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孔子無緣楚葉邑
這次顓孫師的客串,我們已經(jīng)打斷了孔子的行程,現(xiàn)在得抓緊講孔子的事了。
這個時候的孔子,很郁悶,因為他到葉邑的目的幾乎完全沒有達(dá)到。
葉邑最高行政長官葉公沈諸梁在治國理政上,完全與自己的理念是格格不入的。
通過在葉邑幫助葉公治理取得令人矚目的政績,以彰顯自己的才能,以宣揚儒學(xué)禮教在治國理政上的好處,這還有可能嗎?更別說通過葉公在楚王面前引薦自己了。
仲由卻貌似對葉公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跟了孔子一輩子了,此時的仲由也五十多歲了,自信無論是德才還是武藝,足可以出仕為官。
孔夫子曾說過,學(xué)而憂則仕。自己不能光說不練,一把歲數(shù)了,如果有機會當(dāng)個官,那當(dāng)然是最好不過了。
仲由一直相信,憑老師的德才,他一定可以在楚國出仕,而且也應(yīng)該會獲得楚王賞賜的土地。
至于會不會是七百里無所謂,但孔門弟子必將輔佐老師將封邑給治理成諸侯列國中的典范。
而自己,必將在治政中成為老師的得力幫手,甚至可能是眾師兄弟中嬌嬌者。
葉邑被葉公治理得那么好,自己既然在葉邑了,那完全應(yīng)該可以從葉公那里得到些治國理政方面的學(xué)問。
看著一幫師兄弟們與老師長吁短嘆著,性直的仲由搖搖頭,心道:這樣子能解決什么鳥事?
仲由找了個借口,直接去求見了葉公。
他非常欣賞葉公的治國理政理念,雖然老師批評這種以法治政的觀念,自己也因為傾向法治而被老師批評過,但仲由還是認(rèn)為,法治在當(dāng)下是很必要的。
至少,應(yīng)該以德治為基礎(chǔ),以法治為輔助。
葉公治政,必然有其可取之處!否則,葉邑人民怎么會有那么強的幸福感獲得感和滿足感?
葉公很熱情接待了仲由,對仲由虛心向自己請教,葉公也有問必答。
葉公禮賢自己的態(tài)度,讓仲由非常感慨,也非常敬佩。
末了,葉公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原以為,孔夫子德才出眾,賢名遠(yuǎn)播諸侯列國。且在魯國有過驕人的執(zhí)政成就,應(yīng)是列國爭搶的人才,但為何窮困于列國而不被重用呢?”
仲由聽后默不作聲。他很清楚,老師苦苦追求出仕為官,但屢屢受挫。
尤其是在魯國,明明已經(jīng)當(dāng)了大司寇,且有巨大功勛于國家,但最后無奈被迫辭官出國。
不是老師的思想學(xué)術(shù)不行,而是這個世道不歡迎老師這樣的思想學(xué)術(shù)。
見仲由沉思著,葉公微微一笑,問仲由:“子路先生,我有一問,不知可否?”
仲由連施禮道:“葉公但問無妨?!?p> 葉公道:“子路乃孔夫子最親近的弟子,當(dāng)熟知孔夫子之為人。我斗膽請問,不知孔夫子為人如何?”
原來,葉公也知道楚王有意重用孔子,封賞七百里之地一說,并非空穴來風(fēng)。
雄才大略的楚昭王此時急需重振楚國雄風(fēng),故禮賢各路英杰之士,更何況大名鼎鼎的孔子?
但葉公認(rèn)為,孔子的治政理念,實在不合眼下的實際形勢。
只是,孔子有眾多弟子,該些弟子各有所長,如果楚王重用了孔子,也必將留住了大批孔門弟子。
如眼前這位以忠勇孝直聞名于世的仲由,完全可以指揮一支軍隊!
但想當(dāng)年,孔子在魯國擔(dān)任大司寇,上任僅七天,就誅殺了魯國大夫少正卯。
此事非但讓魯國國人議論紛紛,諸侯列國更是有不少人搖頭嘆息。
要知道,少正卯并未違反法律,卻被孔子以兼五惡之罪為名而殺之。
如果孔子在楚國出仕,甚至因其才能突出而執(zhí)政楚國,那會不會對非儒理念的士大夫予以迫害?
如自己這樣堅持以法治理的法家人士?
想到這里,葉公不寒而栗。
確實,孔子一旦在楚國出仕,憑其能力水平,以及一大批儒門弟子,在楚國政壇上就勢必形成一股超強的新興勢力。
這到底是否符合楚國的利益呢?
諸侯列國不敢重用孔子,這究竟是儒家學(xué)說的問題,還是孔子個人的問題呢?
