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碎雪紛飛中朱大財已經(jīng)被黃銅鐘定住,陳不二掄起鐵棍就是劈頭蓋臉一棍砸過去。
陳不二和朱大財相比,唯一的優(yōu)勢就是年輕。
技巧上討不了什么便宜,就只能用蠻力取勝了,所以老夫子給他選了一柄鐵棍作為武器。
眼看棍子就要落在朱大財頭頂,朱大財?shù)膬婶W黑發(fā)忽然變成了白發(fā),猛地抬起一只手擋住了陳不二的這一棍。
只聽得咔嚓一聲脆響,朱大財用來阻擋的左手已經(jīng)是被打得軟趴趴的,可他卻借力一滾,滾出數(shù)丈開外。
白茫茫的雪地上頓時多了一個個血紅色的小洞,那是溫暖的鮮血滴落在雪地上燙出的小洞。
陳不二看到朱大財居然還有反抗之力,也是吃驚不已:朱大財發(fā)絲剛剛白了不少,他剛剛是靠燃壽強行掙脫了一只手!
朱大財在地上嗬嗬怪笑,身上青筋鼓起,在他的血管里面似乎有著什么黑色的東西正在瘋狂的游動。
老夫子驚叫道:“以身飼蠱,你根本不會什么燃壽道法,你根本就是在體內(nèi)養(yǎng)蠱!”
“陳不二,快動手,晚了就來不及了!”
陳不二聞言連忙上前,一棍朝著朱大財劈去,只聽嗡一聲悶響,他這一棍好似打在牛皮上,將朱大財再打了個踉蹌,卻是沒有傷到對方。
那些黑色的蠱蟲在朱大財?shù)纳眢w中游走,支楞起他軟趴趴的左臂,那滿頭的黑發(fā)也是在飛速變成白發(fā),一張臉上皺紋一條接著一條出現(xiàn)。
朱大財眼珠中爬過幾只黑色的蠱蟲,詭異的雙眼死死盯著陳不二,“吃了你,什么都能補回來!”
“什么都能補回來!”
“變成我的一部分,和道爺一起成仙吧!”
若是從前,看到這一幕陳不二估計得嚇得趴下,但是這時,陳不二狠狠的一棍子送出,直愣愣地捅進了朱大財?shù)难劭?,頓時鮮血和黑色的蠱蟲齊飛,迸濺四處。
朱大財伸手抓住鐵棒,用力一甩便是將陳不二扔飛,撞塌了街面上的一個鋪子。
朱大財用力朝著陳不二走過去,但在黃銅鐘的壓制下,還是只能一步一步靠過去。
陳不二心中大駭,這修行了數(shù)年的果然手段強橫!
待得朱大財走進鋪子,陳不二一棒子打斷了鋪子的柱子,自己飛躍了出去,鋪子轟隆隆倒塌,壓在朱大財?shù)纳砩稀?p> 不過片刻,朱大財便是從倒塌的鋪子冒出頭來,陳不二早已等待多時,飛速送出自己的鐵棒,朝著朱大財另一只眼睛捅過去。
“?。。?!”
朱大財兩只眼睛都瞎了也沒有輕易認命,一只手握住鐵棒從自己眼眶中拔出來,然后飛速一拉,直接將沒有松開鐵棒的陳不二拉了過去。
朱大財憑著多年江湖打斗的經(jīng)驗,一把狠狠抓住了陳不二的脖子,將他狠狠地壓在地面上。
陳不二用盡全力想要扯開,朱大財身上傷勢很多,又搏命了這么久,加上陳不二年輕,兩人一時半會兒之間竟然是分不開,僵持在了一起。
老夫子看到這等機會哪里肯放過,在地上撿了一把樸刀踉踉蹌蹌沖過去,一刀砍在了朱大財?shù)谋成?,只聽噗噗一聲,鮮血如注。
朱大財側(cè)身一腳踢在老夫子胸膛中,踢得老夫子飛出兩丈遠,在地上連連咳血。
陳不二和朱大財一時僵持住,但陳不二卻是感覺到對方是拼了老命,自己的脖子越來越緊。
扭頭一看老夫子,已經(jīng)倒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來了,抓了一把又一把的白雪。
陳不二死命去踢朱大財,哪怕是踢了兩腿之間,他都感覺那里血肉模糊了,朱大財硬是死死地不松手!
“咳咳咳!”
他的呼吸越來越困難,整張臉漲的通紅,難不成今天就要死在這兒?
啪!
一塊巨大的青石磚落在朱大財?shù)念^頂,鮮血混雜著黑色的蠱蟲一道流出,那些蠱蟲想要將鮮血帶回去,卻是被再次砸下的青石磚砸了個稀巴爛!
