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校董會的疑惑（8）
卡塞爾學(xué)院圖書館地下五十米，漆黑的服務(wù)器和管線中，男人仰靠在電腦椅上，一只手拎著一罐啤酒，另一只手枕在頭下。柔和的光照亮了他滿是胡茬的臉。那束光從上方垂直打下來，光束投影出半透明的女孩。她穿著墨綠色的校服，素白的蕾絲領(lǐng)巾和素白的臉幾乎分不出界限。
“進來還好么？”男人搖晃著手中的冰啤酒，有些醉意的向女孩問。
“一直都很好呢，反倒是你，似乎要比之前要更加的頹廢了。”女孩憐惜的看著男人，男人向她伸出手，女孩半透明的手掌覆蓋在了他的手上。
“這就是孤獨啊，又有什么人能逃過孤獨的折磨呢？也許他上一課還在臺上萬眾矚目，自稱喜歡他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稍诤笈_，他還是那個內(nèi)心無比孤獨的人啊。”男人喝著啤酒，一只手懸浮在空中，似乎要抓住那3D全息投影的幻象。
“為什么會那么孤獨呢，至少還有我陪在你身邊?！迸⒙冻鰧櫮绲男θ荩腥酥皇菗u搖頭。他手中的空酒罐應(yīng)聲而落。
沉默了很久，EVA伸出空無的手，撫摸男人的頭發(fā)，“你老啦，以前你不是那么說話的，驕傲得像只野獸。”
“失去你之后，”男人伸手握住她的手，或者只是握住了光和空氣，輕聲說，“我真的很孤獨。”
“有人入侵?！盓VA忽然抬起頭。
“你在設(shè)計上是不可能被入侵的！”男人震驚。
EVA嘆了口氣，“是因為你啦。原本你是唯一能真正入侵我的人，但你擔(dān)心校董會拷貝存儲核心中的隱藏文件，就用超級指令關(guān)閉了我的部分功能，甚至禁止白卡持有者的訪問，但這樣我的防御壁壘就不完整了?！?p> “該死的！那條超級指令居然這么強力？”男人撫額。
“你應(yīng)該好好看我給你的使用手冊。超級指令作用于系統(tǒng)最底層，每一條都是最強有力的，其中還有一條是可以令我自爆的，你要不要記一下？”EVA微笑，伸手撫摸男人的臉，就像是母親對待一個被寵溺卻又犯了錯誤的孩子。
“免了，入侵者現(xiàn)在的位置？”
“從循環(huán)水系統(tǒng)進入的，目標正在深入冰窖底層?！?p> “湮沒之井么？明白了?！蹦腥嘶羧黄鹕?，抖落披在肩上的外衣，虬結(jié)的肌肉在皮膚下滾動，像是要躍出那樣。他的雙拳發(fā)出了輕微的裂響，轉(zhuǎn)身離開。
“使用言靈的時候千萬小心，過強的肌肉力量會給骨骼帶來很大壓力?！盓VA叮囑。
“記得啦記得啦，有時候我真懷疑我當(dāng)初愛上你是因為某種奇怪的戀母情結(jié)，你就像我媽一樣?！蹦腥藷o奈地揮揮手，“我還沒有老到骨質(zhì)疏松的地步，而且，我按照你的要求每天都有吃鈣片哦！”他齜牙咧嘴地笑了起來。
女孩無聲的笑笑，在目送男人離開后，藍色的并不存在的淚珠滴落在投影的地方。
路明非正拿著他的學(xué)生卡不停的穿過一道又一道戒備森嚴的電梯，電梯一層接一層下降，目標直指學(xué)院最神秘的地方，堙滅之井。而他身邊站著的，正是背著大劍已然申請回國的白芷柔。
這場戲本來就是演給某個人看的，為此白芷柔甚至命令夷光捏造了一趟不存在的航班。
電梯緩緩下降，路明非看著那些校長曾經(jīng)親自帶著他看過的那些東西，金字塔，鯊魚，草坪以及種子庫。這是學(xué)院應(yīng)對諸神黃昏的一種手段。
在這個學(xué)院里，權(quán)限最高的就是S級的昂熱，昂熱之下路明非自然就是第一。如今昂熱被臨時解職，那路明非自然是可以冒充一下山大王了。
雖然不知道這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想到他這個倒霉的S級前世被人拍了裸照然后掛在論壇里就讓人感到害臊?？傻降资嵌啻蟮膭屿o，才能讓他們從原本的宿舍里變成裸睡呢？
“我聞到他的氣息了?！北е髣Φ陌总迫嵬蝗惶痤^，路明非向外面看去，那是校長的魚缸，而此時，他們正在魚缸里隨著密封電梯向下移動，甚至有好奇的鯊魚湊過來看他們。
“校長把陷阱設(shè)置在這里本來就有很大的勇氣了，這可是學(xué)院最核心的地方?！甭访鞣堑恼f。
