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說到,楊一群殺了兩個便衣隊的漢奸,奪了兩把手槍,騎著大白馬,順著河灘里的放羊小路往里灘走??熳叩胶永餅r,覺得有些發(fā)困,上下眼皮就止不住要打架了。他勉強撐到趟過了河,來到一片紅柳條地里,那里有不少青草和干草,他從馬上下來,把馬放開去吃草,自己找了個草多的地方,準(zhǔn)備打個盹再走。剛一躺下,就看見一匹馬從北邊走來,馬上坐著兩個人,他從朦朧中看到,騎馬的那個人是楊青山,后邊的那個人他看不清。等到走近了,他看見楊青山后邊坐著的是大白鵝。這時候,馬上的兩個人也看到了他,急忙調(diào)轉(zhuǎn)馬頭往回走了。他從地上一躍而起,大聲叫道:
“青山哥,大白鵝,你們要去哪里呀?我是小群啊?!?p> 楊青山以為楊一群沒有發(fā)現(xiàn)他,就想和大白鵝逃走。沒想到,還是被楊一群發(fā)現(xiàn),他不得不停下來,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楊一群緩步走來。他來到楊一群跟前停下來,沒有下馬,就坐在馬上說:
“我去南沿兒送送她。她說她要回去看看?!?p> 楊一群非常疑惑,家都被日本人燒了個精光,妞妞也在陳家寨,她回去看看,看什么呢?已經(jīng)無家可歸了。他當(dāng)時就提醒他倆說:
“別回去了,我才從南沿兒回來,家里啥都沒有了,回不去了。等我把大野豬們殺死了,我再回去蓋房子,再把妞妞也接回去。大白鵝,你還是回陳家寨吧。”
忽聽大白鵝嗔怪道:“你這個孩子,不叫媽就不叫吧,也不能叫我大白鵝呀。真是不懂事!”
楊青山笑著說:“小群,你咋能叫你丈母娘的外號呢?看看,丟人了不是。”
這些日子里,楊一群早就從心里原諒了大白鵝,他剛才那是說習(xí)慣了,沒來得及細(xì)想,就脫口而出。此時,他摸摸脖頸笑了,喃喃地說著:“我是順嘴叫出來了。”
這時候,楊青山從馬上跳下來說:“她去她自己的家,不去你家。你別管她了。要不我也不去了,咱弟兄倆好多天都沒有喝酒了,咱倆回北沿兒喝酒吧。聽說你把陳八斤都收拾好了,大白鵝,不,妞妞她娘也感覺是個好事呢。我剛才從陳八斤家里出來,他們幾口正在家做飯吃,陳八斤也在家里呢”
楊一群聽后吃了一驚,他沒想到楊青山也知道二牛和小皮??磥項钋嗌絹淼竭@里時間不短了。他弄不明白楊青山來北沿兒的目的,就問:“哥,你咋認(rèn)識二牛他們哪?他們原來是胡十三的人,他眼下跟著我?!?p> 楊青山說:“我也是這幾天才認(rèn)識他的?!笨粗鴹钜蝗哼@一身打扮,身上好像還有血跡,臉上的殺氣還沒有退盡,就問,“你這是從哪里回來了?身上還有殺氣。”
“我去找俺娘和羊羔他們了,沒找到,路上遇到兩個便衣隊的,順手就殺了?!?p> 楊青山對殺人不感興趣,他又問道:“你找到俺嬸了沒有?”
