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二章 男女

　　這對男女，自小為友，男的叫白賓，女的叫呂丹。

　　白賓無父無母，是個孤兒，多年來全靠呂丹的父親接濟過活；其人聰慧，少時便有才名，熟讀文章，精研典籍，得呂丹父親推薦參加科舉，初試既有結(jié)果，之后進考再中，連得頭名，州府四境皆贊其才；今年白賓準備到京城應試，如果順利的話，定有狀元之位，只是此去路途遙遠，短則數(shù)月，長則一年半載，他著實放不下自己的昨日伙伴明日妻子呂丹。

　　呂丹自小長得嬌美，出身大家門戶，當該賢良淑德，溫潤柔雅，可她卻有一副俠義心腸，從小便周濟鄉(xiāng)里，懲惡揚善。小時候，無父無母的白賓在呂丹家做雜工，夜里回自己的小草屋讀書練字，但半路上常常遇到附近大一點的孩子，他們總會欺負看起來老實軟弱的白賓，每當這時，呂丹便會仗義出手，打跑壞人，護住白賓。之后，為了讓白賓更方便讀書，呂丹直接把他接到家里，二人一同念書識字，一同玩耍嬉鬧，渡過了一個極為美好的童年。白賓曾經(jīng)在月下發(fā)誓，只要中狀元就一定會娶呂丹，呂丹很感動，一直把這句話記在心里，心心念念白賓能夠中狀元娶自己。然而今天，當白賓真的要去京城考試，呂丹反倒害怕了，既不愿與愛人分離太久，又恐愛人變了心思。

　　一對男女一步一停，顧盼彼此，目光中滿是依戀，白賓本就感情豐富，今日自然哭得哀傷，呂丹雖豪爽大方，此刻卻也完全是一副小女兒態(tài)，淚若流泉，難抑心中不舍。

　　片刻后，忽見風起云涌，男女趕忙來到附近一處涼亭避雨。很快，驟雨下落，久久不停，直至小半時辰才漸漸變得淡薄，白賓不敢耽誤時辰，起身要繼續(xù)趕路。

　　呂丹哭道：“

　　君若前行且慢行，前程風急雨未停，

　　風雨亭前淚眼望，望盡云月難忘情?！?p>　　聞聽此言，白賓輕撫呂丹的玉手，細細摩挲，目光滿是溫情，柔情似水，水流成泉，順著眼眶撲簌簌落下。他哭道：“

　　佳人且駐風雨亭，風驟雨急君先行，

　　待到雨過虹橋掛，紅妝再續(xù)月下情?！?p>　　一對愛人淚眼凝望許久，終是雨過天晴，白賓繼續(xù)趕路，叮囑呂丹回去，但呂丹還是想再送白賓一程。他兩個又行許久，再遇一涼亭，二人入內(nèi)暫歇，仍舊是四目對視難偏移。這一會兒，雨洗藍幕，云淡風輕，方圓四野清新，周天氣息通暢，草木蔥茂，莊稼旺盛，好一個生機景色。

　　呂丹無意中瞟見天地景色，嘆道：“

　　紅妝大馬鑼在先，卿盼君思情在前，

　　愿種良稼禾一畝，躬耕相守共桑田。”

　　白賓順著呂丹目光看去，也被乾坤清麗之景感動，同時亦能深切感受到呂丹的愛意，于是道：“

　　書中自有田千頃，文章織繪錦絲綿，

　　羅衣披戴賞云月，豈忍佳人拭汗顏?！?p>　　呂丹嘆口氣，站起身拉著白賓繼續(xù)走，走過一程又一程，行過一里又一里，呂姑娘越走越心傷，越走越悲涼。

　　呂丹的心意在腦海中游弋多時，終是難以抑制，低聲道：“

　　千頃書田錦衣秀，云月街燈迷人眼，

　　卻恐一朝風追雨，遮月濕書冷衣衫?！?p>　　白賓搖頭，把愛人抱在懷里，輕輕安撫，鬢角廝磨，盡量讓愛人別擔心。他言道：“

　　卿多心，卿多怨，莫懼燈流遮君眼，

　　云月闌珊風雨過，不忘佳人玉纏綿?！?p>　　再行許久，夕陽西下，月上云天，二人棲居一座破廟，相依而臥，看著天上的明月、身邊的愛人，呂丹百感交集。

　　呂丹道：“

　　卿無心，卿無怨，愿掛明月置高天，

　　忘盡纏綿也無恨，卻怕明月無歡顏。”

　　白賓依舊搖頭，點指星海云月，勾畫前塵往事，說道：“

　　君非明月卿在天，玉盤小星落邊緣，

　　若無佳人側(cè)身伴，縱懷天陽也無歡。”

　　呂丹不再多言，算是信了白賓的話，一對男女安靜地在破廟內(nèi)休息，享受著最后一晚的溫存，明日即便再有不舍，他兩個也不得不分開。正是：

　　同林玉鳥，比翼度厄，縱浴火，不忘朦朧柔波；歲月轉(zhuǎn)換，奔流長河，呱呱墜地，忘情苦水難洗刻骨銘心魔。前世冤孽，今生災禍，明日悲苦淚流成河，卻不愿形單影只孤身落。孽情，孽緣，孽債，蒼天不看好，乾坤降波折，滄海深淵，群山難挪。渡海越山，也要雙雙對對云端漂泊。

