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治世大才
李東陽素來沉穩(wěn)老練,但如今卻顯得大驚失色;
首輔劉健向來淡定,此刻也表現出驚詫訝異。
只這兩點,就足以叫謝遷震驚了。
謝遷放下手中活計,趕忙回身看向李劉二人:“兩位閣老,這建言中究竟說了什么?”
他方才急著奏報民變,只看了前三行就沒再往下看了。
劉健已將那文牘遞了回來:“你自己看吧!”
劉健臉上的表情極是復雜,叫謝遷更感好奇。
謝遷趕忙接過那文牘細看了起來。
第四行:大災之后必有大疫,陛下當遣醫(yī)官防疫治疫。
乍看之下,這種觀點未免太過武斷。
謝遷開始回憶,回憶他入仕以來經歷的數次天災。
似乎……每一回災難發(fā)生后,都會出現或大或小的疫癥。
照這么看來,這建言倒確有道理。
謝遷繼續(xù)看下去。
第五行:受災地區(qū)民心動蕩,或可出現民變。
“嗯?”
看到這一行字,謝遷腦中忽地一震,隨即整個人都僵了住。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手腳已有些發(fā)麻。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那封奏報,難道有人看過?”
怔了片刻,謝遷又猛然抬起頭,望向劉健。
劉健搖了搖頭:“奏報之上的火漆剛剛拆封,那消息除了你我三人外,再無人知曉?!?p> 其實無需劉健回復,謝遷也心知肚明,這等機密奏報,都是由專人快馬送到內閣,絕無中間經手人。
也就是說,宣化府發(fā)生民變的消息,絕不會外泄!
那么,提出這份建言之人,完全是憑空推斷出民變之事。
謝遷已有些發(fā)懵,那手腳之上的麻痹之感已傳至心頭,震得他胸口咚咚直跳。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弘治皇帝,顯然已瞧出幾位閣老的異變。
“敢問陛下,提出這五條建言之人,是哪幾位朝臣?”
劉健沒有回答弘治的問話,卻是反問了過去。
朝堂之上,竟有如此遠見卓識之人,這是大明之幸??!
弘治皇帝面色已有不善,很顯然,他已猜想到民變真相。
但他素有修養(yǎng),仍是悶聲道:“這五條建言,全是壽寧伯提出來的?!?p> “壽寧伯?”
謝遷又被驚醒了過來:“陛下是說,那紈绔散漫,素無規(guī)矩的壽寧伯張鶴齡?”
照理說,謝遷身為閣臣,是不該直呼壽寧伯姓名的,更不該公然用這樣惡劣的評價去描繪一個外戚勛貴。
但此時的震驚,讓謝遷顧不了那么多了。
弘治帝抿了抿嘴,默然點頭。
得了肯定的答復,謝遷終于抑制不住心里的驚異,笑了出聲。
他并非暢快或是欣喜,此刻的笑容里全是苦澀。
苦笑了兩聲,謝遷才回望劉、李兩位同僚:“看來,是咱們識人不明,枉為閣臣了!”
先前他們三人閑談之際,還曾提到這位壽寧伯,當時三人對這壽寧伯的評價,是無惡不作,紈绔散漫。
現在看來,倒是他們幾人看走了眼。
這位看起來散漫招搖的壽寧伯,才是真正的治世大才??!
“陛下,這是宣化府衛(wèi)所送來的奏報!”
劉健已找出了那份民變奏報,呈了上去。
弘治帝咬了咬牙,終是接了過去。
望了一眼,弘治帝嘆了口氣:“果不其然……”
事實上,先前劉健三人的表現,早已驗證了張鶴齡的推測確有其事,那時弘治就已判斷宣化府果真出了民變。
“陛下,不必驚憂過甚。這民變尚未蔓延,目前只是稍有些苗頭?!?p> “盡早派兵鎮(zhèn)撫,定能平定民亂,收撫民心?!?p> 劉健拱手勸慰起來。
“不錯!”
弘治帝點了點頭,他又指了指桌上的文牘:“這壽寧伯的五點建言,你三人須細細參研,盡快整理出章程來,下發(fā)各部?!?p> “宣化府逢此大難,正待朝廷前去賑濟。”
“諸公當勠力同心,與朕一道將這場天災消解,安撫我大明子民!”
……
回了壽寧伯府,張鶴齡下了馬車就往自己的宅院里走去。
他心中揣了不少疑惑,正要去找那紅袖問個清楚。
不過砸個畫舫,搶個花魁,就驚動了錦衣衛(wèi)指揮使,鬧到了皇帝跟前,又平白遭了兵部侍郎劉大夏的彈劾。
連錦衣衛(wèi)帶兵部,就好似整個朝堂都被自己給驚動了。
看來這醉夭夭的幕后東家,權勢可不小??!
張鶴齡得趕緊問個清楚,免得自己不明不白被人給暗算了。
“阿兄,陛下那邊怎么說?”
剛走到一半,卻叫自家弟弟張延齡給攔了下來。
一看到他,張鶴齡就來氣,本來砸了畫舫,這事兒還不算鬧大。結果這小子倒好,將那頭牌花魁給搶了回來,徹底將這把火給點燃了。
人家辛辛苦苦培養(yǎng)個花魁出來,莫名給你搶了,他能不生氣么?
“阿兄,陛下有沒有責罰你???”
張延齡一走上來,便關切問了起來。
看得出來,他倒還有幾分良心,知道關心他這唯一的兄長。
張鶴齡擺了擺手:“陛下本是要責罰,幸虧你老哥我關鍵時候靈機一動,獻上賑災大計求得自保。這麻煩才算是暫時化解了……”
“哦?”張延齡松了口氣。
他旋即又咬牙切齒,“呸”了一聲道:
“是哪個王八蛋這么大膽子,敢招惹到咱們壽寧伯府頭上了?”
說著,張延齡又捋了衣袖,大有要替張鶴齡打抱不平之勢。
“你就消停些吧!”
張鶴齡攔下了他,輕嘆一聲道:“目前還不知道對方是何方神圣,不過對方能請得動牟斌和劉大夏這樣的人助陣,顯然不是無名之輩?!?p> 那錦衣衛(wèi)指揮使牟斌,以及兵部侍郎劉大夏,這二人未必與畫舫有直接關聯,畢竟這欺壓平民之事本就為他們所不齒。
但這二人為了這事跑到皇帝跟前,顯然是與那幕后東家有所關聯。
說不定,是那幕后東家找了這二人哭訴求情,才惹得他們對自己不滿,繼而到了暖閣里鬧了起來。
“哼,他娘的!敢在背后玩陰的!”
“我這就去那醉夭夭,將那老鴇揪過來,問個清楚明白!”
張延齡一聽,便即怒氣沖沖,他轉身就要出門,再去“打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