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別害死人

　　由于行醫(yī)多年，葉苑的敏感性和觀察力非常出眾，很早就注意到了這位老奶奶。

　　她剛剛靠近餛飩攤時，便聽到了劇烈的咳嗽聲，短短的時間內(nèi)，老人家情況極速惡化，發(fā)紺，大汗淋漓。

　　回憶到這里，葉苑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七分的把握。

　　葉苑回到沈月清身邊，說：“媽，你帶著針線包嗎？”

　　“帶，帶著呢！”沈月清何時見過這等危急的情形，慌慌張張地掏出隨身攜帶的針線包，給了葉苑。

　　葉苑拿出其中縫被子的大頭針，飛速趕了回去，撥開圍過去看熱鬧的人們，擠到老奶奶身邊。

　　就見老奶奶在一位中年男子的懷里，痛苦地呻吟，情況更加危急了，甚至出現(xiàn)了幾分休克的表現(xiàn)。

　　老奶奶的情況非常危急，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葉苑也顧不得自己此刻沒有醫(yī)生的身份，落落大方走上前，說：“叔叔，這位老奶奶有高血壓，冠心病嗎？”

　　中年男子帶著眼睛，儒雅隨和?？粗矍暗呐尥?，嬌滴滴的，眼光卻堅定、平靜，讓他紛亂的心逐漸平復(fù)了下來。

　　明明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娃娃，身上超出常人的冷靜，他不知不覺就信服了，按照她說的去做。

　　回答道：“沒有，我媽平時很健康，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這樣了?！?p>　　“叔叔，我先把老奶奶的病情穩(wěn)定下來，然后你趕緊送人去醫(yī)院。放心，這個病不要緊，沒事?！?p>　　聽著女孩有條不紊的指揮，王志鋼有了主心骨。

　　葉苑跪在老奶奶身邊，解開老年衫的扣子，完全展露出胸口，左胸飽滿，氣管偏向右側(cè)。白嫩的小手擋在胸部，發(fā)現(xiàn)語音震顫減弱。

　　這下，葉苑有了百分百的把握，作出了自己的診斷。

　　“叔叔，這是張力性氣胸?！?p>　　王志鋼聽到斬釘截鐵的定論，很專業(yè)，心又放下了幾分。

　　葉苑用粗針頭對準左側(cè)鎖骨中線第2肋間，正準備下針。

　　此刻，一股巨大的力量拽著葉苑的后衣領(lǐng)，把她整個人甩飛了出去，重重跌倒在粗糙的水泥地上。

　　“你干什么！”葉苑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整個后背火辣辣地疼。

　　渾身橫肉的女人沖上來指著葉苑的鼻子就罵：“你個死丫頭，是醫(yī)生嗎？你知道什么，就敢用針扎病人，扎出事了，這責(zé)任你能承擔(dān)嗎？可別害死了人。”

　　葉苑下意識反駁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女人橫眉冷對：“我叫林雪，是申市醫(yī)學(xué)院大二的學(xué)生?！?p>　　這時，圍觀的人們也回過味兒來，紛紛指指點點：“這小丫頭，就想著逞能，出風(fēng)頭。這么年輕，會看病嗎？”

　　“就是，還大言不慚，說能救人?！?p>　　“用針刺胸口，多危險，可別把人家害死?！?p>　　“這個叫林雪的學(xué)生可真厲害！申市醫(yī)學(xué)院，可是我們豫省頂呱呱的大學(xué)。讓她來，肯定行。”

　　……

　　真是說閑話不嫌腰疼，葉苑垂下眸子，她知道這樣做不好。尤其，急救還需要用針扎病人的胸口。這種行為在很多人眼里無異于謀殺。

　　會為她惹來很多麻煩。

　　可是，她是一個醫(yī)生，在前世，踏入醫(yī)學(xué)院校的時候，就已經(jīng)立下了誓言，“健康所系，生命相托?！彼盟囊惠呑尤ホ`行這句話，實現(xiàn)自己的承諾。

　　無愧于人，更無愧于她的初心。她有她的原則和底線，無法做到眼睜睜看著一條生命在她眼前逝去，而無動于衷。

　　她不是商人，無需，也不會錙銖必較。

　　沈月清眼睛淚汪汪的，沖上前來，心疼地護著葉苑，像個護著小雞仔的老母雞。

　　“說就說，為什么推我女兒？”

　　“媽！我不要緊?！比~苑拍拍媽媽的手，安慰道。

　　抬起頭，直直地盯著林雪，一字一句問：“那你告訴我，這位老奶奶得的是什么?。吭\斷依據(jù)是什么？應(yīng)該怎么急救？”

　　這下可把林雪給問到了，她目光閃爍，支支吾吾，啞口無言，不知如何回答，她才大二，學(xué)的都是基礎(chǔ)醫(yī)學(xué)的課程，沒有接觸過臨床，這她怎么會知道！