楊一群嘆了口氣說:“沒有,要不我心里就不好受呢?!?p> 楊青山扭頭看了一眼大白鵝,只見大白鵝朝他眨了眨眼兒,他就知道大白鵝的意思了。他轉(zhuǎn)過來對楊一群說:“你還是先回北沿兒吧,你眼下還不能找到俺嬸嬸,你找到她了對她也沒有好處。該你找到的時候,大白馬就領(lǐng)著你去了。保險能讓你找到。”
楊一群看著大白鵝一笑說:“她去哪里呀?妞妞在家等著你,你卻非去南沿兒,難道你還想灘里那個大沙崗嗎?我和妞妞差點也被埋在那里,不是大白馬,我,我和妞妞就,就......你這個人咋能那么無情呢?我就懶得說你,我不說了,你走吧?!?p> 他本來不想多說,可是,他想起來大沙崗那里的事,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他看著楊青山說:“哥,她是妞妞的娘,是俺丈母娘,你要是送她就好好送啊,別的我就不多說了。我也該回去了。你啥時候想來找我喝酒,我就在陳家寨,眼下沒地方去。南沿兒我也不能回去,維持會的人,便衣隊的人在那里來回轉(zhuǎn)。要抓抗日分子呢?!?p> 說完,楊一群又躺下打盹,楊青山和大白鵝就騎著馬往南走去。他閉上眼睛,昏昏睡去,剛閉上眼,就看到娘向他走來,來到他跟前說:“兒啊,我在這兒呢。你別去找我,你青山哥說了,等幾天把事兒都辦完了,就叫你來看我和羊羔。到時候大白馬會把你領(lǐng)到娘的跟前來的?!彼忠槐犙?,眼前一個人也沒有。他被自己攪得不能安睡,就索性站起來,朝大白馬喊了一聲:
“大白馬,我們也該去陳家寨了?!?p> 大白馬扭頭看了一眼主人,就像聽懂了主人的喊話一樣,老遠(yuǎn)了,一眨眼兒功夫就站在了楊一群的跟前,然后用頭去蹭楊一群的衣裳,表示它已經(jīng)到來。楊一群看了一眼大白馬,心想,跑的可真快呀。想著,下意識地就上了馬背。那馬咴咴叫了一聲,扭頭斜刺里朝陳家寨方向奔去。
回到陳家寨,天色已晚,楊一群下馬走進(jìn)三娘家門口。他來到院子里,站定了聽著屋里的動靜,不由得朝屋里喊了一聲:“八斤出來!”
隨著喊聲,陳八斤從屋里蹦了出來,他看到楊一群回來,顯得非常高興,幾步來到楊一群跟前,接過馬韁繩,牽著往東邊的馬棚下走,邊走還邊說:“南沿兒咧,你去屋歇著吧,妞妞和俺娘在屋里扎花呢。”
楊一群聽到這個消息,內(nèi)心一喜,一路上那種殺人之后的晦氣,立刻減少了一大半。他幾步走到屋門口,推門進(jìn)去,看見三娘和妞妞坐在桌前扎花。三娘也戴著老花鏡在低頭抻線。聽見聲音,她抬頭看見進(jìn)來一個人,就隨口說道:
“八斤,你去看看院里是誰來了,是不是妞妞她表哥回來了?!?p> 楊一群看著這兩個人的專注申請,不忍去打擾,就站在屋中央看著,一直沒有言語。這時候,八斤從外面進(jìn)來說道:
“娘啊,該點燈了?!?p> 說著,八斤進(jìn)去把燈端出來,引火點燈。霎時間,昏暗的光線就彌漫了屋中央,幾個人的臉被燈光照得紅彤彤的;尤其是妞妞的臉上,紅暈布滿了面頰,顯得格外的艷麗迷人。楊一群看了,心里一動,有了一種別樣的沖動。哦,對了,他們好一陣沒有夫妻之事了。他心里說,這才像個家呀。想到這里,他的思路忽然又跳轉(zhuǎn)到老娘的身上。他立刻又變得黯然神傷了。
這時,楊一群問:“都吃飯了沒有???”
陳八斤急忙回答:“晌午飯吃罷了,黑里飯還沒有做呢。”說著,扭頭對他娘說,“媽呀,該做黑里飯了,我早就饑了。”
只見三娘抬起頭來,看著兒子和眼前的這個人說:“這些人都是從哪里來的?咱們家也沒那么多飯讓他吃?。颗?,”她突然似乎明白,眼前這幾個人都是自家人,就說,“八斤,妞妞和她表哥也來了,快點兒做飯吃吧?!?p> 妞妞靦腆一笑,叫了一聲:“三娘!”
不管怎么稱謂,三娘至少總算明白了這幾個人要在家里吃飯,也明白了楊一群是妞妞她表哥,她必須做飯叫這些人來吃。這個時候,她原來的那種母親的心又回來了。她放下手中的針線,看著妞妞說:“妞妞,咱倆去做飯吧,你看你表哥,還有你八斤哥都饑了?!?p> 妞妞看著三娘,把這些關(guān)系弄亂了,心里還是有些不太樂意,就拉住三娘的手搖著說:“三娘,你看你,他,就是他,他不是我表哥,他是,他是羊羔他爹?!?p> 三娘盯著楊一群看了一會兒說:“那不還是你表哥嗎?”
屋里的幾個人都笑了。楊一群笑著往外走,說著:“先做飯,先做飯?!表樖职汛笊览锶呐H夂网喿犹统鰜?,遞給八斤說,“放鍋里熥了,從南沿兒捎回來的?!?p> 幾個人去了廚屋生火造飯,楊一群把陳八斤叫到堂屋里說話。他問:“八斤,你會打槍不會?”