陳不二感受到朱大財力氣松了,連忙翻身,抱起那塊足足有七八十斤的青石磚就是朝著朱大財?shù)哪X袋瘋狂砸了下去!
砸了七八下,直到砸成了一地的血糊,陳不二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想要看看是誰掄得動這么大的青石磚,卻是發(fā)現(xiàn)不遠處一個看起來不過三四歲的小丫頭,氣鼓鼓地抱著一塊青石磚過來,又是給了朱大財幾下。
陳不二蒙了,這又是哪里來的妖怪?
三四歲的小丫頭,仿佛瓷娃娃一般可愛,背上還背了個大布包,差不多人頭大小。還沒青石磚豎起來高,卻是能掄得動這么重的磚頭,是個人都覺得詭異。
雖說對方救了他,此刻他卻是不敢松懈,手上抓著青石磚不敢放開。
小丫頭見朱大財不動了,這才放下滿是鮮血的青石磚,小碎步歡快地朝著陳不二跑了過來。
陳不二很是警惕,“你是誰,為什么幫我?”
小丫頭亮閃閃的大眼睛里滿是疑惑,她想了想眼睛一亮,將背后的大布包解了下來,放在陳不二面前攤開來,里面赫然是一顆人頭大小的桃子!
看到這桃子,陳不二哪里認不出,可他在桃園里也沒見過小丫頭這樣的??!
小丫頭用手指在地面上畫了一個九個腦袋的,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陳不二驚詫道:“你是我救的那個九頭嬰兒?”
小丫頭用力點頭,然后一陣比劃,陳不二也沒怎么看懂,不過小丫頭的身份他倒是知道了,此刻總算是放心下來。
那邊的老夫子見這小丫頭和陳不二認識,松了一口氣,“還沒完呢,快燒了朱大財,這些蠱蟲我不知道怎么處理,可能會上身!”
陳不二忍著大戰(zhàn)的疼痛和小丫頭一起將朱大財燒了,然后背起老夫子朝著他們事先商量好的藥廬去匯合。
蘇二娘在藥廬門口等了老久,頭頂上都快蓋上白雪,看到陳不二他們回來,這才放心下來。
陳不二沖進藥廬,“醫(yī)師呢,醫(yī)師快來,這位老人家快不行了!”
將老夫子放在床上,醫(yī)師看他們這模樣也是不敢怠慢,知道他今天遇到了不平凡的一群人,小心翼翼的掀開老夫子的衣服。
衣服下面赫然是一塊鐵板,但是在這塊鐵板上,還有著兩個腳印。
醫(yī)師身子顫抖著將這鐵板取下,光是想象便知道這群人剛剛進行了何等慘烈的一場大戰(zhàn)。
鐵板上都是腳印,這得多大的力氣!
他伸手摸了摸老夫子的胸膛,“肋骨全斷了,肺已經(jīng)碎了......”
“那第一腳就算是要了他的命了,如果只有那一腳,還能救的回來,現(xiàn)在算是沒得救了?!?p> 陳不二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他和老夫子雖然相遇時間不長,卻是知道這老夫子是個極好的人。
老夫子跟在朱大財?shù)纳磉呉仓皇窍氤暨@個禍害,自己被抓了之后,也是老夫子保全了蘇二娘。
最后能夠殺掉朱大財,也是老夫子搏命換來的。
“賊老天,為什么好人就是沒好報!”
老夫子咳出一口血來,帶著一些內(nèi)臟渣滓,嘴角含笑,“我還......以為這......鐵......板能.......擋住呢......還是......小......看.......修行者了?!?p> 就在陳不二抓著自己頭發(fā)快要發(fā)狂的時候,小丫頭舉著桃子來到了他的面前。
陳不二頓時眼前一亮,“對啊,我還有桃子啊!”
“我的傷就是桃子治好的,老人家你挺住,你也一定能好!”
陳不二咬下一塊桃子,嚼碎了吐在手里,往老夫子嘴里塞,“咽下去,咽下去你就能好了!”
老夫子搖頭,已經(jīng)是面如死灰,仿佛在說,他一個將死之人已經(jīng)用不上這些了。
陳不二氣憤不已,“不行,這世上對我好的人就這么幾個,一個都不能少!”
聽到陳不二的話,老夫子的眼角淌下一行淚來。
又想到這個才十二歲的少年身懷重寶,卻是心智未開,不曉世事,若是他孤零零的在這世上,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老夫子瞬間雙眼圓瞪,用盡全力想要將桃子碎肉咽下去。
陳不二喂了半斤,老夫子怎么都咽不下去了,這才作罷。
夜里,陳不二坐在老夫子房門外的臺階上,雙手抱著膝蓋,看著天空中那輪月牙,緩緩道:“為什么人都要活得這么苦呢?”
