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設計師天生有浪漫的情節(jié),在他們居住的地方,總能找到一些溫馨而獨特的元素。而元奇的家,正是如此。
她離婚后,就一直居住在復興路后面的小弄堂里,這里是老上海的石庫門建筑。這里有紅瓦屋頂、清水磚墻、石料門框、黑漆木門和銅質門環(huán),這是一個多世紀以來上海最普遍的民居樣式。這里既承載了許多家族的興衰榮辱,也見證了上海人的生活百態(tài)。
元奇喜歡這里的生活氣息,晚上偶爾能聽見鄰居家說話的聲音,早晨偶爾能聽見樓下商販的叫賣聲,這讓她覺得有種雖身在異鄉(xiāng)卻不為異客的歸屬感。
她喜歡在陽臺上擺放一些花花草草,在臥室里還掛著一些自己平日里的即興畫作。興致好的時候,她還喜歡在家里點上一柱檀香,然后彈彈吉他。這,大概就是她能擁有的生活了,簡單而平靜。
其中,在她的梳妝臺上,放了一張?zhí)厥獾恼掌?。是元奇和一個小女孩的合照,那個小女孩的笑容異常燦爛,粉嫩的臉頰,紅潤的小嘴,小臉蛋就像一朵盛開的小花,燦爛得令太陽都黯然失色,仿佛她就是世間上最美的天使。
這個女孩的名字叫凌紫嫣,是元奇和凌峰的親生女兒,今年已經(jīng)8歲了。如果說婚姻帶給了元奇一筆財富的話,那凌紫嫣就是她的全部,這也是她繼續(xù)留在上海的唯一理由了。
離婚后,紫嫣跟凌峰一起生活,周末和節(jié)假日會和元奇在一起。盡管兩人相處的時間不多,但親情是永遠都無法割舍的紐帶,紫嫣理解母親的不容易,元奇也盡最大能力給她力所能及的愛,彼此依然相處融洽。
五年前的某一天,元奇下班后,回到了家里。他們跟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凌峰工作繁忙,經(jīng)常出差不在家,而照顧孩子的重任也就落在了公婆和元奇的身上。
“孩子今天沒去上學,有點發(fā)燒,白天去醫(yī)院看過了,是病毒性感冒。”淑珍是元奇的婆婆,是一個地道而耿直的上海女人,多年來對孩子的照顧也是細心而周到,她把紫嫣的病況告訴了剛回到家的元奇。
“現(xiàn)在情況怎樣了,今天吃過東西了嗎?”忙了一天的元奇一聽就著急了,連忙跑到了房間去看女兒。
“紫嫣,媽媽回來了,你感覺好點了嗎?”元奇坐在床邊,一邊撫摸著紫嫣的頭,一邊說道。
紫嫣在半睡半醒中睜開了眼睛,臉色有些蒼白,艱難地說了一句:“媽媽,我頭疼,很難受。”
元奇摸了摸紫嫣的額頭,發(fā)現(xiàn)還是滾燙得厲害,便馬上找來了體溫計,放在了紫嫣的腋下。
十分鐘后,元奇拿出體溫計一看,她慌了:“40度?不行,咱們趕緊去醫(yī)院?!?p> 說著就抱起了紫嫣,走出了房門,一邊對淑珍說:“媽,孩子體溫又上去了,得再去趟醫(yī)院,你給凌峰打電話,讓他馬上回來?!?p> “我和你爸陪你們去就行了,凌峰還在忙,別讓他分心了?!笔缯湔f完就轉身去叫凌峰的父親:“老頭,咱去醫(yī)院,趕緊收拾?!?p> “孩子都病成這樣了,他再忙也得回來吧,總不能什么事都讓你們替他辦啊?!闭f著,元奇就撥通了凌峰的電話。
“孩子發(fā)燒得厲害,你趕緊回來吧,我們先去醫(yī)院,待會你來找我們?!痹嬲f完,便抱著紫嫣走出了家門。
淑珍和老伴相對看了一眼,也便低頭出了門。
醫(yī)院的急診室里人滿為患,醫(yī)生和護士都在忙碌著。在這里,所有的財富、地位、權勢都似乎變得微不足道,所有的希望都來自于嗞嗞作響的打印機里打出的一張張檢查單,生命就隨著打印紙的移動而延續(xù)或停止。
元奇抱著孩子坐在等待區(qū),淑珍和老伴忙前忙后去排隊掛號、開化驗單,還時不時去醫(yī)生的工作間里查問情況。
后來,由于紫嫣高燒不退,醫(yī)生建議她留院觀察一天,并且還要繼續(xù)打退燒針。折騰了2個小時后,紫嫣被安排到了病房里。
