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節(jié)目正式錄制,倒計時兩個小時。
蒲繡繡已經(jīng)上完了非遺公開課,今天來了不少對湘繡感興趣的人,有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也有五十多歲的阿姨,看得出來,大家確實都對湘繡很喜歡,蒲繡繡教學的時候,大家都聽得非常認真。
但是即便是再簡單的一幅繡品,也不可能一節(jié)課的時間就能繡完,等到上課結束之后,非遺館的工作人員們把大家的繡品都收起來,并且在群里通知了下一次上課的時間。
“一般情況下,下節(jié)課都是能夠繡出來的,”蒲繡繡朝大家笑著說,“到時候你們就有自己親手繡出來的第一幅湘繡作品啦?!?p> 所有人都很高興。
中午原定是有兩個小時的午休時間,但蒲繡繡難得表現(xiàn)出來有些緊張的樣子,在車里休息的時候,居然還把繡線拿出來,準備再繡一繡。
沈玥看見直接驚呆了:“繡繡姐你這是干什么呢?”
“刺繡啊,”蒲繡繡說,“你看這樣再多繡幾針,是不是光澤感更好?”
她對著車窗外的方向去遷就光線,從沈玥的角度看過去,人比繡品更美。
但這種話這時候是不能說的,沈玥很專業(yè)地點頭:“看著確實更有光澤了?!?p> 蒲繡繡說:“繡品嘛,不滿意就可以一直繡,不是說說而已,我自己真的是這么覺得的?!?p> 不過她這副繡品的成色,真的已經(jīng)很好很好了。
沈玥私心里一直覺得,蒲繡繡現(xiàn)在的刺繡水平,不說完全吊打季里,那也絕對是甩出他一大截的,真是搞不懂蒲頌到底為什么一直提攜和夸贊一個不如自己女兒的人,對蒲繡繡這樣真正有天賦、肯努力的好苗子,卻能視若無睹,甚至還不停打壓。
同樣的疑惑,陶柒柒也有。
她坐在車上,問起蔣淳珖:“繡繡的恩師,是不是比她爸爸還有名?”
“這么說可能不太禮貌,”蔣淳珖卻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樣子,“但事實就是這樣的呀,明泉老師和蒲老師,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大師。”
陶柒柒就斜眼看他:“你又知道了?”
“那當然了,”蔣淳珖無比驕傲地說,“我可是去拜訪過明泉老師好多次的呢?!?p> 蒲繡繡的學生時代,尤其是剛剛系統(tǒng)性接觸湘繡的時代,好像幾乎整個點亮了她。
那時候張明泉的繡房里,不是誰都能進去的,但蒲繡繡一直被特許,可以隨時進去刺繡,她整晚整晚待在里面,研究針法,研究繡線的配色,拿著放大鏡去研究張明泉的走針,個頭矮得根本看不到繡架上的繡品,還得搬著把小板凳踩著,才能勉強夠得著。
張明泉的夫人后來專門為蒲繡繡放了一把小板凳在繡房里。
蒲繡繡對繡房總有一點天真的驕傲和向往,她那時候非常純粹,且有天賦,白紙一樣站在張明泉面前,然后就真的在那間繡房里被建立,被裝填,象牙塔里真的就生出了這么虔誠的熱愛來。
這些都是蔣淳珖聽張明泉的夫人提起的,她還一張一張把蒲繡繡小時候踮起腳尖去夠繡架的照片翻出來給他看。
身體嬌小,表情卻無比倔強。
身高、臂長,所有一切都阻攔不了蒲繡繡撲向繡架的決心。
她的的確確是從小就非常熱愛刺繡啊。
而且那時候的膠卷多值錢啊,可蒲繡繡的師父和師娘就是舍得。
這從一定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彌補了蒲頌給她帶來的傷害。
你的天賦有人在肯定,你的努力有人看得見,你的決心,也有人在維護。
這讓蔣淳珖一直覺得,那樣一個環(huán)境,還有張明泉恩師,曾經(jīng)那樣大刀闊斧地干預過蒲繡繡的成長,對她而言,真是萬幸。
她是在秩序和書本里,破土而出了生機勃勃的技巧和張力的繡工,這種純粹且牢固的信念,是她一直走到今天的核,十幾二十年的時間里,輾轉市場,身上也站滿了生活的泥漿,卻越淬越亮,仍然清澈。
“想什么呢?”陶柒柒的聲音打斷了蔣淳珖的思緒。
蔣淳珖就靦腆一笑:“想繡繡呢?!?p> 陶柒柒被他肉麻得渾身一哆嗦:“你要不要這么肉麻??!”
“繡繡真的很厲害的呀,”蔣淳珖說,“別看她爸爸自己就是個湘繡大家,但是從來沒有幫過她,幸好張明泉大師,慧眼識珠?!?p>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個世界上很多事都是這樣的,”陶柒柒說,“現(xiàn)在繡繡這么優(yōu)秀,有自己的刺繡工作室,有非常清晰的未來規(guī)劃,有目標、也有能力在朝她自己想要的未來在努力,如果她爸爸從一開始就非常提攜她,也未必能有她的今天,《傷仲永》的故事,你聽過的吧?”
但蔣淳珖卻并不認同:“她的成功,跟她自己的刻苦有關,跟張老師對她的知遇之恩和栽培之恩有關,唯獨跟她父親對她的冷眼和歧視無關,成功靠的是自己,和一路以來伸出援手的貴人,和打擊她的人,有什么關系呀?”
“你還一套一套的,”陶柒柒懟他,“這話你敢當著繡繡爸爸的面說嗎?”
你還追求人家女兒呢,怕不怕老丈人先給你三振出局了啊?
“有什么不敢的呢?”蔣淳珖笑笑說,“上次我就在研討會上懟過蒲老師一次了,實話實說他就是對繡繡有偏見,態(tài)度還非常傲慢,明明是他自己跟不上湘繡的發(fā)展,要論資歷和眼光,遠不如明泉老師,論發(fā)展和遠見,也不如繡繡,我確實是不明白,他在高傲什么呢?”
陶柒柒倒吸了一口氣:“你待會兒可別亂說話!”
誰知道蔣淳珖只答應:“如果他不針對繡繡的話,我是不會無緣無故去懟他的。”
陶柒柒都被他給整無語了:“行,你長得好看你怎么都對。”
但是蔣淳珖自己想了想,又覺得:“不過這種情況,繡繡應該自己可以解決的,我貿然跳出來,不太尊重她的呀?!?p> “你知道就好?!?p> “那我到時候看情況好了,”蔣淳珖最終決定,“她戰(zhàn)斗力能行,我就不動!”
陶柒柒:“……”救命,他怎么好像是在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