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知不覺來到八月,室外的溫度已經達到三十七、八度。吳敏之的人參胚芽已經成熟,迫不及待的想擠出地面,為了保護這些胚芽不受到高溫的灼傷,他又一個人頂著烈日到平虎山上把腐殖土運下山。在山林中他偶然聞到一股焦糊的味道,這讓他感到很不安。持續(xù)的高溫天氣,山腳下原本有的幾條河都干涸了,這樣下去秋收都會受到影響,旱情也向這里的山民襲來。平虎山下的平虎村,宛如一個圓盤插到了平虎山的腹部,被平虎山攔腰環(huán)抱,一半的村子都在平虎山綠植覆蓋內。以往的夏天附近的城里人都愿意來這里避暑采摘,吳敏之和王琪種的果園就很受歡迎,因為果甜味美沒有添加劑。而今年的酷暑干旱平虎村也沒能幸免。
一直忙到深夜十點多,吳敏之拖著筋疲力竭的身體回到他和王琪的臨時住處。臨時住處是在他的人參大棚附近村長給找的一個小院子,只有兩間磚房,以前是用來給看山人家屬居住的地方。現(xiàn)在政府為了改善看山人和護林員的居住條件,就在村東頭蓋了個小二層樓,這里就閑置了。村長知道吳敏之在被高利貸逼迫就把他們安置在了這里,因為這里靠近山林,地處偏僻不容易被找到。吳敏之很感激鄉(xiāng)親們這么維護他和王琪,他積極努力的實驗人參種植就是想成功后教給鄉(xiāng)親們,讓這里徹底遠離貧窮。
“敏之”,王琪看到一身泥土的吳敏之,忙接過他手里的工具包,扶他坐下,拿來準備好的水盆,用毛巾給他擦臉擦手。吳敏之聽話的任憑王琪擺弄,閉著眼短暫的休息。
“好了,你吃點東西吧,我到大棚沒找到你,只好又拿回來了?!蓖蹒鬟呎f著邊把飯菜擺好,把筷子放到吳敏之的手里,吳敏之大口的把飯菜放到嘴里,心里卻放不下今天在山上聞到的焦糊味。他判斷可能是因為連日來持續(xù)的高溫造成的一些植被燒焦而散發(fā)出的味道,這種情況下如果再有大風天氣,那山林中的樹木和植被產生大量的氧氣會導致樹木局部干燥,可能會引發(fā)林木的燃燒。吳敏之想著眉頭越皺越緊,一棵樹木的自燃會引發(fā)大量樹木被牽連,逐漸就會遍及整個山脈。平虎山海拔兩千米,除了從平虎村上山目前沒有其它入口,平虎村上山的路有兩條,但路面狹窄只能容納一臺摩托車或單車的寬度。平時吳敏之運土都是一個人騎著摩托來回運送。如果引發(fā)山火,無法想象該如何上山滅火!
“王琪,這周末別讓小山回來了,你去城里看他吧?”吳敏之說,王琪抬眼看了一眼他,沒有停下手中的活,繼續(xù)收拾碗筷,然后把吳敏之身上滿是泥土的衣服脫下來放到水盆里開始到院子里洗衣服。炎熱的夏季夜晚終于有了一絲風,王琪額頭和鬢角的頭發(fā)隨著這一絲風輕輕擺動,吳敏之看著王琪忙碌的身影怔怔的看呆了。
“敏之,你是有什么事瞞著我嗎?”王琪洗完衣服進來靠在門框上,憂郁的說。
“你想哪去啦,什么事都沒有,只是我現(xiàn)在太忙了,人參胚芽到了關鍵階段,我想試驗縮短胚芽的成熟周期?!?p> “敏之,你別太累了,晚上你咳嗽得越來越厲害了,我想這兩天陪你到城里的醫(yī)院去看看?”
