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日頭已經(jīng)西斜，倆人饑腸轆轆，找到一個小飯館.非常時期，戰(zhàn)事連連，物資自然匱乏，只有一些大餅青菜，還有一塊豆腐。倆人本來想著，今天晚上不知道是吉是兇，先來個饕餮大餐再說，沒想到，純是素食。都是叫老日鬼子鬧的。楊一群罵了一句，就和齊大儒湊乎著吃了一頓。不管怎么說，總算填飽了肚子，齊大儒揉著肚子說，填坑不要好土。其實他也很想吃一頓燒雞牛肉。在他那個家里，一年也不敢有這樣的奢望。吃完飯，向老板要了一個破面袋，老齊接過塞進腰里。出了飯店往回走，他們要在天黑之前趕到放馬的農(nóng)戶家里，再騎馬趕到日本人的據(jù)點里，這都要耽誤不少功夫。好不容易找到那個人家，牽出馬來，臨走時，主人說什么都不要那個銀元，說著不值不值，這種年景，誰不幫誰呀。最后，楊一群從兜里摸出幾個銅元放下，主人也不再推辭，就接住了。騎馬出門時，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夜幕慢慢拉開，晝光漸漸收盡。倆人為了不引起路人的懷疑，騎馬出門往北走，越是往北，離黃河越近，越是人煙稀少。自從老日占領(lǐng)這里以后，有些小村莊就沒人住了，逃荒的逃荒，要飯的要飯。不說餓殍遍野，路邊被餓斃者也不鮮見。外寇入侵，民不聊生，到處都是窮人，要飯也要不來。那些為富不仁者，他有也不給你，他也有自己的理由，給誰不給誰，都知道了都去他家里要飯，他家也會被要窮了。所以，富人家里剩饃剩飯并不好要，他們寧肯留著喂自己家的豬狗。繞了半個圓圈，大約過了二更時分，接近三更天了，他們總算又來到了老日的據(jù)點北邊。楊一群把馬留給齊大儒牽著，自己像一只夜貓一樣，悄無聲息地摸到據(jù)點西北角那幾間草屋后邊。草屋被鐵絲網(wǎng)圍著，他看準(zhǔn)了一個較低矮處，助力跑了幾步，猛地跳起來，像一只燕子一樣，斜著從鐵絲網(wǎng)上越過，一只腳著地，這叫燕翅掠水，無聲無息。不過，盡管落地?zé)o聲，還是被鐵絲網(wǎng)里的日本狼狗發(fā)現(xiàn)了，汪汪叫了一陣，隨后就慢慢停下來。炮樓里站崗的老日和漢奸們，聽到狗叫，也在那里故意咳嗽，提醒周圍的一切行人，我還沒有睡，別來打擾。不一會兒，只見那三間草屋開始著火，里邊的人像炸了窩一樣往外逃，有的喊著日本話，有的喊著中國話，瞬間一片混亂。
“快快地，快快地，著火了，快.......”
“太君，沒水啊......”
“你的，良心的壞了，死了死了的，你的，上?！?p> 還聽見拉槍栓的聲音?？磥?，日本人是在逼著漢奸們救火，漢奸們找不到水，沒有救火工具，也只能在那里亂轉(zhuǎn)圈。楊一群趁著混亂，從背影里走出來，摸近人群外圍。有一個老日站在離火較遠(yuǎn)的地方對著那些偽軍喊叫，被他一把就拉到背影里，用手死勁捂住口鼻，用殺豬刀捅了個透心涼。日本兵抽搐了一會兒，就躺在地上不動了。他蹲下來割下人頭，裝進布袋里；又把死人衣服脫下來，一起塞進袋子，貓著腰，順著來路，向西摸去。來到鐵絲網(wǎng)處，先把布袋扔出去，又是一個燕翅點水，飄落在草叢中。稍事休息，便拎著那顆滴血的人頭布袋，悄悄消失在黑暗中。他找到齊大儒原來蹲著的地方，不見了人，就小聲喊道：
“老齊，你在哪兒？”
藏在草里的齊大儒聲音都變了，他哆哆嗦嗦地小聲回答：“我在這兒咧！”
倆人湊到一起，齊大儒借著夜光看見楊一群手里拎著那個破布袋，就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割住了？”楊一群小聲回答：“割住了?！饼R大儒還是哆嗦著問：“幾個？”楊一群一聽笑了，他小聲說道：“還幾個，割一個就不容易了，你去割一個我看看?！饼R大儒又問：“去，去賀莊啊，還是回去呀？我咋覺得我又該吃飯了，我這兩條腿又開始發(fā)軟了。”楊一群站起來說了一句：“回去？廢話，回去誰給大洋啊。走，去賀莊找那個王縣長的線人還刀要大洋?！饼R大儒也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直打軟腿，說著：“你別聽他瞎噴，他哪里會有五十個現(xiàn)大洋，他那是故意激你?！睏钜蝗赫f：“那不中，他既然說了，就得兌現(xiàn)。他就是暫時沒有，最起碼他是個證人，到時候可以找王縣長去要。這是王縣長當(dāng)著我的面承諾過的。”
找到馬，齊大儒真該吃飯了，兩腿發(fā)軟，就是上不去馬背。楊一群過來幫他找到馬鐙，又把他扶上去，又把布袋遞給他說：“拿著?！币晦D(zhuǎn)身，自己翻身上馬，兩腿一夾馬肚子，一抖馬韁，馬就順著那條白天走過的路向賀莊疾步前進。來到村里的時候，有狗在叫。楊一群二人騎馬來到線人家門口，下了馬上前拍門。不一會兒，里邊伸出一個腦袋來，正是白天那個漢子。楊一群把布袋往地上一撂說：
“老日頭一顆，拿錢吧。”倉啷一聲，把殺豬刀也扔在地上。
那人見是白天來的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又看了看地上的布袋，先是吃了一驚，隨后便朝著楊一群問：“真的？你別拿個南瓜來糊弄我?！闭f著，蹲下身子用手一摸，還濕漉漉的，又把手舉到鼻子上聞了聞，一股血腥味兒，這下他才相信是真的了。他蹲在地上不動，半天了才小聲說：“你還真的割回來了。我白天那是故意激你，沒想到，你還真......”