八斤聽了感到很迷惑,抬起頭來,看著妹夫問:“會呀,咋了?”
楊一群看看門口沒人,就開始說他下一步的計劃:“八斤,我對你說,俺娘和你兄弟狗蛋下落不明,我今天找了一天也沒有音信。路上又碰到了兩個便衣隊的,要找抗日分子,就被我收拾了。這不,弄了兩把槍回來。給你一把吧,將來說不定有用。你別對三娘和妞妞說,你說了他們害怕。日本人把我的家毀了,還殺了我們家的老把式老劉,扔到火里燒的連個尸首都沒有了。我要回去報仇。你敢不敢跟我回去殺老日?”
說起殺人,陳八斤還真的沒有動過手。那時候跟著胡十三,他只是個跑腿兒的,從來沒有親自動手殺過人?,F(xiàn)在楊一群突然問他,他還真的不知道怎樣回答。他囁嚅著,半天了才說:“妹夫,我,我還真的沒有殺過人,以前都是胡十三動的手,就像那次在河邊埋你,都是他指揮著叫人干的,我從來不敢。你要問我敢不敢殺老日,我也不知道老日啥樣,南沿兒咧,老日和咱的人長得一樣不一樣啊?”
楊一群說:“一個球樣,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兒的,還是小個子,比你低得多。”
陳八斤又問:“你殺過老日沒有?是不是也拉到河灘里活埋了?”
問到這里,楊一群不想把那些太血腥的場面告訴八斤,他擔(dān)心再把陳八斤嚇傻,就輕描淡寫地說:“不是活埋,用槍打死的?!?p> “要是這樣,我也能,不就是對著人打一槍嘛。這不值啥?!?p> “那中,我給你一把槍,你跟我去南沿兒吧,有了機會,你就對著老日開一槍。”
倆人正說著殺老日的事,院里喊飯好了,讓去端飯。兩個人出門去廚屋端飯。不一會兒,四口人就聚集在堂屋開始吃晚飯。吃完飯以后,楊一群也沒有再問八斤今天這里的情況,就帶著小紅鞋到西院去歇息。他知道大白鵝跟著楊青山去了南沿兒,就對小紅鞋說:
“今兒黑里咱倆說點兒別的事吧,就是那個要小孩兒的事兒,咱也要抓緊生個小羊羔啊。萬一我哪一天去了,咱連一個自己的小孩兒都沒有,你說這虧不虧?”
小紅鞋害羞了,推了一把男人說:“俺娘在那里看著呢?!?p> 楊一群說:“沒有,她去南沿兒了,今兒黑里不回來?!?p> 小紅鞋看看前后,沒發(fā)現(xiàn)有人,急忙前頭走了。
說到這里,那邊黑魔影里不愿意了,嘻嘻笑著說:“咦,老齊,你連這事兒都說,你也好意思?。 ?p> 有人接上指責(zé)老齊說:“老齊,你這是說黃色書咧,小孩兒們都學(xué)壞了。你這么大歲數(shù)了,老不正經(jīng)?!?p> 老齊接上問:“生小孩兒要不要夫妻之事?我說的都是正常人的事兒,你們別在那里假裝正經(jīng)。”
有人替老齊說話,他大聲搶白那個挑刺的說:“牲口屋說瞎話兒,不帶點兒酸味,那能叫酸瞎話兒嗎?老齊,別搭理他,他不想聽捂住耳朵??禳c兒說吧?!?p> 老齊把驚堂木一摔說:“你想聽我還真不說了?!?p> 還是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再說南沿兒那兩個被楊一群打死的便衣隊員,躺在屋里,血流滿地,這可把酒館掌柜的嚇壞了。他看了看這兩個死人,又看了看他的兩間小酒館,站在屋子當(dāng)中,甩了甩手說:你這個人殺人也不撿個地方,這一回你可是給我闖下了塌天大禍。你叫我咋辦呢?