“不用,而且也沒有時間?!?p> “不行,這件事聽我的,必須去看?!眳敲糁疀]再說話,他不擔心自己的身體,而更擔心山林中那幾處星星點點的小火星。
一連幾天,吳敏之守在大棚里,一方面便于他觀察大棚的溫度情況隨時調整,一方面如果山上有情況他可以第一時間沖過去。
“著火了,著火了”吳敏之聽到喊聲從大棚里跑出來,看到同村的胖麻子瘋了一樣往村里跑,他跑過去截住胖麻子,“胖麻子,怎么回事?”“那邊……那邊……著火了……”,吳敏之擔心的事終于發(fā)生了,他朝胖麻子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確實有一團紅,他看向胖麻子,“就一處嗎?”胖麻子說,“現(xiàn)在就看到一處,周圍沒有。”
“你聽我說,你別慌,你先去找護林員,聯(lián)系最近的消防隊在最短時間趕過來,你再去找村長,讓他召集村里所有會騎摩托家里有摩托的,都來這里?!?p> 胖麻子仔細琢磨了一下也沒明白吳敏之讓召集摩托車隊干嘛,但他相信吳敏之,是吳敏之教會他種植優(yōu)質玉米,還幫他網(wǎng)上找銷售渠道。
“行,我現(xiàn)在去?!迸致樽语w奔而走。此時一陣疾風刮過,吳敏之再定睛看時,原來的著火點已經濃煙滾滾了。他不敢再等,找來砍刀,朝著火點跑去。
護林員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上級從最近的三豐縣調來所有的消防員,又聯(lián)系三豐縣相鄰的龍?zhí)锸?、南華市火速增援消防隊和武警官兵,上級下了指示不惜一切代價在最短時間內撲滅大火。如果大火燒到城市,建筑損毀將直接引起人員傷亡,損失將不可估量。當消防官兵趕到時,看到平虎村的上山入口處已經等待了許多騎著摩托的老鄉(xiāng),一個摩托坐著一個消防員,一輛一輛穿行在平虎山上山的路上。
沿途消防員看到一些自發(fā)組織的人有的在用油鋸、砍刀將大樹砍倒隔離燃火帶,有的翻土試圖壓滅大火,一部分消防員坐直升機已經直接趕到著火帶噴水救火。
吳敏之的胳膊被烈火灼傷了,濃煙嗆得他一直咳嗽,消防員對他做著手勢示意他趕緊離開。吳敏之騎著摩托下到入口處又參與到運送消防員上山的人群中。
時間就這樣到了落日時,夜間溫度有所降低,風也小了,火勢轉小但一直沒有停止蔓延。消防官兵累得直接躺在空地上就睡著了。鄉(xiāng)親們看到心疼的拿來單子給他們蓋上,又連夜做了早餐天沒亮就送過來,消防員已經又進入戰(zhàn)斗了。隨著太陽升上天空,溫度再一次升到近四十度,火勢又開始變大。摩托車隊一直往返于山路間運送吃的、喝的和一些基礎物資。到第二天晚上的時候,吳敏之找到此次現(xiàn)場指導的負責人消防大隊隊長柳浩,柳浩見到吳敏之時幾乎認不出他的模樣了,臉上污黑一片看不清五官,一身的衣服已經破破爛爛。
“柳隊長,不能再用現(xiàn)有的辦法了?!绷瓶粗矍斑@個面目全非的人,不知道他想說什么。
吳敏之沒有理睬他的表情,接著說:“用人工點燃火線和相向的鄰火進行對接,當兩者接觸時因為火勢突然變大氧氣消耗量也會大幅度增加,從而導致明火處缺氧,甚至產生一段真空狀態(tài),這就促使明火熄滅?!?p> 柳浩眨了幾下眼,盯著面前的人,腦子飛速旋轉思索著他的話的可行性。人工放火能夠控制可燃區(qū)域,提前把可燃區(qū)域燒干凈,這樣防止了火勢脫離控制。柳浩想到這一拍桌子,喊了一句“妙!”,然后又看向吳敏之,若有所思的說:“這就是傳說中的以火滅火吧?”
“對!柳隊長,下命令吧,不能再等了。”說完轉身就要走。柳浩大聲叫住說:“等等,你叫什么名字?是平虎村的嗎?”