“小的時候,我以為長大了就好了?!?p> “長大了就能做工賺錢,養(yǎng)活姐姐小丫?!?p> “現(xiàn)在我長大了,卻有好多人想害我,捕快縣官兒想拿我去頂罪,道長要喝我的血吃我的肉......”
“我只是想要做工賺錢買地修房子......”
小丫頭站起來抱著陳不二的頭,想要把陳不二的抱在懷里,卻是自己太小了根本抱不了。
最后倒是陳不二一把將小丫頭抱起,自己把頭埋進她懷里,小丫頭這才滿意起來。
半個時辰之后,小丫趴在在窗戶上,偷偷看向陳不二,“姐姐,那真的是哥哥嗎?”
蘇二娘點頭,“嗯,哥哥長大了,所以變得高高的了?!?p> 小丫扭扭頭,“那哥哥坐在門口不冷嗎?”
蘇二娘道:“他心里難受,想要守著老人家?!?p> 小丫跳下床,從柜子里抱出一床被褥,“那我也去陪著哥哥,反正從來也沒睡過床,一直不都是睡在街上嗎?”
蘇二娘一聲苦笑,幫著小丫抱起被褥,裹著一床被子。
漫天白雪下,四個人在房門外的屋檐下,緊緊相擁。
陳不二感覺眼睛微微有些刺疼,睜開眼,原來是太陽出現(xiàn)了,他側(cè)耳傾聽卻是只數(shù)到了四個呼吸聲。
他自從長大之后體質(zhì)變好,聽力也遠超常人,怎么都沒有聽到房內(nèi)有呼吸聲。
老夫子還是沒有挺過去嗎?
他的心里很是失落,手伸在門上卻是不敢推。
就好像他推開這扇門就會奪走老夫子的性命一般。
他按了又按,能夠輕松掄動百斤大石的手怎么都推不開這扇門。
“哈哈哈哈,不二,你醒了??!”
背后忽然傳來老夫子的聲音,他回頭望去,已經(jīng)換了一身白衣的老夫子,現(xiàn)在看起來不過只有四十歲的模樣,而且面色很好。
老夫子手里正拿著四張紙,朝著他走來。
陳不二頓時欣喜起來,開心地快要跳起來,少年的心思就是這么簡單而單純。
“你好了!”
他跑到老夫子面前,將老夫子舉起來晃了個圈,老夫子也由著他,陳不二轉(zhuǎn)悠了幾圈這才放下。
蘇二娘,小丫和小丫頭也是齊齊過來祝賀,老夫子笑道:“我昨晚朦朧間聽不二說,你們還沒有名字,我便自作主張給你們?nèi)×嗣??!?p> 小丫最是高興,她生來便是一直被叫做小丫,一直想有一個名字。
老夫子拿出一張寫著陳清焰的白紙遞到小丫面前,“以后,你就叫陳清焰好不好?”
小丫歡快接過,“好耶,這名字好聽?!?p> 小丫頭在老夫子面前蹦蹦跳跳,想讓老夫子看到她,老夫子哈哈一笑,遞給她一張寫著‘九嬰’二字的紙,“你就叫九嬰吧。”
蘇二娘忽然想到了自己輾轉(zhuǎn)這么多年,還沒有一個恩客問過自己的名字,忽然有些哀戚,她伸手接過老夫子的妙筆,上面赫然寫著蘇蔻二字。
蘇二娘一時怔住,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謝謝夫子。”
陳不二也很是期待,從老夫子手里搶過最后一張白紙,卻是不認識。
“夫子,你給我取得什么名字啊?”
老夫子笑了笑,“不二,你的名字很好,不用改?!?p> “不二不二,是個好名字?!?p> 陳不二莫名有些失落,不過看到九嬰她們開心的模樣,便也開心了起來。
日子開始變好了起來,至少在今天,她們終于有了自己的名字,不再是死了之后墓碑上都不知道刻什么的無名之輩。
陳不二忽然有些好奇地問:“那夫子,你叫什么名字???”
老夫子微笑,自得地伸手一捋胡須,“老夫,商幾道?!?p> 蘇蔻聽到這個名字忽然一愣,她回到房里從行禮里摸出一柄桃花扇,那扇面上題了一首詩,落款是天元七年榜眼商幾道。
她的眉頭微微皺起,思量片刻后拿起桃花扇,丟進了房里取暖的碳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