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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龍策

5橫禍

擒龍策 一肩風月夜歸人 5056 2022-10-24 10:45:07

  ?那夜雷猛走后,羅德仁一家一直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他讓家人嚴守柔溪身世的秘密,怕稍有不慎走漏消息,為家里招來災禍;并特意囑咐玉成母子不要透露半點風聲。那母子為人謹慎,知道此事關系重大,自然是守口如瓶。羅德仁對外稱,柔溪是路上撿的孤兒。那年月兵荒馬亂的,這種事常有發(fā)生,人們也不以為意。日子一天天過去,一切相安無事,羅德仁緊繃的心弦逐漸放松下來。

  羅家本不富裕,勉強溫飽。自從添了柔溪,羅德仁對她格外疼愛。小兒羅實逐漸心生不滿,認為柔溪奪去了本該屬于他的優(yōu)待。故而對柔溪從來沒有過好臉色,暗地里還經(jīng)常打罵。

  小柔溪原本是爹娘的掌上明珠,那時她是多么的快活!在這里,雖然伯父對她無比疼愛,可其余的人都不冷不熱。她每日里小心翼翼,生怕惹人生氣。柔溪是多么思念爹娘,多希望有一天爹娘能來接她。門前那條路她不知望過多少回了,總想當她抬頭一望,爹娘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那條路上,臉上帶著慈愛的笑容,向她張開懷抱,她歡快地跑向爹娘······

  可是,從早到晚,日復一日,一次次失望。她夜里只能蒙在被窩,偷偷地哭泣,不知打濕枕頭多少回。幸好鄰家有個叫玉成的男孩經(jīng)常找她玩耍,總想著法兒地逗她開心,一來二去,二人便成了要好的伙伴。

  這一日,宮玉成來找柔溪上山打草,正巧碰見羅實在訓斥柔溪。柔溪不住地抹眼淚,腳下散落著許多碎瓷片。宮玉成料想肯定是柔溪失手打碎的,羅實才會這樣不依不饒,便勸道:“羅實哥,別生氣啦!柔溪年紀小不懂事,才失手打了這物件兒,就原諒她吧?!绷_實斜了他一眼,說:“你懂什么!這梅瓶可是祖上傳下來的,老值錢啦。這下倒好,讓她給打碎了。”

  柔溪拉著宮玉成的衣襟,委屈地說道:“玉成哥,梅瓶是二哥哥打碎的,他怕被伯父責罵,非讓我承認是我打碎的,還說伯父疼愛我,肯定不會責罵我的。我不愿意,他就很兇地罵我?!比嵯┞斆?,口齒伶俐,三言兩語就把事情道清楚。

  宮玉成瞅了一眼羅實,見羅實面帶窘色,臉漲得通紅。知道柔溪所言非虛,便拉起她小手道:“咱上山打草去,等德仁叔回來,我替你作證,看誰敢冤枉你!”二人手拉手向外走去,宮玉成頭也不回,故意大聲說道:“算什么男子漢!自己犯了錯,卻讓個小女孩頂缸,真不害臊?!绷_實惱羞成怒,大喊道:“我說她打的,就是她打的。你算哪根蔥,管我家閑事?!睂m玉成打心里瞧不起羅實,也不搭理他,拉著柔溪走遠了。

  村南有一座山丘,二人沿著山路,走了一頓飯工夫,來到了山頂。他們一起采野花、摘山果、捉蚱蜢,玩得不亦樂乎;玩累了,便在一塊青石上坐下,一起看云卷云舒,聽松濤陣陣。宮玉成忍不住振臂高呼,山那邊傳來陣陣回音,煞是有趣。日近午時,宮玉成才想起還沒打草呢,于是他讓柔溪歇著,自己打草去了。他干活利索,不一會兒便打好一大捆,又替小柔溪打了一捆,便回來找她。