“然而最嚴密的堡壘往往是從內(nèi)部被攻破，他們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學(xué)生居然會有龍王?！卑总迫峥粗饷娴孽忯~，向路明非說。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nèi)匀辉敢馀c耶夢加得合作。對于她而言，度過諸神的黃昏，她需要合格的盟友?！甭访鞣歉杏X腳下已然平穩(wěn)，在等待片刻后綠燈亮起，隨后掏出學(xué)生卡刷了一下。
“但龍族很少合作，他們更愿意不遺余力的摧毀對方，然后吞噬敵人的血和肉，力量就在這樣的吞噬中在戰(zhàn)勝者中傳承，直到遇到新的戰(zhàn)勝者?！卑总迫嵯蚵访鞣墙忉尩剑⒉豢春煤鸵畨艏拥玫暮献?。
“這個嘛，耶夢加得應(yīng)該是最像人類的龍類了吧。試試看吧，或許會有出乎意料的結(jié)果呢?！奔冧摰碾娞蓍T緩緩打開，出現(xiàn)在路明非眼前的，是大堆的藏品，這是學(xué)院乃至整個秘黨一直以來搜集的與龍族有關(guān)的遺物，為的就是弄清龍族的歷史。不過更為震撼的是不遠神秘銅樹。
地面是青銅的，蛇一樣互相纏繞的深槽蝕刻在地面上，槽里流動著生青色的水。這些深槽組成的花紋像是一株茂盛的藤樹，分叉，再分叉，不斷地分叉交匯，最后匯入前方那片寂靜的湖。如果從高處看下去，黑影站在藤樹的根部，無窮無盡的符號隱現(xiàn)在藤樹糾纏的紙條中，組成完美的圓形圖騰，包圍著一片小小的湖泊。
在這里仰首不見天空，以金屬為大地的空間里，時光像是被封凍一般，一切都被隔絕封閉。難怪這里并沒有設(shè)置嚴密的防御，腳下的金屬藤樹就是最強的防御。
一個強大之極的“領(lǐng)域”填充了整個空間，引發(fā)這個領(lǐng)域的就是腳下的金屬花紋。所謂的藤樹，是無與倫比的言靈之陣。這是煉金術(shù)的奇跡，以符號和元素就創(chuàng)造出了領(lǐng)域，周流循環(huán)。維持這個領(lǐng)域無需生命，這是超越一切宗教法典的、神明的特權(quán)。
站在這個陣法面前，路明非感受到一種威壓，他甚至能感受到這個陣法的呼吸。
“真好啊，人類對于煉金術(shù)的理解居然到達了這一步。”看著眼前的一幕，白芷柔點點頭。
“如此規(guī)模的水銀陣，世界上應(yīng)該找不出第二個了吧？”路明非半開玩笑的說，在巨大的青銅樹面前，他們渺小的有些像是站在十字路口陷入迷惑之中的螞蟻。
“不是，第一大應(yīng)該是秦始皇陵地宮，你猜是誰建造的？”白芷柔搖搖頭，否定了路明非的想法。
“難道是……你？”雖然知道白芷柔確實活了幾千年，但秦始皇和他路明非的距離，就真的有些遠了吧。
“嗯嗯，是我建造的?！甭访鞣谴丝贪l(fā)現(xiàn)，白芷柔居然難得的流露出一絲的小自豪。路明非雙手環(huán)胸，看著眼前的美不勝收但卻致命的矩陣。
“所以我們現(xiàn)在干什么，在這里守株待兔么？”路明非向白芷柔問，后者則是微微搖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晚點來還差不多。坐收漁翁之利比守株待兔可靠多了?！卑总迫岜е髣﹂]上眼睛，等到她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瞳孔已經(jīng)變成了金色。
那原本順著煉金矩陣流動的水銀似乎突然沸騰起來，除了他們腳下的青銅之外原本的青銅瞬間變得紅熱。水銀煉金陣的循環(huán)戛然而止，景象極為詭異。
“好了，這東西現(xiàn)在能發(fā)揮出最大的作用了。就算是那個家伙流盡渾身的血液，也很難解開這樣的陣法?！卑总迫崴闪丝跉猓耐咨嫌痴盏氖钦麄€循環(huán)的情況。
原本停止的循環(huán)也在下一刻恢復(fù)，路明非伸出手，感受著這里莫名的親切感，就和在自己那個天臺一樣。
