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秋,世間萬物漸顯蕭瑟之姿。那片向來蔥郁繁茂的竹林,竟也有零星的枯葉悠悠飄落,恰如當(dāng)下陳秋的心緒,凌亂且迷茫。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他緩緩抬起頭來,那張蒼白的小臉滿是彷徨與無助。柳爺爺走了,這位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離他而去,往后的日子,他究竟該何去何從?
陳秋呆坐著,目光癡癡地凝視著柳爺爺那熟悉且蒼老的容顏,往昔與柳爺爺相處的點點滴滴,在他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柳爺爺陪他嬉戲玩耍,耐心地教他讀書、寫字,帶他抓魚、燒飯……這所有的一切,仿若就發(fā)生在昨日。
曾經(jīng)的美好,如今都已煙消云散……
想起柳爺爺臨走前對他的囑托,以及爺爺?shù)貌〉木売?,他那幼小的心靈驟然涌起一股難以遏制的憤怒。
是他們!是他們害死了柳爺爺!
我要堅強,我一定要替柳爺爺討回公道!
漸漸地,陳秋的眼神開始凝聚,一抹堅定的光芒在這個孩子的眼中閃耀。
陳秋緩緩起身,開始默默地整理起已逝去老人的衣冠。書上說逝者已逝,應(yīng)當(dāng)早日入土為安。柳爺爺操勞一生,也該好好歇息了。
翌日,在竹林深處,一個青衣小童跪在一處由青竹雕刻而成的墓碑前,輕聲低語著。
墓碑前燃著三柱香,縷縷白色的煙霧裊裊升起,消散于無形,仿佛抵達(dá)了那未知的彼岸。墓碑上刻著一行稚嫩的篆字:祖父柳圣堯之墓,孫兒陳秋泣立?!捌ⅰ倍?,盡顯立碑之人的悲愴之情。
這青衣小童正是連夜安葬了柳圣堯的陳秋。
他就這樣一直守在墓碑前,一夜未歸,未曾合眼。他滿心期盼著,或許柳爺爺?shù)幕昶巧形醋哌h(yuǎn),就如書中所寫那般,能在夜里與他相見。
然而,并沒有。在這一刻,陳秋的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渴望柳爺爺所說的神仙、幽冥地府真實存在?;蛟S這樣,他還有那極其渺茫的希望,能夠再次見到柳爺爺。為此,他甘愿上天入地,窮極碧落黃泉。
經(jīng)過一夜,陳秋已平靜許多,眼中也漸漸恢復(fù)了些許往日的神采。經(jīng)此變故,他那幼小的心靈仿佛瞬間成熟了不少。他要去完成柳爺爺?shù)膰谕校饝?yīng)過柳爺爺。而且,他還要為柳爺爺討回一個公道!
“柳爺爺,您放心,我一定會堅強的,我會牢記您說的話,好好地活下去?!标惽锏难凵裰?,透露出一種遠(yuǎn)超他這個年齡的堅毅。
陳秋又對著柳爺爺?shù)哪贡刂氐乜牧藥讉€頭,然后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朝著竹屋的方向走去。他已經(jīng)一天一夜未曾進食,此刻,腹中傳來的空虛感愈發(fā)強烈。
他回到木屋,看了眼拴在一棵粗大竹子上的老黃牛,并未多作理會。而是來到昨天燉著鯉魚甲魚的小鍋旁邊,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經(jīng)歷了柳爺爺?shù)碾x世,孩子仿佛變得沉默寡言。他只是一口一口地喝著湯,吃著肉。對于這曾經(jīng)讓他歡呼雀躍稱贊鮮美的魚肉魚湯,此刻已再無半點興奮之情。
“嗯?這是什么,礦石?不對,看起來好像是玉石,金色的玉石嗎?”突然,陳秋在甲魚的肉里夾出了一塊堅硬的東西,滿臉好奇地放在了掌心。
這是約莫像成人小指一般大小的一塊金色物體,表面還有絲絲漆黑色的紋路,看上去通透無比,宛如一塊金黑色的玉石。而且其表面竟不沾染絲毫的水漬和湯汁,著實奇異。
“這塊石頭真好看,難道是這個甲魚把它當(dāng)作食物給吞吃了?”陳秋將金黑色玉石在手里把玩著,越看越是喜愛,心底的歡喜難以抑制。