  發(fā)現(xiàn)柔溪早在地上睡著了。在如蓋樹蔭下,柔溪在地上畫了三個人兒,兩個大人中間一個小孩,手拉著手,都在咪咪地笑,還對應寫了“爹——柔溪——娘”幾個字。柔溪蜷縮在“娘”的懷里,睡得很香,臉上露著笑容,長長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宮玉成心里不由一酸,眼前一片朦朧。輕輕叫醒了柔溪,幫她整理了凌亂的頭發(fā)。柔溪看到他眼睛紅紅,茫然不解地問:“玉成哥,你咋啦?”宮玉成慌忙揉了揉眼睛,掩飾道:“沒事,沙子迷了眼睛?!苯又崧暤溃骸叭醿?,你想爹娘了吧?”柔溪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宮玉成拉住柔溪的小手,鄭重地說:“我以后一定帶你去找爹娘,一定!”柔溪道:“真的?”宮玉成使勁點了點頭。柔溪大為激動,兩眼熠熠生彩,高興地咧嘴笑了。

  二人沿著山路往回走,快臨近村子,見幾個小孩正圍著什么,指指點點的。走近一看,只見地上坐著一個老叫花,手里拿著一條花棍兒,背上背著一把破舊的胡琴。老叫花雙目皆盲,蓬頭垢面,腿上有幾處創(chuàng)口,業(yè)已發(fā)膿,散發(fā)著惡臭。宮玉成二話沒說,背起老叫花回了家。宮張氏性慈心善,急忙準備熱湯熱飯。

  老叫花吃飽喝足,氣力恢復了不少。經(jīng)攀談得知,老叫花姓尤,河南洛陽人氏,孑然一身,無依無靠,因家鄉(xiāng)遭水患,鬧饑荒,便外出行乞,一直流浪到此地。前幾天去一家大戶乞討時,被幾只惡狗咬傷了。老叫花拖著傷痛的身子,摸索著走街串巷,無意轉(zhuǎn)到蔡家梁村。宮張氏發(fā)現(xiàn)他腿傷很重,若再不醫(yī)治,怕要危及性命,便說:“尤大哥,村邊有一孔廢棄的窯洞,我讓玉成去墊些茅草,你先住進去。然后給你抓藥醫(yī)治傷口,好歹先醫(yī)好傷口再說。”老叫花感激涕零,對著宮張氏直念“活菩薩”。

  老叫花在破窯住下后,宮張氏幫他刮去膿瘡,用鹽水清洗了傷口,敷了止血生肌散后,仔細地包扎好,就讓老叫花靜養(yǎng)。此后,每日讓玉成送藥送飯,經(jīng)過十來天照料后,老叫花逐漸好轉(zhuǎn)起來。這段日子里,宮玉成和羅柔溪成了寒窯里的??停屠辖谢ㄔ交煸绞?,甚至覺得就像親人一般。有時夜幕降臨后,二人也賴著不走,老叫花便拉起了胡琴。琴聲有時悲傷凄苦,催人淚下,有時纏綿幽怨,如訴如泣,在靜夜中蕩蕩悠悠,飄得很遠很遠。柔溪和玉成趴在茅草上,手支下巴,一動不動,聽得如癡如醉。

  如此過去一個多月,在宮家母子悉心照顧下,老叫花身體徹底恢復了。這日,老叫花等來了玉成和柔溪,便對二人道:“明日是七月十五。聽人們說,盆山顯化寺要舉行佛會,還要施舍齋飯,這附近十里八村的很多人都去,紅火熱鬧得很。俺老叫花也想去湊個熱鬧,討個吉祥,你們倆小鬼想一同去嗎?”二人聽了,都雀躍不已,連連點頭。

  次日一早,宮玉成帶了干糧,來叫柔溪。羅德仁正在院中磨鐮刀,玉成笑著道:“德仁叔,這磨刀霍霍地,是殺豬呀還是宰羊呀?”羅德仁道:“你小子就惦記著吃!地里的油菜籽熟透了,再不收割都喂了雀兒啦。”玉成道:“德仁叔,今日顯化寺有佛會,聽說熱鬧得很,我想叫柔溪一起去?!笨吹搅_德仁有些遲疑,就拍著胸脯說:“有我在您還不放心哪,保證一根汗毛也不少,給您把柔溪帶回來?!绷_德仁本不想讓柔溪去,看到她興致勃勃,又不忍掃了她的興。他素知玉成做事穩(wěn)重,是能靠得住的,所以再三叮囑,務必帶好柔溪,才讓他們?nèi)チ?。羅實也想跟著去,羅德仁硬是沒有同意,直氣得捶胸頓足。

  從清早起來,羅德仁右眼就跳得厲害,心里隱約有些不祥的預感。一家人正準備下田,還未出門,忽聽墻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接著院門“咣當”一聲被踢開。三名身著勁裝的漢子闖了進來,然后一字排開。隨后又進來一人,此人四十出頭,神情彪悍,瞎了一只左眼,一道深疤從右額斜貫左眼,一直到左耳下,更添幾分兇惡。這人掃了一眼羅家人,然后將目光定在羅德仁身上,嗓音低沉地問道:“你是羅德仁?知道老子是誰嗎?”羅家四人面面相覷,還未答話,只聽一名漢子道:“知道你們狗眼不識泰山,都聽仔細了,這是我們的瓢把子——麻黑七!”