“你可別這樣說話。我這是提著腦袋弄回來的，北邊據(jù)點里的老日兵。我跳進鐵絲網(wǎng)，放了一把火，趁著混亂，我又來個渾水摸魚，這就把老日頭割回來了。你趕快拿錢吧，俺倆還得趕路回去咧?！睏钜蝗簩τ诰€人剛才的話有些不滿，他帶著幾分怒氣給漢子說話。他還擔(dān)心那漢子不相信，就彎下腰，把布袋一抖，一顆人頭滾出來，最后連那身軍服也抖落在地上，說著，“看看，是不是老日的人頭，是不是老日的衣裳?！?p> 那人這時候好像也無言可對，他蹲在地上不言不語。最后，他對楊一群說：“這樣吧，我看你也是條好漢，也有愛國心，我明天想辦法把這件事通知王縣長，讓他給你拿錢。他不是對你說過，一顆老日頭五十個大洋嗎？他會兌現(xiàn)給你的。你們先找個地方把人頭埋了。三天以后，我找到王縣長，三天，我一定把這個事兒向他稟報。你們趕緊回去，等老日發(fā)現(xiàn)死了一個人，會發(fā)瘋的?！?p> 暗中，楊一群和齊大儒對視了一下，點了點頭。楊一群彎腰用衣服把人頭裹住，又塞進布袋里，拎起來說了一句：“好，俺倆會再來的。希望你別食言。”倆人翻身上馬，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回到楊莊村頭時，約莫已經(jīng)是四更多天了。楊一群和齊大儒商量了一下，就把人頭布袋埋在了一片沙崗里，還做了記號。倆人還擔(dān)心被野狗扒出來吃了，費了好大力氣，用四只手挖了個深坑，足有齊腰深。楊一群說，等三天以后，再去找那個人要錢。齊大儒嚇得魂都要飛了，他兩腿發(fā)軟，又說該吃飯了。他還說：“小群，下一回我就不去了。我這腿老是發(fā)軟，大洋的事，我看就算了吧。這個事兒不是錢不錢的事，它是咱這項上人頭保不保的事。沒有這五十個現(xiàn)大洋還能過，沒有這項上人頭他，他真的不能過?！睏钜蝗旱闪她R大儒一眼，狠狠地懟了一句：“嚇?biāo)滥氵?！?p> 埋好了老日頭，倆人騎馬回村。村里靜悄悄地，他們來到西柴院，楊一群發(fā)現(xiàn)老劉還在院里走動，不知道是沒有睡覺，還是起來給牲口添草了，人在院子里咳嗽。馬到門前，門已經(jīng)開了，老劉從楊一群手里接過韁繩問：
“天快明了吧？我才起來給牲口添草了?！?p> 齊大儒也把馬牽過來，遞給老劉說：“老劉你起來咧怪早啊?！?p> 老劉說：“添草，添草?！?p> 其實，他一夜就沒合眼，他不知道少東家又去干啥要命的事兒，少東家不回來，他還擔(dān)心誰再來放一把火。
看著齊大儒站那里不動，楊一群催他回去睡覺。老齊拖著疲倦的身軀，一步一搖地消失在黎明前的黑夜里。楊一群卻站著沒動，他在想，回東院去也進不了大門；還有這一身血污，這還不把小紅鞋嚇?biāo)腊?。他干脆推門進了東屋，也不點燈，把衣服脫了，撂在地上，人往床上一躺，很快就睡得死豬一般了。跑了一夜，又是去干這種要命的活，神經(jīng)十分緊張，就是有再好的武功，也經(jīng)不住這樣折騰。這是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