卡塞爾學(xué)院最后的一道屏障，被視為學(xué)院大殺器的煉金矩陣，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易主了。而破解之人，似乎只是用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像病毒輕而易舉的殺穿了你的殺毒軟件一樣。
“有人來了?！卑总迫嵴f，路明非點點頭，隨后站在她身邊，言靈·冥照的領(lǐng)域覆蓋了兩人，兩人微微后退，推入黑暗之中。
黑影出現(xiàn)了，她看著那些珍貴的藏品，似乎看著一個垃圾堆。
“人類居然已經(jīng)能推演這樣的煉金術(shù)了么？”黑影低聲說，路明非聽的十分真切。
他劃開自己的手腕，粘稠的血滴入深槽里。他的血液比生青色的水要沉重，入水就沉底，隨著水流蔓延開來。那株生青色的藤樹被染上了一層新的顏色——血的暗紅色。漸漸地，水底的血開始發(fā)亮，斑駁陸離，水面上冒出了氣泡，像是某種激烈的化學(xué)反應(yīng)。這種反應(yīng)很快把水加熱到沸騰，氣泡和水花一起跳躍。言靈之陣被活化了，血色的光有規(guī)律地閃滅，像是心臟波動的頻率。
黑影低沉的唱誦聲控制了整個空間，在這古老而偉大的言靈之下，血光越來越濃郁，最后金屬藤樹亮得像是被燒紅的金屬。
“到這種地步，應(yīng)該已經(jīng)可以了吧？”黑影心想，可金屬藤樹并沒有崩潰，反而愈發(fā)的明亮，像是被高溫鍛造的金屬。
“居然這樣么，人類的煉金術(shù)，呵呵……”黑影收縮心臟，正要繼續(xù)放血，卻突然停了下來，他回過頭環(huán)顧著四周，總感覺有什么人在看著他?？墒裁炊紱]有。
黑影壓縮心臟，任由自己的血液順著煉金矩陣中的水流淌過整個矩陣，那些河水在短暫的變?yōu)榧t色之后，又恢復(fù)了原來的顏色。
“不對，這不是人類該有的力量。都已經(jīng)到這里了，出來吧?！焙谟安[著眼看著躺在水池中央被放在精美盒子里的東西，那應(yīng)該就是他想要的東西。
就在路明非以為被識破的時候，他感受到一絲風(fēng)的氣息。
“或許是不知夢的緣故，流離之人追逐幻影?！庇腥耸捝氐统?，像是撥動蒙著灰塵的木琴。
黑影扭頭，另一個黑影站在不遠處的黑暗里，絕妙的好身材，曲線玲瓏，傲人的長腿。
“哎呀，沒有打攪你的意思，只是配合一下氣氛?！焙髞淼暮谟拜p笑著說。那顯然是個女孩，聲音清越，透著些許囂張。
先來的黑影沉默了一瞬，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沒有聽見對方逼近，以他的血統(tǒng)優(yōu)勢不可能不覺察。那么唯有一種解釋，對方根本就是在那里等他。他的行動早已被對方掌握了?！熬频侣橐?？”
“嗨！我居然這么有名？”隨著一記響指，燈光從空中射下。酒德麻衣懷抱雙手，懶懶散散地站在光束里，一身漆黑的緊身衣，兩柄直刀貼著大腿捆好，長發(fā)束成高高的馬尾。
“我來祭奠一個朋友，你來干什么？”黑影低著頭。酒德麻衣顯然是個危險的對手，但他并沒有露出戒備的姿態(tài)。
“偷東西啰。藏著龍骨十字的湮沒之井，誰不想進來看看？只不過這里的壁壘太森嚴，盲目闖進來會被抓包的。但不知怎么了，壁壘忽然部分失效。就好像糧庫大門的鎖脫落了，我們這些老鼠當(dāng)然一擁而入啰。
祭奠朋友？你只是來偷東西的老鼠而已，我是第一只，你是第二只，”酒德麻衣忽然扭頭，望向側(cè)面的黑暗中，“他是第三只。”
仿佛是為了回答她，黑暗里響起了第三個人的呼吸聲。
“真有意思，還缺一個人就可以湊齊一桌麻將?！焙谟罢f。
“有的有的，打麻將人夠?！焙谟暗谋澈笥腥苏f話，還高高地舉起手。
“幸會哦，諸位?！本频侣橐?lián)粽?，各有一盞射燈打在另三個黑影身上。
路明非頓時覺得心潮澎湃，在他前世睡死的時候冰窖里居然上演了如此精彩的大戲。前世錯過是真的很可惜啊。不過酒德麻衣貌似來的要比他們久多了，那是否說明他們的行蹤也暴露了呢？
想到這里，路明非嘆了口氣，白芷柔模仿的冥照瞬間消弭“麻將看來打不成了，人似乎有點太多啊，這里有一池子水，我們比賽游泳怎么樣？這運動蠻高雅的。”
一道雪白的燈光打在路明非身上，似乎他才是這場戲的真正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