  羅家人一聽到“麻黑七”三字,都嚇得面如土色,瑟瑟發(fā)抖。據(jù)聞麻黑七早年拜師學藝,練得一身硬功夫,拳腳頗為了得。他生性兇狠好斗,斗毆時常以性命相搏,漸漸闖出了名堂。后來網(wǎng)羅了一些嘍啰,在武周山上落草為寇,成日里殺人越貨,無法無天。

  羅德仁心想,自己與這幫人素無瓜葛,怎回無緣無故找上門來。便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幾位大爺,這······這肯定是誤會,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招惹您們哪。”麻黑七干笑了幾聲,道:“咱們是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可老子和羅德義卻有血海深仇!”麻黑七指著臉上傷疤,咬牙切齒道:“知道老子這傷疤怎么來的嗎?還有這招子咋瞎的嗎?都是拜你那好兄弟所賜!”麻黑七顯然憤怒至極,深疤漲得通紅,面目扭曲可憎,顯得尤為可怕。

  麻黑七道:“老子在武周山占山為王,與他羅德義井水不犯河水,他卻帶兵來剿老子。一場惡戰(zhàn)傷了幾十口兄弟性命不說,老子面皮上還挨了一刀,要不是逃得快,腦袋早就搬了家。老天也真是開眼,聽說他犯事被官府砍了頭。哈哈!報應!”說罷仰天大笑。

  麻黑七又道:“聽說他女兒漏網(wǎng)了,就藏在你家中。父債女還,今日老子要將那小雜種捉回山寨剮了,替死去兄弟們報仇。麻溜點,快將小雜種交出來!”羅德仁驚憤交加,想:苦命的德義終究還是被害了,柔兒是德義僅留的血脈,一定要保護她周全;恰巧柔兒一早便去了顯化寺,且與他們周旋一番,說不定能搪塞過去也未可知。

  羅德仁畢恭畢敬地道:“麻爺,老漢我這里真沒有女孩兒,不信您可以搜。幾位跑一趟也不易,家里還有幾兩碎銀子,算老漢請各位的酒錢。”麻黑七道:“少羅嗦!別以為老子是吃素的,老子幾天不殺人,手就癢癢。今兒算你運氣好,正好讓你見識見識。”說著下巴一揚。一名惡漢抽出樸刀,對著羅忠脖子“噗”地就是一刀,羅忠應聲倒下,頓時血流如注,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老伴兒被駭?shù)没觑w魄散,悲痛欲絕,只伏在兒子身上哭喊。那惡漢又一刀砍在她的背上,也倒在血泊中。

  羅德仁見活生生的大兒頃刻間斃命,老伴兒也不知是死是活,本來懦弱的他不知何處來的勇氣,大喝一聲:“還我兒命來!”便發(fā)狂般地撲向那砍人的惡漢。羅德仁那里是對手,還沒近身,早被一腳踢翻,被那惡漢踏在胸口上,動彈不得。麻黑七喊了一聲“搜!”剩余兩名漢子便翻箱倒柜,將羅家里里外外翻了個底朝天,但卻搜尋未果。麻黑七看到癱軟在墻根的羅實,正渾身不住地篩糠,便一把將他提了過來。還沒等問話,羅實便結(jié)結(jié)巴巴道:“爺爺饒——饒命,柔溪去趕廟——廟會了,我可以帶你們找她。”

  羅德仁見羅實因怕死竟供出柔溪去向,又愧又氣,大罵他是畜生,拼命地掙扎著要起來。掙扎中,羅德仁抱住一條毛茸茸的小腿,一口便咬了下去。那惡漢吃疼不住,蹬腿用力甩了幾次,將羅德仁重重地甩了出去,小腿鮮血迸流,竟被咬下一塊肉來。那惡漢火冒三丈,對著羅德仁揮刀亂剁,頓時被砍得血肉模糊。