“石頭啊石頭,無稽河如此廣袤,偏偏讓我遇見了你,看來咱倆緣分不淺啊,那往后你就跟著我吧?!蹦弥袷淹媪艘魂嚕惽锼坪跤终一亓藥追滞舻幕顫娦宰?。
他扯了扯嘴角,隨即將它與脖子里掛著的一枚劍形玉玨拴在了一起。兩者輕輕碰觸,發(fā)出陣陣悅耳動聽的叮當(dāng)聲。這聲音傳入陳秋的耳中,讓他整個身心都仿佛輕松愉悅了幾分。
陳秋又把玩了一陣金黑玉石和劍形玉玨,這才回過神來。而后,他開始收拾碗筷,給老黃牛喂食,當(dāng)一切都處理妥當(dāng)之后,他跑到屋里拿出了幾本厚厚的書籍,靜靜地默讀起來。
或許是柳爺爺早就察覺到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很早便開始教導(dǎo)他讀書識字。
陳秋自幼聰慧機敏,很是機靈,因此到現(xiàn)在,一般的書籍他都能通讀下來。至于書中的道理,卻還是一知半解,并非全然明白,畢竟他年紀(jì)尚小。
他今年八歲了,柳爺爺臨終前說過三年之后讓他動身前往天璽皇朝趙王府。也就是說,在他十二歲的時候,就要離開這里了。
柳爺爺近兩年存放了不少的書籍,而且在每本書中都做滿了標(biāo)記解釋。以前他曾問過柳爺爺,為何要做這些標(biāo)注,有柳爺爺在身旁教導(dǎo),豈不是多此一舉?柳爺爺只是笑著摸摸他的頭,并不言語。直至現(xiàn)在,陳秋才終于明白柳爺爺?shù)牧伎嘤眯?。原來早在兩年多以前,柳爺爺就已?jīng)開始為自己的身后事做準(zhǔn)備了。
柳爺爺讓他早早讀書,讓他盡可能多地了解這個世界,領(lǐng)悟書中的種種道理。
陳秋深知自己只有三年的時間,他要在這三年中把柳爺爺留下的所有書籍都讀得通透,理解得深刻,如此才能不辜負(fù)柳爺爺對他的殷切期望。
他的心中隱隱有一種預(yù)感,三年之后,等待著他的將會是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歲月悠悠,時光匆匆。三年轉(zhuǎn)瞬即逝。
竹屋前,一個身著粗布白衣的清秀少年坐在一張小板凳上,正仔細(xì)地整理著行裝,今天,是他踏上遠(yuǎn)行之路的日子。
如今的陳秋比起三年前,個頭長高了許多,已從一個稚嫩的孩童成長為一個翩翩少年。
此刻的他容貌有了不小的變化,雖還能依稀看到從前的輪廓,卻出落得更加俊美。唯有那雙眼睛,一如往昔般明亮,猶如星辰璀璨。
短短三年,如此顯著的變化顯得頗為不同尋常。但近年來,他一心專注于讀書,又時常陪伴柳爺爺,很少有其他心思,因此對于自身的變化,他并未有太深的感受。
少年身無長物,除了幾件換洗的衣物,僅有少量銀錢作為盤纏。還有就是一頭老黃牛,然而路途遙遠(yuǎn),少年已然決定將老黃牛賣掉,換取更為便捷的代步工具。
少年背好行裝,牽著老黃牛來到一座墓前,雙膝跪地。對著墓碑重重地磕了幾個頭,然后輕聲說道:“柳爺爺,我要走了。孫兒不會忘記您的囑托,也定不會辜負(fù)您對我的那份期望?!?p> 隨后少年起身,用手輕輕撫摸墓碑,良久之后,毅然轉(zhuǎn)身離去。
根據(jù)柳爺爺珍藏的一份簡略的地圖和一本地域游記所述,天璽皇朝位于無稽河的東方,中間有大荒山脈連綿阻隔。
而大荒山脈據(jù)書中記載,傳說有著九萬里的縱橫。如此遙遠(yuǎn)的距離,憑借凡人之軀想要跨越,該是何等的艱難!
這是一座小城鎮(zhèn),名為白巖鎮(zhèn),鎮(zhèn)子里頗為熱鬧繁華,是附近方圓百里之內(nèi)最大的一座小鎮(zhèn)。此刻,在通往城門的道路上,一個身著粗布白衣的騎牛少年緩緩而來,正是途經(jīng)此地的陳秋。
他要在這里把老黃牛賣掉,另換速度快些的坐騎。
陳秋以前給柳爺爺抓藥時也來過白巖鎮(zhèn)多次,所以對這里并不陌生。他徑直前往了買賣牲畜的地方,這里的老板是個頗為精明的人,陳秋的黃牛就是從他這里買走的。
陳秋輕輕拍了拍老黃牛的背,嘆息道:“老黃啊老黃,將你賣掉實屬無奈之舉,只因我想要更快地前往天璽皇朝,希望你能理解!”
