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公咀嚼了會兒,點頭道:“見解獨到,你道如何?”
他問的是藍愉景。
不止許丹青,在場的人幾乎都發(fā)現(xiàn)了,歐陽公這是在引導二人開展一場清談。他為主位,藍愉景和許丹青為談坐。他發(fā)出命題,二人藉以引起爭辯。
若放在平時,一個總角小兒與一志學之年針對治國為君之道進行爭辯,旁人只會笑掉大牙。
但此刻主位的是帝師歐陽公,這一切都顯得不同尋常。
藍愉景很快給出答復:“孟子曰: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民之歸仁也,猶水之就下、獸之走壙也。故為淵驅(qū)魚者,獺也;為叢驅(qū)爵者,鹯也;為湯武驅(qū)民者,桀與紂也?!?p> 海大人滿意點頭,不少夫子也面含笑意,顯然藍愉景的得民心者得天下頗得他們喜愛。
這句話說得固然無錯,但在許丹青看來如何得民心,是要布施仁政,滿足百姓最簡單的愿望:吃飽穿暖。這簡單的四個字需要風調(diào)雨順,需要四海清平,需要互通有無,需要的太多太多了。
然他剛要說話,歐陽公道:“觀你不過總角年歲,便能有如此見解,你師承何人?”
他這是要收徒了嗎?
這句話忽然出現(xiàn)在所有人心中,包括許丹青。
無數(shù)目光刺向許丹青,似乎要將他五臟六腑都看穿。
只有許丹青自己略微覺得奇怪,若是方才是辯論,還未分出勝負,可以說不過是熱了個場子,他為什么要結束?
“回大人,還不曾拜師?!?p> “哦?”
歐陽公長長道,對著他的方位招手,那么清淡的說出一句話:“擇日不如撞日,向眾位介紹我的關門弟子,藍愉景。機敏又不失聰慧,頗有名仕之風。”
一時間羨慕、嫉妒的目光投向藍愉景,嘲諷、可憐的目光投向許丹青。
“這......”藍愉景看了看許丹青說:“學生其實不如......”
尖銳的聲音自人群冒出:“藍公子這是實至名歸,哪里像某個商戶子,開口閉口利益在前,把好好的清談會弄得污濁不堪!”
許茂哪里忍得住旁人欺負自己兒子,當即沖過去就要揍人,“我看你就是嫉妒,有本事你也上去被問答!”
“哎哎哎,你誰啊要打人!”
“許老爺?許家三郎?清談會怎么放一個商人進來!”
高聲之人很快覺得不對,忙看了眼知府大人,閉上嘴后退藏在人群里。不過這一聲并不小,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紛紛看向他們。
“那小孩是許家小三郎?那個和荀夫子吵......”
荀夫子垂眸不動不搖,仿佛什么都沒有聽到。
許丹青認識方才最先開口嘲諷之人,老熟人了,每次見面就像一條惡犬似的追著他咬,不知道的還以為挖他家祖墳了。
不知為何知府、鹿鳴書院院長和帝師皆不言不語,若說是嫌惡應當即叉出去才對,若說心有喜歡也不會讓眾人如此。
許茂被好幾只手拖住,藍袍人洋洋得意揭穿他的身份,正大肆普及他們商人是如何狡詐騙人,如何詭計多端,如何如何。
許丹青咬住嘴唇,正愁該如何解開眼下困局,忽看見自己的手。
是啊,他還是個小孩子,小孩子打人,哪里是以小欺大呢?
結果還不等他動手,藍愉景聽不下去了,皺眉道:“諸位都是飽讀詩書之人,怎能如此口出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