　　圍著的人看的義憤填膺，喊到：“快說??！申市醫(yī)學(xué)院的學(xué)生可是響當(dāng)當(dāng)?！?p>　　林雪急得滿頭大汗，又放不下面子，說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小聲道：“是，是心肌梗死！”

　　心肌梗死，葉苑不置可否，輕飄飄道：“你不懂，我來告訴你，這并非心肌梗死，而是張力性氣胸——為氣管、支氣管或肺損傷處形成活瓣，使胸膜腔壓力高于大氣壓。你們還沒有學(xué)到。”

　　這可把林雪給說懵了。絞盡腦汁思考張力性氣胸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在書本上出現(xiàn)過嗎？

　　葉苑沒把話說死，想給林雪留下來最后的面子，可是有的人偏偏給臉不要臉。

　　葉苑正準備趕去救人，她擔(dān)心老奶奶年紀大了，承受不住。

　　又被林雪攔了下來：“那你就會？”

　　林雪輕蔑地掃視這葉苑，典型的農(nóng)村人，說：“你個農(nóng)村丫頭，高中都沒有考上吧！去哪里會救人？”

　　“你說呢？誰規(guī)定不上大學(xué)就不會救人？”葉苑給氣笑了，繞是脾氣好的她，此刻都恨不得給這個難纏的醫(yī)學(xué)生一拳，耽誤了老人家的病情可如何是好？

　　人群中，一位年輕女人撥開人群，緩步而來，面色冷厲：“我們申市醫(yī)學(xué)院的學(xué)生品行就是這樣？”

　　“嚴老師！”林雪嚇得僵在原地，再也顧不上葉苑。這位可是給她們上解刨學(xué)的老師，在老師面前如此失態(tài)，她的成績還想不想要了？

　　“小姑娘，小姑娘，不好了，你快來看看我媽。”王志鋼抱著自己的母親，人都快沒氣了，憤怒地瞪著林雪。

　　他也氣自己，信了這個醫(yī)學(xué)生的話，猶猶豫豫耽誤了母親的病。

　　葉苑觀察著病人的情況，心中一咯噔，大叫不好。

　　顧不得背上的巨痛和四肢的擦傷，趕過去，干脆利落，用粗針頭迅速刺入胸膜腔。

　　老婦人瞬間好轉(zhuǎn)，呼吸不再急促，就連面色都紅潤幾分。王志鋼喜出望外，懊惱自己的猶豫，讓老母親多受了苦。

　　對著葉苑直道謝，“謝謝你啊，小姑娘，我叫王志鋼，是申市第一高級中學(xué)的老師，有事來找我，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圍，一定全力以赴?！?p>　　“沒事兒。”葉苑淺笑著擺擺手，醫(yī)生救人本就不求回報。又問賣餛飩的老板娘要了一個塑料袋。

　　剪下塑料袋的一角，在末端剪了個小裂縫，扎在粗針頭尾端，“這樣可以平衡氣壓，使胸腔內(nèi)高壓氣體容易排出?！?p>　　肉眼可見，老婦人的呼吸更通暢了。王志鋼再三謝過，就著急地抱起母親，趕去了醫(yī)院。

　　“真是英雄出少年，未來可期。你還是高中生吧，歡迎報考申市醫(yī)學(xué)院。”嚴老師笑著拍了拍手。

　　周圍的觀眾看到這么戲劇化的一幕，不可置信。堂堂醫(yī)學(xué)院的高材生不會救人。這么一個農(nóng)村模樣的丫頭，卻把人給救了！

　　想起自己剛剛的言論，紛紛感到臉疼，有的灰溜溜拿著自己的東西，餛飩也沒吃完就跑了。

　　“嚴老師謬贊了?！比~苑大方回道。

　　嚴莉莉又看向林雪，問道：“你是臨床醫(yī)學(xué)專業(yè)的學(xué)生嗎？我教的學(xué)生就只有這水平？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如實向你的導(dǎo)員匯報。讓他決定如何處置你?！?p>　　說完，頭也不回走了，看來氣的不輕。林雪見此，渾身發(fā)軟，腳都是顫抖的，悔不當(dāng)初，可惜一切都晚了。

　　葉苑也不屑和這種小人物計較，和媽媽到餛飩攤，買了兩碗餛飩。

　　老板娘笑開了花，對葉苑贊不絕口：“大妹子啊，你家的女娃娃可真爭氣，小小年紀就這么厲害，你的福氣在后面啊。”