葉公非常矛盾,他既希望孔子能夠為楚國所用,也不希望孔子的儒家學(xué)說在楚國全面推廣施行。
此時的楚國,更需要的是富國強兵!不但要完成對吳國的復(fù)仇,還要繼續(xù)與晉國爭霸。
唯有國安才可使民富。而國家安全的前提,是強大的國力。
那得看孔子本人到底是什么樣的人了,所以葉公趁仲由與自己交談之際,欲從仲由那里了解一下孔子的為人。
但令葉公沒想到的是,看上去豪爽耿直的仲由,卻皺起了眉頭。
仲由輕輕嘆了口氣,他貌似知道葉公的用意,但對葉公并不完全了解。這世上,妒賢忌能的人多了去了。
所以,仲由不敢在葉公面前將老師夸成花一樣。
同時,仲由更不能在葉公面前貶低孔子。盡管平時仲由敢在孔子面前指出孔子的不足,自己也經(jīng)常被孔子批評,但那是師生之間的事,而不能在外人面前說。
在背后議論自己的老師,這是不尊師的表現(xiàn)。
仲由是一位嚴(yán)格意義上的儒生,絕不敢做違禮的事。
仲由想了想,對葉公道:“孔夫子,是我最尊敬的人?!?p> 這純粹就是一句廢話,葉公也無語了。
仲由回到住處,向孔子匯報了自己去見了葉公的事。
孔子雖有些意外,但也有些期待,他很想知道葉公對自己的看法和態(tài)度。
孔子坐在席子上,一邊喝著茶,一邊認(rèn)真聽著仲由對他講見葉公的事。
當(dāng)仲由說葉公還問了自己的為人時,孔子不禁動容,問仲由:“你是如何對葉公介紹為師的?”
仲由很實誠,他如實作了匯報。
孔子聽后大失所望,他猛地站起來,指了指仲由,連連嘆氣道:“子路啊子路,跟隨為師這么多年,難道為師是怎么一個人你也不知道嗎?
為何不直言相告呢?難道為師有很多令你不敢啟口的缺陷嗎?
難道你認(rèn)為為師不夠賢嗎?為師這些年來,難道沒做到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
仲由和眾弟子嚇了一跳,這才發(fā)現(xiàn)孔子其實很生氣了,甚至有些因氣憤而聲音越來越大。
顏回、端木賜等人忙上前安慰,仲由則面紅耳赤,退到一邊。
誰料,孔子此番大聲訓(xùn)斥仲由的話,正好被一個剛到門口的人聽到了。
此人正是葉公派人邀請孔子赴葉府一敘的家臣張三。
原來,葉公見仲由不愿在背后評價孔子,就派張三來請孔子。
對孔子,葉公真的很矛盾。他知道孔子是大賢,他的眾弟子中也有不少是真正有用的人才。但他不認(rèn)同孔子的治政理念。
而楚王有意重用孔子是不爭的事實,那自己作為楚國重鎮(zhèn)葉邑縣公,忠烈之后,對楚國有著特殊的感情,楚國朝中重臣,必須本著對歷史負(fù)責(zé)、對國家負(fù)責(zé)、對楚王負(fù)責(zé)、也對自己葉氏家族和楚國人民負(fù)責(zé)的態(tài)度,向楚王全面介紹孔子。
家臣張三是一位心思縝密的人,也是葉公心腹,葉公早就與張三有過關(guān)于孔子的討論。
張三很直率,他的意見是孔子和孔門弟子也各有所長,是楚國急需要的人才。
楚國立國數(shù)百年,與列國諸侯最大的不同,就是以國君為核心的公族一直牢牢掌控著整個國家,而不象晉、齊、魯?shù)葒磺浯蠓蛩瓶亍?p> 孔子無非一外來戶,在楚國無根無基,絕無可能在楚國興風(fēng)作浪。
人,是應(yīng)該要用的。但如何用,那是必須謹(jǐn)慎的。
對于孔子,只有一個需要擔(dān)心的地方,那便是孔子其為人必須心術(shù)端正,是真正的君子。
張三的建議,讓葉公決定與孔子再次交流,所以他委派張三前來邀請孔子。
張三很期待,因為孔子的名聲實在太大了。如果這次孔子能夠順利在楚國出仕,那自己這次對自己的家主提出的建議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但令張三沒想到的是,他居然在孔子歇腳的驛館門口,聽到了孔子訓(xùn)斥仲由的那段話!
這讓張三很失望很失望。
因自己的弟子沒替自己說好話,孔子居然大發(fā)雷霆?!
在張三眼里,此時的孔子,無非就是一個嘩眾取寵沽名釣譽的人,這樣的人,與所謂的圣人,完全不相配。
這樣的人,如果在楚國出仕當(dāng)官,那將是一個笑話。
難怪孔子走了哪里,都不受待見。
如果自己的家主葉公向楚王推薦了孔子,說不定,日后會攤上一個薦人不明之罪。
而自己,正是罪魁禍?zhǔn)祝?p> 張三不由脊背發(fā)涼,那還要邀請孔子作毛線?
張三立即轉(zhuǎn)身就走,將自己聽到的一五一十告訴了葉公。
“主公,孔子實非賢人也。”張三作出了判斷。
葉公苦笑著搖搖頭,也許張三有點夸大其詞,但舉薦人才是一把雙刃劍。
所薦之人今后有大功于國家,那自己也必因此而受到封賞。
但所薦之才有大害于國家呢?
再說,孔子的治政理念,實在不符合楚國的國情,不是眼下楚國最需要的。
那就算了吧,孔夫子喂,就此別過吧。你繼續(xù)你的周游列國,我只管我的以法治政。
葉公對孔子終于失望了,孔子對葉公也終于失望了。
眾弟子對葉公也非常不滿,不少人認(rèn)為,葉公此人妒賢忌能。
孔子焦慮了,既然在葉邑的目的達(dá)不到,看來還是得返回蔡國。
如果自己能夠成功游說蔡侯,讓蔡國脫離吳國依附楚國,憑此番功績,自己又何必需要楚國重臣舉薦自己呢?
搞了一圈,最后還是回到起點。
去蔡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