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最終老黃牛以八十五兩的銀錢成交。而后陳秋又花了三十八兩,從老板手中買了一頭黑色的小毛驢。
陳秋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他原本想買一匹馬來著,但是在白巖鎮(zhèn)里,馬匹價格高昂,就連次一等的劣馬都價值二百幾十兩。以陳秋的財力,就算傾盡所有也是買不起的。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買下了這頭小黑驢。
小黑驢還算壯實,只是有些沒精打采的,顯得無甚精神,所幸跑起來速度還算不錯。
之后的一段時間,陳秋在小城里逛了一圈,購置了一些行腳的必備物品和干糧等,就騎著那頭黑色的小毛驢上路了。
出了白巖城,陳秋一路向東,經(jīng)過兩個多月的長途跋涉,終于來到了大荒山脈的腳下。
這是一片連綿起伏、仿佛無邊無際的磅礴山脈。
大荒山山高霧濃,綿綿山脈常年被霧氣籠罩,只見白霧繚繞的山峰連綿起伏,郁郁蔥蔥的樹木將整個山脈遮掩得嚴(yán)嚴(yán)實實,遠(yuǎn)遠(yuǎn)望去,猶如一條青色的蛟龍蟄伏。
陳秋望著眼前巍峨的群山,心中滿是震撼。他從未見過如此高大雄偉的山峰,最高之處以他的目力都望不到盡頭,仿佛直插云霄。
他呆愣了半晌,才從這深深的震撼中回過神來,而后牽著小黑驢開始登山。起初的山路還算平坦,并不難走,可隨著不斷深入,山勢逐漸變得陡峭起來。
有的時候,他需要耗費極大的力氣才能翻過一個小山頭。而讓他感到驚奇的是,那頭買來代步的小黑驢,反而一改往日的萎靡之態(tài),變得異?;顫娖饋怼>瓦B他都覺得費力的山體,小毛驢都能輕松一躍而上,展現(xiàn)出驚人的彈跳力。陳秋見此,原本無奈的心情頓時轉(zhuǎn)為慶幸。
他就這樣白天翻山越嶺,一路前行。到了晚上,就找山體較高的地方或是爬上粗大的樹干休息,以躲避可能出沒的野獸。
至于小黑驢,陳秋也無可奈何,只能聽天由命,所幸一直以來都未曾遭遇什么危險。
直到這一天,陳秋和小黑驢來到了一個山谷中。
這是一個大約有著方圓十里左右的山谷,四周山體環(huán)繞,谷中林葉繁茂,草木叢生,一條蜿蜒的小溪潺潺流淌著。這里幽靜宜人,偶爾才會有幾聲鳥叫蟲鳴響起,宛如一處世外桃源!
小黑驢來到這里,仿佛徹底釋放了天性,歡快地滿地奔跑,暢快至極。
看著這片幽靜美麗的小山谷,就連陳秋的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一抹久違的笑容。
他心中一動,正要去小溪邊打些水來飲用,突然,一個慵懶卻甜膩的聲音傳入了耳中。
“哪里來的蠢物,竟敢如此踐踏我的花草,嗯?原來還有一個人族?!?p>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把陳秋嚇了一大跳,他趕忙四處張望,卻不見任何人影。只看到小黑驢匍匐在地,渾身黑毛微微豎起,眼神中滿是驚懼之色。
陳秋見此,心中更是緊張萬分,他確信自己剛才聽到了有人在說話。
他一邊警惕著四周,一邊大聲喊道:“誰?是誰在說話?趕緊出來,我看到你了!”
“咯咯咯……小小年紀(jì),說謊都不打草稿,既然看到我了,那你倒是過來呀!”剛才那個慵懶的聲音發(fā)出一陣嬌笑。
陳秋在那個聲音響起的時候,急忙四處掃視。他感覺聲音離自己并不遠(yuǎn),可讓他驚訝的是,依舊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人的蹤跡。
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讓他的心里也不禁害怕起來。
他快跑兩步來到小黑驢的身旁,拉起繩索就想要盡快逃離此地。
可還沒等他邁步,一只手就從后面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陳秋心里一驚,急忙轉(zhuǎn)頭,卻突然就那么呆呆地愣在那里。
他看到了一張傾國傾城的面容!
一頭如絲般的黑發(fā)隨風(fēng)飄舞,細(xì)長的鳳眉,一雙美眸勾魂攝魄,秀挺的瓊鼻,粉腮微微泛紅,滴水般的櫻唇,如花般的臉上晶瑩如玉,肌膚如冰似雪,身材曼妙纖細(xì),清麗絕俗。
近在咫尺的少女眼眸慧黠地轉(zhuǎn)動著,看著陳秋,臉上帶著幾分調(diào)皮的神色。
而陳秋只覺世上怎會有如此的佳人,美得如此無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間煙火......
一時之間,他竟有些看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