我說你是楊一群,你還說我認(rèn)錯人了,我就知道,你揚大少東家不會善罷甘休,你也不會輕易被日本人害死。那我也該收拾收拾走人了。他有條不紊地收拾完了東西,把有用的東西帶上,從屋里搬出一個大油桶,來到那兩個死人屋里,潑了滿屋滿地的油,又來到當(dāng)門,挨著用油潑了一遍,一把火點著,駕腳走人了。這兩個死鬼,死了以后也沒能落個全尸。這也是他命中注定的,誰讓他當(dāng)了漢奸,幫著日寇禍害中國人呢。這兩個人消失的非常干凈,無聲無息,就聽見兩聲鞭炮一樣的槍響。小酒館還在村頭立著,村里的人也沒有聽到槍響,只是看見小屋失火,最后夷為平地。然后,酒館掌柜的就永遠(yuǎn)消失了。大家都議論,這個掌柜的被火燒死了,因為大家在灰燼里看到兩具或者是一具燒焦的尸體,懷疑就是掌柜的。至于新政府警備隊那里,會不會來找他們的便衣隊員,這就是他們的事了。
各位要問,新政府的便衣隊咋會來到這里探查抗日分子呢?我對你說,新政府那里管著這里,管著唐七成的維持會呢。那里還有個憲兵隊,就連這里的局點兒大野豬偽軍漢奸們都?xì)w憲兵隊管轄。還有西鄉(xiāng)一溜黃河南邊,那里的幾個據(jù)點都是憲兵隊管轄的范圍,把事兒弄大了,飛機大炮都來支援。追殺楊一群的日偽漢奸,你以為只有堤南據(jù)點里的大野豬們?錯。那么多人,那么多的摩托車小鋼炮,那都是從新政府那里調(diào)過來的兵力。其中就有警備隊的人馬,我說人馬你可能不信,警備隊有個騎兵中隊,四五十匹馬,中隊長還是西鄉(xiāng)一個村的俺家親戚,解放以后被槍斃了。所以說,楊一群輕敵了。他開始不知道這些關(guān)系,我也不知道啊,俺倆就冒然去弄事兒了。還有,老日也不都是暈孫,他們的耳目眾多,有維持會的,有便衣隊的,還有警備隊的,都是咱們這一帶的人,都是中國人,要不就說是漢奸呢。割老日頭的事兒,他們肯定有了情報,不然的話,他咋會說楊一群是兇手呢?這可不是空穴來風(fēng)。這些事兒其實楊一群心里也有數(shù),就是他太大意了,總想著自己一身武功,有兩把神槍,不把敵人放到眼里。這就是驕兵必敗呀。但是,楊一群也不能算是敗了,他有大白馬保駕,飛奔黃河灘,這一點,也是敵人沒有料到的。大野豬在這一點也大意了。你咋就不派人把楊一群的尸體挖出來看看呢?他相信了唐七成的話。難道說,唐七成故意欺騙老日不成?這個咱以后再說。就連我被維持會的抓到堤南沿兒嚴(yán)刑拷打,咱也暫且按下不表。下面咱接著說楊青山和大白鵝二人,騎著馬,過河回到南沿兒,都說回家看看,咱跟著看看他倆回到哪個家里去。今天牲口屋里坐著的有沒有楊青山家里的人?。繘]有?沒有那我可要放開說了。你可別說我說半路了,你說我凈是污蔑您家的先人了,咱先說好,我說的都是實話,這都是我的親身經(jīng)歷。
話說楊青山和大白鵝過河回到南沿兒,楊青山騎馬馱著大白鵝回到楊莊。楊青山把大白鵝送到楊一群家里,來到門口,楊青山下了馬,又把大白鵝掬下馬背,叫開了門,自己牽馬回到了家中。
大白鵝進(jìn)到院子里,看見楊家母親在家里等著她,她一進(jìn)門楊家母就顯得非常高興,把她領(lǐng)到堂屋。屋里有楊羊羔,有陳狗蛋,兩個孩子見到大白鵝進(jìn)屋,都高興的站起來叫姥姥。大白鵝看著狗蛋吃了一驚,他問:
“狗蛋,你咋來了?”
狗蛋看著大白鵝嘿嘿一笑說:“我是楊狗蛋,我本來就該在這里,我咋不能來呀?”
