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卷布滿風霜的書冊,上書:文心雕龍。
自興科舉之后,但凡有名有望的書籍全部由世家大族或達官貴人收藏,作為傳家寶世世代代流傳,顯少有流入明間。
文心雕龍是許家費盡心思買到手的,據(jù)說文人極為珍愛,但沒想到荀夫子面色一下發(fā)黑,死死盯著書冊。
許茂為作尊重,不曾直視荀夫子。但許丹青不一樣,他一眼就看出荀夫子不對勁,眼神和表情從最開始的疑惑他們怎么出現(xiàn),到看到書冊之后的怨恨、憤怒。
沒人知道那本文心雕龍將荀夫子一下拉回拉回十年前。
那時他與商人之子結為好友,一同上京、殿試,一同成為二甲傳臚。他們同時拜主考官為師座,認識了師座的小女兒,一見傾心。年輕氣盛的他名次也高,已做好了留在京城大展拳腳,用一身才學和真心為聘,迎娶小師妹。
而好友家財萬貫,家中探聽師座喜好,奉上文心雕龍,將他排擠出京城,只能去一個荒涼窮苦之地當縣官。
一本文心雕龍,讓師座無視才學放棄了他,選中好友作為接班人和女婿。
他心中滿結郁氣,上任后又發(fā)現(xiàn)底下從縣丞、縣尉到縣主簿都出身于當?shù)?,與當?shù)厥赘豆唇Y剝削百姓。他當眾揭穿后與人爭執(zhí)不休,憤怒之下寫信回京,結果兩個月后等來的反饋是免職。
從此心如死灰,回到祖籍后受鹿鳴書院邀請,成為里面的夫子。
這十年京城早已變天過,不然這本罪魁禍首也不會兜兜轉轉再次來到他面前。
許丹青心中警鈴大作,只見荀夫子聲量微微拔高,猶如見了什么污穢之物似的,一聲呵斥:“江陵首富,好一個首富。自古商人狡詐又不折手段,善使銀錢達到目的,你見錢眼開,不用在我身邊伺候了?!?p> 童子哪知道會這樣,忙匍匐在地求饒。
許茂于心不忍道:“荀夫子,他也只是......”
“我與你說話了嗎?”荀夫子厲聲道:“誰不知你們口蜜腹劍善于迷惑人心,少在我面前說好話,當好人!”說完轉身就要走。
許丹青在他身后大喊:“夫子曾經(jīng)為商人所傷,也沒必要一棒子打翻一船人。”
荀夫子回過身,胡須發(fā)抖一字一句道:“你說什么?”他復而將視線轉移許茂身上,“你們花錢買的消息吧,對,你們就是這樣,自以為沒有什么是花錢買不到的......”
“夫子慎言!”許丹青原本也只是賭一把,但見他反應便知道自己賭對了,“自古人無完人,圣人除外。天地有陰陽,世間有黑白,人也自然好壞皆有。小子無狀,雖不知夫子以前遭遇了什么,但您不該遷怒旁人?!?p> 他們動靜不小,早有人聽聞后認出他們,此刻嚷道:“那不是許三老爺嗎?花錢給癡兒尋夫子了?”
“癡兒?”
有人發(fā)笑:“許三老爺求神拜佛才有了個金貴子,可惜癡長五歲都不認人,看來是找荀夫子去......”
“你說我在遷怒?”荀夫子大步向前指向文心雕龍,“今日我便教你一個道理,這世間的一切,不是你們有錢就能達到目的的,正如這本文心雕龍,今日我便要它功敗垂成?!?p> “鹿鳴書院不歡迎你,你也不必再上山去參拜圣人。你若說商人也有良者,那就當給我看,好好經(jīng)你的商,莫來玷污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