吳敏之沒有回頭,只回了一個字:“是”,就又投入到運送隊伍中。
這場救火行動足足持續(xù)了七天,終于在所有人共同的努力下成功撲滅,而吳敏之建議的救火方案是這場大火被撲滅的關鍵。事后消防大隊長柳浩到處打聽給他建議的人,卻沒人認識。吳敏之在這七天六夜的滅火行動中一共只睡了22個小時,困極了就靠在樹樁上打個盹,身上多處被灼傷,他這樣拼命的守護這片山林,是因為他太愛這片土地,這里的山。他覺得這里是他一直尋找的優(yōu)質土壤,而山林是孕育這土壤的自然,所以他豁出命去也要保住這片山。
當王琪再見到吳敏之時,他已經躺在醫(yī)院里深度昏迷?;饛氐讚錅绲漠斕欤瑓敲糁那碾x開救援隊回到他的人參大棚,因為他多日沒有照顧,人參胚芽生長出現(xiàn)停滯,吳敏之趕緊施加營養(yǎng)素、噴水降溫,等他忙完他的全身都已經濕透。連日來的極度缺少睡眠和飲食,吳敏之沒有了救火這個信念的支撐,他一陣暈眩摔倒在人參大棚里。要不是村長來找他想證實給柳浩建議的是不是他,不知道他還要在地上躺多久。村長看到倒地的吳敏之馬上喊人把他送進縣里的醫(yī)院,通知了王琪。
王琪趕到醫(yī)院,看到臉色凝重的醫(yī)生,她的心不住的狂跳。她試探的問醫(yī)生吳敏之的情況,醫(yī)生很嚴肅的責怪道:“他的身上多處燒傷,不過幸好是皮外傷,沒有傷到筋骨。但是,他有肺結核你知道嗎?”
“什么?肺結核?”王琪的聲音有些顫抖,這么多年,吳敏之從來沒告訴自己他有肺結核,他一直說自己是氣管炎。
“對,而且感染已經在肺部擴散了。他出了什么事,怎么身上這么多處燒傷?”
“他參與了平虎山救火……”王琪已經感覺有點站不穩(wěn)了。
“那應該是煙熏加重了他的肺部感染,他在這段時間應該已經有咳血、呼吸困難的癥狀了……”王琪沒有等醫(yī)生的話說完,突然抓住醫(yī)生的胳膊,使勁的搖晃,“醫(yī)生,救救他,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此時的王琪已經在哭求,“他才34歲,他還有好多事沒有做,他是個科學家,他的研究還沒有完……”王琪說不下去了,聲音已經哽咽著發(fā)不出清楚的字眼,她抽搐著,她從來沒有想到過,當?shù)弥獏敲糁≈剡@一刻,她的心會是這樣的痛,甚至遠遠痛徹于十年前那個夏天。
那天約好了跟劉愛國去結婚登記,她像一只快樂的小鳥,想立刻飛到劉愛國的身邊,感受他的疼愛。當她到達大門外看到劉愛國時,她舉起手剛要呼喊他,卻被門口石柱后面伸出的一只手捂住了嘴,她下意識的掙扎卻被那只大手牢牢控制,沒有兩分鐘她就失去了知覺。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她躺在一個黑漆漆的房間里。她看不清房間有多大,還有什么,她蠕動了幾下,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被綁到了背后面,雙腳的腳踝處也捆綁了繩子,她感到頭痛得好像被重物擊打過,全身還是覺得麻酥酥的。她又使勁伸展了幾下,試圖把繩子掙脫,可沒用,她想大聲呼喊,喉嚨里卻好像塞了抹布一樣,使足了勁卻只是發(fā)出輕微的嘶啞聲。
“你醒了?沒用的,你現(xiàn)在的麻藥還沒完全消失,還得再等一會。”,有個聲音突然從黑暗處傳來嚇得祁珊一嘚瑟,她判定聲音是從她位置的十點鐘方向傳來的,也就是她頭部的斜上方,她不能動也看不到?!澳恪钦l?想干什么?”祁珊很怕,她不知道對方是誰,為什么綁架自己,這種未知的恐懼讓祁珊心神散亂,完全失掉方寸。
“你不要怕,我不會殺你,也不會傷害你。我…只是,需要你幫我的忙?!?p> “我?幫你?”祁珊聽到這個人不會傷害自己,心神稍微安定了些,繼續(xù)問道。
“嗯,幫我待在這里,你不用費力氣喊叫,等你的麻藥藥性消失了,我會塞住你的嘴?!?p> “你為什么要我’幫你’待在這里?我不認識你!”
