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阡沒有讓紀相沫獨自出門。秦文林來接人,開著茶莊的觀光小車在雨中慢行。
這是紀相沫第一次心平氣和的欣賞雅藝茶莊的風景,竟出乎意料的好看。陶阡在上任雅藝之前已經(jīng)安排了專業(yè)的園林設(shè)計師對雅藝的園林重新規(guī)劃,在不合理的地方進行了修整。如今一年過去了,這些改過的地方已經(jīng)漸漸長成他理想的樣子。
紀相沫突然意識到自己最近的心情很好。
雖然她被陶阡從紀氏掃地出門,雖然她無法回到紀氏,雖然家里一片亂七八糟??墒恰?p> 她在陶阡的身邊卻一直享受著安逸,她能夠靜下心去面對一切的問題。她還下意識將所有的難題推給陶阡,自己做躲起來的人,偷到一點點的平和時間。
這種感覺,竟然還不錯。不用等陶阡設(shè)計自己,她都快要沉溺在風平浪靜的深海里了。
外面的雨淅瀝淅瀝的下個不停。
紀相沫下車的時候秦文林給她測了一下體溫,雖然她吃了退燒藥,但現(xiàn)在還有低燒的反應。
“太太約定的茶廳已經(jīng)經(jīng)過加溫處理。”秦文林說:“如果太太感覺不舒服可以隨時告訴我。”
紀相沫回頭對秦文林頗有些無奈的說:“陶阡就差派你監(jiān)視我了,連我定的哪間茶廳都知道。他也會知道我見的是誰吧?!?p> 秦文林沒有被拆穿的窘境,非常淡定的回答:“太太生病,先生很在意?!?p> “好吧?!奔o相沫雙手插進衛(wèi)衣口袋:“我走了?!?p> -------------------------------------
與此同時,陶阡已經(jīng)出門。
他坐在車里,掏出一個裝著幾粒藥片的透明小袋子。
這是剛剛偶然在紀相沫床頭抽屜里發(fā)現(xiàn)的。一個維生素的瓶子里裝著的白色的藥片,直覺告訴他這些藥片并不簡單。他需要一份鑒定,來肯定或否認自己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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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相沫來到茶廳的時候徐曜還沒有到。她要了一杯溫水,突然想吃一些甜的東西,聽從推薦點了一份抹茶蛋糕。
她突然想起陶阡可能會這里的監(jiān)控,心生小把戲,回頭又點了一份雅藝能夠做到的最大的奶油蛋糕送到別院去,還笑著說:“我的所有消費算陶老板的帳上?!?p> 陶老板和陶太太的帳可不是說算就算的。
服務人員愣了一下,哼哈答應下來回去下單的時候馬上聯(lián)系了秦文林。
茶廳確實很舒服。
適宜的溫度和舒服的毛絨沙發(fā),紀相沫窩在里面,差點睡過去。一陣門聲將她的迷糊拉回冷靜的現(xiàn)實中。
徐曜走進來看見睡眼朦朧的紀相沫,他笑了笑:“睡了?”
本以為會是尷尬的見面,但兩人在真正見面的一刻,所有不舒服都被熟悉的親密感所打破。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知道彼此最大的心事,是最了解彼此的人。這種熟悉感會讓所有的見面都保持親切,抵掉之前所有的擔憂。
紀相沫點頭,她的頭還有點痛,不過都在自己的承受范圍之內(nèi)。
在徐曜身后跟著他的助理。
紀相沫想笑又笑不出來,徐曜怕人誤會說帶人就帶人,可是他們要說的事情不方便讓第三方聽到吧。
徐曜深知此事,讓自己的助理在外面等著。
助理退出后,茶廳就剩下兩人。
“放心吧,這里的隔音效果還不錯。”紀相沫敲鈴請服務人員進來,問徐曜要喝什么茶,聽到對方說了以一句“隨便”后,她點了最貴的熱茶給徐曜。
徐曜坐在紀相沫的對面,將手里的文件包放在桌上,拍了拍:“我調(diào)查的東西都在這?!?p> 紀相沫看到黑色的公文包心里打怵:“你調(diào)查了什么?”
徐曜非常抱歉的說:“我想你應該知道了,我曾經(jīng)拿著一些……”
徐曜抿了抿唇最后下定決心說:“照片找過陶阡?!?p> 紀相沫點頭,她已經(jīng)從趙雨南那里知道這一切。
徐曜看到紀相沫沒有反應,猜想她一定是知道了。
“我很抱歉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傷害了你,事后我想過道歉,但不知道怎么開口。”
紀相沫苦澀一笑:“我知道,那種事情,誰都無法開口吧?!?p> 她已經(jīng)不想追究過往的無奈了。
紀相沫喝了一口溫水,平靜的問:“你調(diào)查到我與陶阡之間的過往了?”