  麻黑七道:“劈黨(殺人)怕要招來鷹爪孫(官府),扯呼!”于是擄起羅實,騎馬出了村。村民大都外出勞作,村中只有寥寥幾人。有人聽到響動,只在遠處觀望,也不敢上前過問。

  一行人疾行了十來里山路,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便來到顯化寺前。果見這里熱鬧非常。寺外逛廟會的人們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寺內(nèi)燃燈焚香,煙霧繚繞,僧俗齊聚,大頌佛號。羅實不敢有絲毫異動,雙目在人群中掃來掃去,只盼早點找到柔溪,好脫離這伙強人,他腦袋昏昏沉沉,剛發(fā)生的事如同噩夢一般。忽見寺前平地支起兩口大鍋,人群便蜂擁而去,原來是顯化寺施粥的時辰到了。羅實心想柔溪、玉成和老叫花結(jié)伴,這顯化寺的施粥,他們肯定不會錯過。與其四處尋找,還不如這里守株待兔。他便把這主意告訴了麻黑七,麻黑七聽后也覺得有理,于是五人便躲在一旁,只等他們出現(xiàn)。

  果不其然。沒多久,羅實便發(fā)現(xiàn)了玉成一手拖著柔溪,一手拉著老叫花,正在人群中擠來擠去,排隊等著施粥。他一顆心簡直要跳到嗓子眼,心里矛盾不已。柔溪畢竟是他堂妹,要是落入這伙人手里,那是必死無疑??墒侨舨恢刚J柔溪,自己就會像家人一樣,白白地丟了性命。

  他咽了一口唾沫,狠下決心,指著柔溪悄聲道:“她就是我堂妹柔溪,是你們要找的人?!甭楹谄哂X得此地人多,不便動手,便惡狠狠地對羅實道:“你去把她騙到樹林中。我們會一直盯著你的,要敢?;^,就扭斷你的脖子?!闭f罷將羅實推了出去。

  羅實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邊走邊不停地籌劃著,走到宮玉成三人跟前,稍頓了頓,伸手拍了一把宮玉成,佯裝急促地道:“玉成,你娘暈倒啦,快回家看去。我尋你很久啦?!睂m玉成一聽,急忙問道:“咋啦?早晨還好好的。”羅實支吾了一下,道:“可能是天熱中暑了,你回去就曉得了嘛?!睂m玉成是個孝子,聽說娘暈倒了,扭頭就往回走。沒走幾步又返回來,拖了柔溪和老叫花一起往回趕??扇嵯屠辖谢ㄓ肿卟豢?,宮玉成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飛回去。

  剛走進樹林,突然樹后竄出一人,一把搶過了柔溪,橫夾在腰間,柔溪嚇得“哇哇”大哭。宮玉成大吃一驚,回身就要去拉柔溪,結(jié)果被一腳踢飛,空中翻了幾個跟頭,摔在路邊沙坑里。老叫花耳聽得突遭變故,急得手足無措,一條花棍不停地戳地,不住地問:“咋了?咋了?”玉成摔得灰頭土臉,身上蹭破了好幾塊皮,火辣辣地疼。他不顧一切又沖上來,對那人連踢帶打。那人抱了柔溪,行動不甚利索,一只手慌忙應付,有些狼狽。

  另一名漢子長身馬臉,大笑道:“郁老四,你鬧不了個怎科子(小男孩),還逞啥英雄,蠻勁都使在婆娘肚皮上啦?哈哈!”郁老四被同伙奚落,心中惱怒,對玉成大罵道:“小王八羔子,活膩了是吧?”玉成大喊道:“干嘛搶我妹妹,快放下她。”

  眼看柔溪要被帶走,宮玉成從地上猛地躍起,伸手抓住郁老四所騎馬的轡頭,哀求道:“大爺,行行好!求你放了她吧。”說著也哭出聲來。郁老四抽出馬鞭,劈頭給了一鞭,大喝道:“放手!”宮玉成卻抓得死死地不肯松手。有腿傷的惡漢見狀,縱馬上前,“刷”地抽出樸刀,對著宮玉成使勁劈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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