之間如何解決陳羽猜不到,不過這不重要,因為在外人看來,想通過西荒,不論給不給紅花會份子,金山寨的份子一定不能少。
而那些不知來歷的小股土匪,九成九就是金山寨的人偽裝的,不然哪里來的走私生意。
只不過自己搶自己這種事只能偶爾做,不然信譽就沒了,有腦子的人做事,還是得講個長久。
雖然吳東旺說只要給三家都交份子就能安全,但是份子錢數(shù)額很大,少出一份,應該能省下一大筆錢。
賭一把單車變摩托,為了錢鋌而走險,不奇怪。
他看了一眼端著酒碗發(fā)呆的吳東旺,伸手用酒碗與對方的酒碗碰了一下,然后自顧自的喝干了碗中的酒,隨口說著。
“牛老二平日里很照顧你吧?!?p> 吳東旺被這個碰酒的舉動驚了一下,不過聽到那句話之后,便低下了頭,露出了追憶的神色,不過那抹追憶很快就變作悲傷。
過了片刻,吳東旺才抬手將酒碗中的酒一口喝干,輕聲說道:“曾經(jīng)他不讓我摻和那些西域貨物的買賣,我是很介懷的,總覺得過命的兄弟也不如銀錢來得實在。直到突然有一日,他突然告訴我,他那里有與陸家交易的賬本,讓我保守好這個秘密,也許有一日能救他的命。其實在那個時候,我依然覺得所謂的賬本不過是一句酒后的渾話,沒想到他真的死了?!?p> “想為牛老二報仇嗎?”陳羽突然問道。
吳東旺一愣,下意識的答道:“想...”
“那你還知道什么線索?”
“我知道的真的全說了...”
“......”
陳羽沒再發(fā)問,盯著吳東旺的雙眼看了一會,感到有些失望,對方似乎真的沒有秘密了。
“浪費感情?!毙睦镟洁炝艘痪?,他丟下手中的酒碗,起身出了牢房,沒再理會還沒回過神兒的吳東旺。
......
......
夜已經(jīng)黑了,天上無月,風有些涼。
隨便吃了些東西,陳羽就回到偏院,卻發(fā)現(xiàn)平日里只有木長水和自己的小院,今日多了幾人,不過那些人看到陳羽進了院子,趕忙起身行了個禮,就各自散去。
他眨了眨眼,感慨了一句:“嗯...挺好,沒人打擾我修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