“我也不認識你”,黑暗里的人有點不耐煩,“我認識你的未婚夫——劉愛國,因為他,你必須待在這兒!”黑暗里的人眼神里射出了兇光。
“愛國?他怎么你了?”
“他殺了我哥哥!”黑暗處的人開始嘶吼,聽得出來他很憤怒,祁珊不敢再問,她怕激怒這個人讓他失去理智傷害自己,祁珊閉口不言,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黑暗中的人又說話了:“你逃不了的,別白費力氣,這里是片準備拆遷的舊民宅,周圍五公里內都沒有人,我已經買了火車票,明天就帶你離開這里?!?p> “你要帶我去哪?”祁珊緊張的問“我也不知道,去南方某個地方吧,走到哪里算哪里。”
“你綁架我,是為了報復劉愛國?”祁珊非常聰明,通過只言片語,她已經分析出這個人的目的。黑暗中的人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有些贊賞,語氣緩和了很多,“委屈你了,我們素昧平生,卻要以這樣的方式以后在一起生活?!?p> “以后一起生活?你——要綁架我多久?”
“不知道,也許哪一天劉愛國找到我們,你就可以回家了,或者我不想再這樣繼續(xù)下去,找他同歸于盡,到時候你也可以回家了。”
黑暗中的人說這句話的時候很平靜,看來他做了充足的思想準備,隨時結束生命。他的話讓祁珊渾身冒冷汗,原來他是個亡命徒,這個人已經沒有活著的欲望,如果抱著必死的決心,那她兇多吉少?!澳愦_定綁架我對劉愛國有用?我們還沒結婚,他沒有我也可以繼續(xù)生活,跟別的女人結婚,你策劃的報復可能對他沒用?!逼钌涸噲D說服這個人放棄。
“不,你對他很重要,我跟蹤了他兩個月,他除了工作就是跟你在一起,為了送你生日禮物,他跑了大半個南華就為了找到你喜歡的經典膠片機?!?p> 祁珊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劉愛國給她買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膠片機?可她可能再也看不到了。這是天意嗎?劉愛國愛她是個錯誤嗎?如果他不愛她或者不那么愛她,她是不是就不會被這個人綁架?這是命運嗎?她跟劉愛國的愛情要以這樣的方式收場?當劉愛國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消失時,他怎么辦?如果注定是這個結果,那她情愿劉愛國這一輩子都不知道吧。祁珊的眼淚堆積在她的鬢角形成了一灘大粒的水珠。
黑暗人注意到祁珊默不作聲,好像又感覺到她在哭泣,他似乎被觸動了,竟想安慰她,“你也不要難過,也許他真的會忘記你開始自己新的生活。這個人也沒什么好?!?p> 祁珊努力讓自己的心恢復平靜后繼續(xù)說:“你多大了?”
“23”
“這么年輕?你沒有自己想做的事嗎?”黑暗人想了想,“有,不過自從我哥哥死了以后,就只想著一件事,就是跟劉愛國同歸于盡,為哥哥報仇?!?p> “你哥哥怎么死的?”
“他因為躲避劉愛國的追趕出車禍了。”
“你哥哥犯了法?”
“不,他是好人,他是為了養(yǎng)大我,才會去做那些事,可他有什么錯?那時候我三歲,他才十歲,沒有他就沒有我,他被人害死了,我不能獨活!”
“你是學生嗎?”
“我在讀大學。”
“學什么?”
“農業(yè)”
“你學的一定很好?!?p> “你怎么知道?”
“聽你說話就知道你受過高等教育,你的家境你能考上大學說明你很努力?!?p> 黑暗人又不作聲了,祁珊也不再說話,通過她跟黑暗人的說話內容她判斷這個人暫時不會傷害自己,只要自己配合他就不會有過激反應,慢慢自己再想辦法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