　　盛餛飩時，多給了母女二人5、6個，熱情極了。

　　要知道，一旦她的餛飩攤子死了人。流言要是流傳出去，口口相傳，她的生意可就做不成了。

　　“謝謝大姐?！鄙蛟虑寮t了臉，心中滿是驕傲。拉著葉苑，挑了個清靜的地方吃餛飩。

　　打籃球散場后，紹煜天和張鵬飛悠閑地在大街上散步，想找個體面的飯店，爽快地吃頓飯。

　　沒想到卻看到了如此精彩的鬧劇。

　　紹煜天看少女的第一眼，眼都看直了。這完全就是他的理想型，生機勃勃，元氣十足，站在那里就讓他愛憐。

　　嬌俏可愛的小姑娘據(jù)理力爭，臨陣不慌，雖然身著粗布麻衣，灰頭土臉，卻依舊不能車擋住她耀眼的光芒。

　　渾身是傷，卻依舊想著保護他人。像只小奶貓，張牙舞爪，奶兇奶兇的，卻又讓人憐惜的很。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變幻出光斑，散落在女孩栗色的長發(fā)上，女孩半跪在地上，嫣然淺笑，救死扶傷。清純美好，像是誤入塵世的小天使。

　　他想，他找到對的人了。

　　“天哥，去這家店吃飯。”張鵬飛指著一家裝潢高級的西餐廳。

　　“不去，去那里?！睆堸i飛順著紹煜天的目光看到了對面馬路，是個臟兮兮的小餛飩攤。

　　驚呆了，不是吧，哥。這樣的店不衛(wèi)生，我不會吃壞肚子吧。

　　紹煜天邁著大長腿三兩步過了馬路，張鵬飛只好無奈跟上。

　　兩人要了兩碗餛飩，坐在了葉苑的對面。

　　這時，張鵬飛才吃驚地發(fā)現(xiàn)，對面的女孩子，可不是自己心心念念一上午的小仙女嗎。

　　“天哥，看，我的小仙女?！?p>　　紹煜天也不回話，視線像刀子一樣刮在張鵬飛身上。

　　一向寡言少語，有些木訥的沈月清此刻話也多了起來。

　　母女二人邊吃邊聊。

　　“小苑，你怎么會這些?。空媪瞬黄?，是媽媽的驕傲?！?p>　　葉苑笑顏如花，上輩子媽媽為了救她慘死，這輩子她一定讓媽媽享福，成為媽媽的驕傲，讓媽媽永遠開開心心。

　　她此刻胸有成竹，拿出早就想好的說法，“媽，我喜歡看書，以前在一本醫(yī)學(xué)雜志上看到的。沒想到正好派上用場，救了老奶奶?！?p>　　“原來是這樣，不愧是小苑，真棒?！?p>　　葉苑大病剛愈，剛剛又救人，耗費了最后一絲力氣。身上綿軟極了，肚子空蕩蕩，小口小口吃著餛飩。一個一個白白胖胖，鮮香美味。

　　吃相秀氣極了。

　　對面的紹煜天不動聲色地盯著看，目光灼灼。

　　這樣強烈的目光，葉苑又怎會感覺不到，皺著眉看去?？吹缴倌甑哪且豢?，葉苑思維凝滯了一瞬。感覺自己的世界陷入了靜默。

　　街上嘈雜的聲音和事物全都消失不見，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對面的那個少年。

　　18歲的他，意氣風(fēng)發(fā)，黑色的運動服，身姿挺拔。

　　一如孟郊詩句中“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敝械纳倌昀?。

　　前世，她拼死從王家逃出，在二姨的幫助下，繼續(xù)上了高中。

　　雖然沒有被糟踐，年齡不到結(jié)婚年齡，沒上王家的戶口?？墒牵嵌螝埧岬慕?jīng)歷，早已經(jīng)摧毀了她的心志，還留下了滿身的傷疤和從右眼角到下巴的痕跡。

　　在申市一高，她遇見了紹煜天，一輩子的執(zhí)念。

　　她16歲那年，被紹煜天從兩個混混手中救下，就喜歡紹煜天?？墒牵菤埲钡?，配不上少年。便把這段愛情深深滿在心底。

　　年少時的愛戀如同春日的藤蔓，暖陽撒下，便生生不息，春色滿園。

　　直到紹煜天26歲時，為國犧牲，五星紅旗卷著骨灰盒，她便再也沒有了開口的機會。于是，她終身未婚，把一輩子獻給了祖國的醫(yī)藥衛(wèi)生事業(yè)。

　　反應(yīng)過來，葉苑一下子滿臉通紅，心臟“砰砰砰～”跳的飛快，趕緊低下頭，繼續(xù)吃餛飩，卻食不知味了。

　　直到吃完了餛飩，沈月清喊葉苑走時，她方才釋然。

　　紹煜天，我們來日方長，不急于一時，總有一天你會記住我的名字。

　　可這時，身強力壯的男人從兩人身邊路過，狠狠撞向沈月清的肩膀。

　　葉苑覺得這人不對勁兒，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溜煙，這人便跑出好遠。

　　緊接著，沈月清一摸自己放玉鐲子的內(nèi)兜，空了，激動地大喊：“小偷，小偷，他偷了我的玉鐲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