這時,已經(jīng)是晚上10點多了,可惜凌峰還沒出現(xiàn)。
“爸媽,你們先回去吧,我在這陪孩子,待會叫凌峰帶點洗漱用品給我就行了?!痹娲藭r已經(jīng)筋疲力盡。
“好,你還沒吃晚飯呢,要不我先去給你買點吃的再走?!笔缯溥€是心疼媳婦的。
“不用了,今天也沒胃口,我等凌峰來了,再去吃吧,你們先回去?!?p> 于是,淑珍和老伴便回家了。
元奇回到房間里,望著病床上的紫嫣,臉上露出了木訥而沉重的表情。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紫嫣出生以來,凌峰照顧孩子的時間少之又少,幾乎紫嫣每一次病倒,守在孩子身邊的都只有自己,而凌峰幾乎每一次都是缺席的。
接到元奇的電話后,凌峰正準備往家里趕,怎知客戶來了個電話:“凌總,你上周那批貨出了些問題,貨到了現(xiàn)場才發(fā)現(xiàn)尺寸不對啊,十幾號工人還在等著開工呢,你馬上來一趟,要給我解決問題,否則我可要退貨了?!?p> 凌峰比元奇年長幾歲,在結婚前的幾年里做過一些建材生意,但是一直不太順利,虧損的項目比賺錢的多。結婚后,為了穩(wěn)定生活,他放棄了自己的創(chuàng)業(yè)夢想,回到了公司里打工。苦頭吃多了,便更珍惜來之不易的工作機會。不過,凌峰的工作需要經(jīng)常應酬和跑工地,因此對家里的一切便無暇顧及了。
等他趕到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12點多了。這時,紫嫣睡著了,而元奇卻坐在椅子上發(fā)呆。
“孩子怎么樣了?”凌峰走進房間里,便開始問起了孩子的情況。
“打了針,退燒了,但是明天還得留院觀察一下?!痹娴穆曇艉茌p,也許是因為太累了,又也許是因為太失望了。
就這樣,元奇和凌峰兩個人分坐在紫嫣病床的兩邊,彼此都看著孩子,彼此也都無言以對。
這樣的局面,比起爭吵的夫妻更讓人覺得心寒。
元奇和凌峰相識于一次偶然的商務談判,那時元奇是項目的設計師,而凌峰是材料供應商。一來二回的商務聯(lián)系便加深了彼此的關系,恰恰那時正是王俊瘋狂地跟蹤元奇的日子。
為了擺脫王俊的騷擾,也為了忘記楊宇的背叛,元奇選擇了和凌峰開始新的戀情,并且來到了上海。很快他們就結婚了,并且有了紫嫣。
隨著凌峰工作的變動,元奇在生完孩子后也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中,兩個人交流的時間也就越來越少了。在后來的幾年里,除了孩子以外,他們幾乎就找不到其他共同的話題了。加之父母夾在了兩個人的生活當中,所以無論是從空間上還是時間上,兩個人早已形同陌路。
“這里太悶了,我出去走走?!痹婵磁畠核?,便起身走出了病房。
走在醫(yī)院的長廊里,那些消毒水的味道相當刺鼻,幾乎讓元奇感到了窒息般的不適。來來往往的病人和家屬,各種各樣的聲音,也讓元奇感到眩暈。
這時的她,倍感疲憊,她多么渴望能有一個溫暖的懷抱能讓她稍作歇息,多么渴望能有一碗熱湯能讓她茍延殘喘。可惜這些都變成了昂貴的奢望,因為凌峰無法給予。
此刻,在元奇的腦海里,卻突然浮現(xiàn)了楊宇的臉。
“如果當初他沒有不辭而別,如果當初我們繼續(xù)在一起,那現(xiàn)在的我會不一樣嗎?”元奇心里想著,她深知自己雖然和凌峰結婚了那么多年,可是她依然沒有放下那一段既美好又決絕的初戀。
紫嫣在醫(yī)院里住了3天3夜,終于退燒了。而這3天3夜,更加劇了元奇和凌峰之間的矛盾。
“我今天有一個重要的會議,可能要晚一些回家,你早點回來陪陪孩子吧?!币淮笤纾鏈蕚渲鲩T上班,便對凌峰說。
“我也有一個很重要的應酬,客戶從BJ過來,約了3個月了,估計也要晚了?!绷璺暹呎砉陌呎f著。
元奇一聽,便生氣了,于是便說:“為什么你每次都那么忙,為什么每次照顧孩子的人都是我?”