徐曜只知道紀相沫與陶阡在一起過并且分手了,但是兩人怎么在一起又怎么分的手,他不是很清楚。那時候紀相沫處于巨大的痛苦中,她不說,他就沒問。
“嗯。”他說。
服務人員敲門送進熱茶,紀相沫請徐曜嘗嘗,說:“雅藝的茶確實很不錯?!?p> 徐曜笑了一聲:“你在幫你陶阡推薦嗎?”
“不是啊,我是在給我自己推薦。這茶的提供方可是我談下來了,我也算是雅藝的……嗯……”紀相沫研究措辭:“功臣之一?”
這茶正是紀相沫與陶阡去到海外談下來的茶商合作商提供的。
徐曜撲哧一聲笑了:“你是大功臣?!?p> 紀相沫理所當然的點頭。
一場玩笑似的小插曲結(jié)束了,兩人不約而同的落下情緒。仔細聽還能聽到徐曜的輕微嘆氣聲。
“怎么查到的?”紀相沫心底最怕的還是曾經(jīng)的過往被別人知道。
這是陶阡心里永恒的痛,也是她這輩子都過不去的檻。
“我被威脅了?!?p> 紀相沫聞言愣?。骸巴{?”
“是夏愉?!毙礻渍f的時候有些心虛。
“三年前我得到關(guān)于你和陶阡的照片,我當時沖動去與陶阡質(zhì)問,沒有第一時間證實照片的真?zhèn)我约班]箱位置。我用了很長時間才找到被注銷的發(fā)送郵箱,來自國內(nèi),最后找到郵箱的主人,是夏愉的妹妹夏情?!毙礻滓贿吙粗o相沫的表情,一邊小心翼翼的接著說。
“我不認識她,單靠名字我無法找到人。今年回國,意外聽到了夏家破產(chǎn)的消息,才知道夏情這個人。我想找她,卻找不到她的蹤跡。我調(diào)查夏情,知道她有個姐姐叫做夏愉與你相識。我算了一下年紀,當初利用你傷害你的人應該是夏愉才是。”
“我找不到她們姐妹,但我找到了她們的母親,得知她在醫(yī)院,便去過幾次,想要知道的地點,可惜沒有找到。”徐曜將桌上的文件包推給紀相沫:“昨天我得知夏家姐妹的母親去世了,今早接到了一個電話?!?p> 紀相沫盯著推到身前的文件包,說出心里的名字:“夏愉。”
徐曜驚詫紀相沫的推測:“對。她知道一些事情,想用照片與我換錢。”
紀相沫抿著溫水陷入懷疑。她上次找過夏愉,她告訴自己照片的底片已經(jīng)沒有了。這一點她是信任夏愉的,她既然在陶阡的“監(jiān)視范圍之內(nèi)”,陶阡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照片繼續(xù)存在。
“照片是個幌子。”紀相沫猜測說:“她知道我的秘密。”
徐曜說:“我也是這么想的。我讓她先拿出照片讓我確認,她拿不出來。她只說,她有你不愿提及的秘密。所以我只能來找你?!?p> 紀相沫放下水杯,抬頭看了一眼茶室的四個角落。這里是私人空間,是絕對不會攝像頭的存在,但是只有看了,她才能夠放心。
“她知道我和陶阡之間有過一個孩子,也知道我背著陶阡拿掉了?!奔o相沫苦笑:“陶阡一直恨我耍弄過他,要是讓他知道我做過這種事,他一定會瘋了的向我和紀氏報復。”
徐曜的眉頭緊皺:“你明明知道,又為什么要與他結(jié)婚?”
“阿曜?!奔o相沫見徐曜沒有喝茶,將杯子向他的方向推了推:“我的人生只剩下為別人而活了?!?p> 紀相沫死在十八歲的夏天。
因為她的傷害,失去了陶阡以及自己愛人的能力。因為她的任性,間接害死了紀相成和莊嵐。她的人生背負著對陶阡永恒的愧疚以及對紀天哲無限的彌補。
紀相沫失去了自我,她之所以支撐的活到現(xiàn)在一切都是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還給紀天哲以明媚的將來。
等到一切都結(jié)束了,或許自己徹底變成行尸走肉,沿著生命的順序漸漸走向死亡。
“如果我的妥協(xié)能夠讓陶阡對紀氏下手輕一點,我便知足了?!?p> 紀相沫說的真誠,她如釋重負的表情讓徐曜無力反駁。
他是最了解紀相沫的人,知道她每一次退步的原因。如今的紀氏需要回血,這一點他做不到,只有陶阡能夠做到。
紀相沫就像是一年前的自己,走投無路的時候通過犧牲自己選擇“聯(lián)姻”來給紀氏續(xù)命。
不是紀相沫非要嫁給陶阡不可,是她別無選擇。
“你干嘛哭喪著臉?!奔o相沫微笑著:“我可沒有你悲觀。你不覺得我現(xiàn)在過得還不錯嗎?做陶太太可是比做紀氏總監(jiān)要輕松的多?!?p> 徐曜不同意。
以前的紀相沫就算是為別人而活,她也是獨立的自己?,F(xiàn)在她為了紀氏委屈求全,卻不得不依賴陶阡,漸漸失去了她作為紀相沫的個體。
“我很久沒有看過風景了?!奔o相沫看著窗外的細雨以及在細雨中來來回回走動的人,心生感慨:“阿曜,等一切結(jié)束后,你送我離開吧。”
徐曜順著紀相沫的目光看向外面:“想去哪里?”