　　看前路，忘不了十二道風霜雨雪，記得清四時季陰晴圓缺，寒熱冷暖，悲歡離合，風里雨里攜手凝望泣啜，相伴等待春暖花開風停雨過。望后途，一次分離，一朝別過，一月一年云雨相隔；只盼月重圓，云雨落，再相見時，從此依戀不分，朝朝暮暮，時時刻刻，再不管它金陽劃玉星月廝磨。

　　不過，不等廟里的二人入眠，突然外面?zhèn)鱽沓臭[聲。

　　“‘縱抱天陽’？爹，那小子要抱你?！薄澳銈€笨蛋，別胡說八道！人家那是比喻！”“比喻？是嗎？我還以為他要擁抱你呢?！薄扒颇隳巧禈?，我這聰明的人，咋生了你這么個沒文化的閨女！”“哎哎哎！不是親生的！領(lǐng)養(yǎng)，是領(lǐng)養(yǎng)！”“什么領(lǐng)養(yǎng)，那叫抱養(yǎng)！哎呦呦呦，你忒笨了，連自己是‘領(lǐng)養(yǎng)’還是‘抱養(yǎng)’都分不清楚！好笨！”“我才不笨呢！就算是笨，也是你養(yǎng)出來的！如果是太陽爹他們養(yǎng)我，我一定特聰明！都怪你！”“我呸！那幾個笨蛋還不如我呢！你啊，就是天生是笨蛋，經(jīng)過我苦心培養(yǎng)，勉強到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嘖嘖嘖，不容易啊，現(xiàn)在回想起來過去的日日夜夜，我都想哭！有那工夫，我還不如找個班上呢，進廠子擰螺絲都成，還能賺些錢，總比養(yǎng)一個笨蛋閨女強。”“哎呀！烏鴉精，你侮辱我智商，我和你拼了！”“來?。戆?！笨狐貍，我怕你不成！”

　　外面的吵鬧很快變成打斗，最愛行俠仗義的呂丹翻身站起來，大步流星走出破廟，定睛一瞧，并沒有看到“父女”，只有兩個和尚在用摳眼睛抓耳朵的流氓手段廝打，打得那個激烈啊，哪怕是身負武藝的呂丹也費了好大勁才把他們分開。

　　“呔！你二人做什么？！”呂丹此刻沒有半點凄凄慘慘的小姑娘表情，只有江湖兒女的萬丈豪情，“你們是出家人，怎么能打架呢？莫不知佛門戒律不可嗔怒？！”

　　秋千，也就是廣亮還有些不忿，說道：“呂姑娘，你幫我評評理，這家伙總說他閨女笨！他閨女明明可聰明了，他憑什么說笨！哪有人家爹說自己閨女笨的??！就算是笨，也不能直說??！呂姑娘，你幫我踹他，踹他踹他踹死他，他太氣人了！”

　　鳥人，也就是大悟同樣不服氣啊，喊道：“我閨女笨不笨兩說，單單她總欺負她爹我這事就講不過去吧？！誰家的女兒時不時就打她爹??！哪有！哪有！我就算不是她親爹，也不能打吧？為了我閨女，我連媳婦都娶不上，我容易嗎？！到現(xiàn)在還單身，超慘的，嗚嗚嗚……”烏鴉大概是想起來傷心事，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這么大歲數(shù)，連個對象都沒有，我不容易??！養(yǎng)個閨女像個傻子，弄個寵物一天天鄙視我，再加上個滿臉褶子，沒完沒了要房租，有暴力傾向，打人賊疼的老太太，我這是什么日子啊，嗚嗚嗚……我好慘啊~”

　　秋千瞧著鳥人哭得凄慘，心里有點過意不去，踱步上前，走到她爹身邊，用手指輕輕捅他胳膊，“行啦，行啦，我錯了行不行？別哭了，多丟人啊，誰家當?shù)脑陂|女面前哭??？再說了，這還有外人呢，家丑不能外揚，別哭了。行了行了，趕緊收起眼淚，哭什么啊，有什么可哭的啊，你沒媳婦和你閨女有關(guān)系嗎？明明你閨女已經(jīng)很努力給你找對象了，還不是因為你不爭氣，自身條件不行嗎？別哭了，乖，別哭了哦，擦擦眼淚。別哭了，再哭我揍你了哦！趕緊閉嘴……”

　　呂丹和剛剛走出廟門的白賓都懵了，心說這哪跟哪啊，怎么就大半夜的躥出倆和尚胡說八道，什么亂七八糟，一句話也聽不懂。不過雖然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心地善良的的呂丹二人還是覺得勸慰兩個和尚一番，請他們進破廟休息。

　　圍坐在破廟里的火堆旁，鳥人和秋千做了自我介紹，呂丹和白賓也要開口說說自己二人的身份，但鳥人卻搖搖手，說道：“顯而易見無需言，你們的因果我了然，前世孽緣今生續(xù)，不如此刻斷牽連。呂姑娘，你和白公子有緣無分，今生不會有好結(jié)果，還是趕快斬斷情緣為好?！?p>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