“不是還有爸媽幫忙嗎?我也沒有辦法啊,要賺錢養(yǎng)家啊?!绷璺逡膊荒蜔┑卣f。
“你爸媽能代替你嗎?家是我和你的,不是我和你爸媽的,而且你爸媽年紀大了,帶孩子也很辛苦的?!痹娓鷼饬?。
“我們都要上班,只能靠爸媽幫襯,怎么不見你父母來幫襯一下呢?你是我的妻子,你應該理解我?!绷璺逡苍秸f越來勁了。
居然說到父母的不是了,元奇是個孝子,對凌峰的回答很不滿,便大聲地說:“我不能在父母身邊盡孝,當然也就不能指望他們來帶孩子了,你別把自己該做的事推到父母的身上。”
“我說的是實話,孩子那么大了,你父母來過幾次?帶過幾天?男人當然是以事業(yè)為重,帶孩子也是女人天經(jīng)地義的事,你也別抱怨那么多了。以后如果你賺錢比我多了,那我就回家?guī)Ш⒆樱闳スぷ??!绷璺暹@番話,徹底把元奇惹怒了。
“以賺錢多少來論功勞?以父母遠近來論貢獻?這就是你這么多年不顧家的理由?”這時的元奇,臉漲得通紅,她沒想到在凌峰的心里,她和她的父母原來是那么的不堪。
“我哪里不顧家了?我那么辛苦賺錢還不是為了我們能有好一些的生活?給孩子更好的條件?你不理解我也就算了,還整天跟我鬧,讓我更不想回家了?!绷璺逡埠敛皇救酢?p> “結婚那么多年了,你一共陪我過了幾個生日?陪我過了幾個周末?陪我回了幾次娘家?我不要喪偶式的婚姻,這樣的日子我過不下去了?!痹嬲f著便開始哭了起來。
“過不下去就不要過了。”凌峰說完,居然關門走人了。
這時,在客廳里照看孩子的公婆走了進來,問道:“你們怎么了?一大早地吵什么架啊,好好過日子,孩子還看著呢!”
就在這一瞬間,元奇內心積壓了好幾年的委屈和不甘一涌而上,把她心里最后的一道防線徹底摧毀了。這時,她的腦海里出現(xiàn)了兩個字,那就是離婚,只有離婚她才能從現(xiàn)在壓抑的生活里解放出來。
很多夫妻,吵吵鬧鬧就過了一輩子。凌峰和他的父母都以為,這次的吵架也會像以往一樣,吵完了日子還是會過下去的。畢竟孩子都那么大了,畢竟元奇在這個城市里無依無靠。
可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元奇真的提出了離婚,并且放棄了所有財產(chǎn)和女兒的撫養(yǎng)權。
當元奇從家里走出來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一切都已經(jīng)回不去了。在她的行李箱里,只留了一張和紫嫣的合照。從此,她便一無所有,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