聽起來好像不是原來那個陳狗蛋說話,像是換了一個人,連聲音都有些想像大人的。這讓大白鵝非常吃驚。她從北沿兒過來時,陳狗蛋還在家里跑著玩,她臨走時,陳狗蛋還問她去哪里,她對狗蛋說,去南沿兒姥姥家。這個傻東西咋就突然變了個人呢?她糊涂了,一時愣在那里。再看小羊羔,也長高了足有一扎,快到她的下巴頦那里了。小羊羔還說:我可想姥姥。這都是怎么一回事呢?她也糊涂了。她想想自己這一陣河南沿兒河北沿兒的跑,也覺得這些事情變得太蹊蹺了。不一會兒,她就對自己說,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去想它了。于是,她就坐下來和親家說話兒。親家問她從哪里來,她回答說,從北沿兒來。親家問她小群和羊羔他媽咋不回來呀?她說他倆有事脫不開身,來的時候,在河灘里還見到了小群,他也是剛從南沿兒回去。她還對親家說了,小群這個孩子越來越不懂事了,竟然當(dāng)面叫她大白鵝。親家母笑了起來,然后很嚴(yán)肅地對她說,以后再不懂事就狠狠的?他。親家母問她吃飯不吃,她說她在北沿兒就吃罷了。倆人說話兒一直說到半夜,說的兩個孩子都瞌睡了,都過來叫著奶奶,我瞌睡了。然后,都圍著大白鵝叫著姥姥,叫的大白鵝心里直發(fā)毛。她始終覺得陳狗蛋這個孩子應(yīng)該叫他大娘,他咋就跟著楊羊羔喊他姥姥呢?她仔細(xì)想了半夜,最后還是說,這個孩子有點兒傻氣。她最后勸說自己,不要和他一般見識。就和親家母說了,他要去睡覺。于是,親家母帶著兩個孩子,把她送到東廂房里,點著油燈,兩個孩子都朝他一招手說:姥姥再見!就笑著退出去了。隨著奶奶去了堂屋,只聽呼通一聲響,堂屋從里邊把門閂上了。把這屋里的大白鵝下了一大跳。
東廂房里,大白鵝躺在床上睡不著,她想起楊青山說的,日本人把楊一群家的房子都燒了,她親眼看到這里的房子都是好好的,咋會都燒了呢?這個楊青山也學(xué)會說瞎話了。明天說回北沿兒,明天我得好好問問他,問他這都是啥時候的事,是現(xiàn)在的事呢,還是以后的事。第二天醒來,大白鵝穿衣起床,洗漱完畢,等著楊青山來叫。坐在屋里等了半天,也不見楊青山的影子。不一會兒,親家母來叫吃飯,說是小群從北沿兒回來,送來不少好吃的,叫她快點兒去吃,要不,那兩個小孩子貪吃,說不定就沒有她的份兒了。她想,這兩個孩子長大了就沒有一點兒規(guī)矩。就這樣想著,起身去了堂屋,跟著吃了一頓從來也沒有見過的飯菜。有些飯菜上還有造型,有些還刻著一朵一朵的荷花,就像當(dāng)年她家妞妞繡的小紅鞋。
一直到了天快晌午了,她才聽見門響,狗蛋叫著姥姥,我去開門,就從堂屋跑出來,到大門口把門開開,領(lǐng)著楊青山大踏步的走進(jìn)來。楊青山一進(jìn)門就說:
“嬸哪,我和羊羔他姥姥要去北沿兒,小群在那里等著呢。我說我回來看看,她也說要回來看看,想和你說說話兒咧。還想看看小羊羔,沒想到,小羊羔都長這么大了。真快。”
楊家老太太有些驚訝,她看著楊青山問道:“小群?他才送來這些吃的東西,咋就跑到河北沿兒去了呢?這孩子,就不會安生一會兒?!?p> 看著楊青山和大白鵝出門,楊家母心想,他倆咋會一起都去了北沿兒呢?青山應(yīng)該在這里才對呀。他也不便多問,和大白鵝又說了幾句話兒,看著倆人出了院門,騎上馬走遠(yuǎn)了。
這是大白鵝的幻覺軌跡,她把以前和以后的事混淆起來,就形成了上面這個場景。不過,陳狗蛋這個貨沒有改變,他只是跟著羊羔學(xué)說話罷了。
楊青山這個時候,他其實已經(jīng)和楊德中在北沿兒躺著睡覺呢。
后事怎樣,咱下回再說。
“老齊呀,你可真會說瞎話兒,睜著兩只大眼說瞎話。你不是說楊一群家被老日漢奸一把火燒了嗎?那大白鵝進(jìn)的這個院子是哪里來的呢?我咋聽著你像是神經(jīng)錯亂了?!?p> 老齊接上說:“這世上的事,本來就是千奇百怪的,你要說是這樣的,他也許就是這樣的,你要是說他是那樣的,他也許就是那樣的,你的嘴你當(dāng)家,我的嘴我當(dāng)家。人世間和鬼世界的事情,誰能分辨的清呢?我說爺們,你就蒙著眼聽吧,這里都是學(xué)問。你不愿意聽我也說罷了,你也聽罷了,這事情也發(fā)生了,你能有啥辦法呢?他就是這樣的一個道理。一千年以后,也許還是現(xiàn)在的樣子,我們還能坐在牲口屋里聽俺老齊說瞎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