“哪里都好?!?p> -------------------------------------
徐曜走后,紀相沫獨自坐在茶室,再次吃下自己隨身帶的退燒藥,過了一會兒才打開徐曜留在自己這里的文件包。
里面是一張一張調(diào)查報告。關(guān)于她的往事、關(guān)于陶阡在海外的生活、關(guān)于夏愉和夏情的地址調(diào)查。這些報告的內(nèi)容已經(jīng)喪失了價值,唯一的作用是講述了紀相沫對陶阡生活一無所知的那幾年。
最新的調(diào)查報告是夏愉近一年來的通話記錄。
紀相沫看著上面一串熟悉的電話號碼無奈一笑。她收起所有文件,如同她鎖住的所有回憶全部封存。
“鄒。”紀相沫打電話給鄒:“我這里有些東西需要你封存起來。順便幫我查查一個人,韓竣?!?p> -------------------------------------
“經(jīng)檢查是四十八小時緊急避孕藥?!?p> 陶阡收到檢查報告的那一刻哭笑不得。這與他猜想的內(nèi)容達到一致,一致到即便自己做了心理準備還是對紀相沫的行為感到不解。
她可以大大方方的阻止自己,又何必假以迎合事后做彌補。
怪不得她的身體會越來越不好,又怪不得調(diào)理的老中醫(yī)會對他說出“影響生育”的話。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陶阡撕掉報告單從檢查機構(gòu)離開,開車停在了一個藥房的門口。
他坐在車里煩躁的想要抽一根煙,只是摸到了口袋里的薄荷糖。他可以戒煙戒酒,卻戒不掉一碰到紀相沫便會復雜的情緒。
待嘴里的糖融化過后,陶阡推開車門撐傘下車,回來的時候扔了一個大袋子,袋子里是各種品牌的維生素。他不知道每瓶維生素是什么樣的,只有每一瓶全部打開,找到與紀相沫準備的藥最相像的藥片替換掉紀相沫的藥瓶里的藥。
做完這一切,陶阡涌現(xiàn)出一瞬的無力感。
他嘲笑自己會做出這種事情,真是可笑。
大雨到了傍晚更甚,還帶著電閃雷鳴。
紀相沫被秦文林送回來,她很注重自我保護,沒讓自己的身上沾一滴雨水。此時的陶阡早已經(jīng)平穩(wěn)下心情,瞧了一眼門口的動靜低頭安靜的吃著熱湯面。
“你怎么先吃飯了?”紀相沫老遠看到陶阡在吃東西,隨口說道:“不等我嗎?”
“我餓了。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回。”陶阡優(yōu)雅的吃著。
紀相沫換好鞋子走過來問:“有我的嗎?”
“沒有?!碧遮浠卮鸬母纱唷?p> 紀相沫嘖了一聲,白了陶阡一眼轉(zhuǎn)身上樓,發(fā)誓自己一會兒一定要好好露一手饞哭陶阡。
秦文林已經(jīng)走了進來,他來不為別的,只是把紀相沫的消費清單送到陶阡的桌上。
“太太執(zhí)意公私分明,今天所有的消費記在您的賬上?!鼻匚牧钟霉鹿k的語氣說:“請您結(jié)賬?!?p> 陶阡低頭看了一眼,點的東西不多,但是單拎出來都是雅藝的最高消費,他看著單子上的兩個蛋糕皺了一下眉問:“她吃了幾個?”
雅藝的食物都是經(jīng)過陶阡親自過目的,他非常清楚抹茶蛋糕的大小,以及巨型奶油蛋糕的尺寸。
秦文林依舊是公事公辦的秦文林:“太太的食欲很好,吃下完整的抹茶蛋糕。巨型蛋糕是太太為您準備的?!?p> 陶阡:“……”
秦文林沒有看到巨型蛋糕的蹤影,進一步解釋說:“蛋糕應該還沒有做好,我會讓糕點師加快,給您送過來?!?p> “行!”陶阡放下筷子走向樓梯的方向,還不忘對秦文林說:“讓他明天送來!一定要送!”
“紀相沫。”陶阡走上樓梯,用他本就清冷的聲音道:“完成你的承諾吧?!?
草綠大白
各位,元宵節(jié)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