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皇家齟齬
唐寅的提議,并非沒有道理。
西山腳下的土地貧瘠,種紅薯算是利益最大化了。
但眼下,將這近萬畝地全種上紅薯,是不大現(xiàn)實的。
西山里能挖的紅薯已被挖盡,算上切片結出的秧苗,現(xiàn)在可供栽種的紅薯秧并不多,還不足以覆蓋這萬畝荒地。
不過待到今年紅薯成熟,日后慢慢推廣,這西山腳下種滿紅薯,倒是指日可待。
看著唐寅干得熱火朝天,儼然已是老農架勢,張鶴齡卻突然生出個奇怪的念頭。
自己幫著唐寅擺脫了科舉弊案的影響,這對他本是件好事。
可若唐寅最新于農事,那這世上,是不是就少了個書畫雙絕的江南才子了?
這對于大明朝,不得不說是個損失。
“唐寅!”
想到這里,張鶴齡招了招手,將唐寅喚了過來。
唐寅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將雙手往屁股后頭一抹,咧嘴笑道:“咋了,伯爺?”
他這動作氣派,全和那些民夫們毫無二致,哪里還有大才子的樣子了?
張鶴齡心下一陣惡寒:“你整日料理農事,該不會將那書畫全都忘了吧?”
“這……自是不會……”
唐寅笑道:“我自小習研書畫,那書畫技藝已深入骨髓,怎會輕易忘掉?”
“再說了,每日忙完農事,我也會抽時間來讀書練畫的?!?p> 張鶴齡看著一臉農人做派的唐寅,心下不大相信:“要不……你給我畫副畫來瞧瞧……你最擅長畫什么?”
唐寅點了點頭:“我最擅長的……該是畫侍女了,越是美貌的女子,畫得越好……”
“美女……這西山腳下,我去哪給你找美女?”
張鶴齡擺了擺手:“要不你給本伯爺繪副畫像,如何?”
“給您畫像?”唐寅蹙著眉頭打量著張鶴齡,似是不大情愿。
“怎么……本伯爺英明神武,難道還糟踐了你的畫筆不成?”張鶴齡一腳踢了過去。
挨了一踢,唐寅方才老實下來:“我……我這就去取來紙筆……”
說著,他便朝那集市跑了去。
張鶴齡則靠在山坡上,瞇起眼睛等了起來。
吹著小風,曬著暖陽,他倒極是享受,不禁將雙眼閉上哼起小曲。
“我本是……臥龍崗……”
“伯爺,伯爺……”
可剛哼了一小段,卻又聽見唐寅在自己耳旁叫喚。
“咦?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張鶴齡睜開眼,正瞧見唐寅站在眼前,他兩手空空,卻沒有拿來紙筆。
唐寅苦笑一聲:“那個……集市里來了位貴客,只怕您這畫像是畫不成了。”
“哦?來的誰?”張鶴齡道。
唐寅將身子一讓,苦著臉道:“您自己瞧吧!”
他方才擋在張鶴齡眼前,將身后的小道給擋了個嚴嚴實實,這會兒避讓開來,張鶴齡才看清他身后景象。
出現(xiàn)在唐寅身后的,是幾個哈腰點頭的小太監(jiān),這幾個太監(jiān)簇在一起,擁著中間一個瘦削的錦衣年輕人朝這邊走來。
來的竟是太子朱厚照。
“舅父,舅父!”
朱厚照走得很快,三兩步便走到近前,朝張鶴齡打著招呼。
“太子,你跑到我西山來做什么?”
張鶴齡坐起身來。
這朱厚照看上去,心情似不大好,步子雖大,但走路卻并不輕快。
他反而將腳步跺得震聲響,似乎是懷了怨氣,風風火火而來。
一走到近處,他也不顧太子威儀,一屁股就坐在了張鶴齡身旁,直喘著粗氣。
看這架勢,張鶴齡已猜出了大概:“又被陛下罵了?”
這世上,還有誰能將太子給氣成這樣?
朱厚照沒有回話,他擰著眉直瞪著張鶴齡:“舅父,本宮來問你,你是不是答應父皇,拿錢出來與本宮合買了西山的地?”
他這話,像是帶了些火氣,聽得張鶴齡莫名其妙。
但很顯然,張鶴齡之前的猜測沒有出錯,這事該與弘治皇帝有關。
張鶴齡點頭:“怎么?我掏錢買地送你,還招惹了你?”
他這一反問,朱厚照似也覺察出方才口氣不善,這才嘆了口氣:“我并非與舅父置氣,只是……只是這種事,你好歹先與我商量……”
“怎么回事?”張鶴齡問道。
朱厚照哼了一聲:“舅父,你來評評理。既然那塊地是掛了本宮的名號買下的,本宮是不是有做主的資格?”
“這……”
張鶴齡已猜出他為何這般生氣了。
“初從劉瑾口中聽得這消息,我還道是件大好事。舅父你平白送我這么份厚禮,可真是夠意思……”
“可……可我不過是找到父皇,要在這西山腳下建個演武場,他……他竟是不答應?!?p> “他還說……還說這塊地不過是記在我名下,實際如何處置,需得他親自決斷……”
“你說氣人不氣人!”
朱厚照連喘氣帶攤手,一副憤憤不平又極是無奈的樣子。
其中內情,果真與張鶴齡猜想的一般,是這朱厚照得知他收了這么大一塊地,滿心歡喜之下去找了弘治,卻被弘治給拒絕了。
想也明白,弘治皇帝之所以答應將這一半土地掛在太子名下,還不是因為他能完全掌控朱厚照。
說是張鶴齡與朱厚照共同持有土地,實際上,是張鶴齡與他弘治皇帝才對。
這朱厚照傻乎乎跑去要地,自然會吃癟。
更何況,這小子竟要在這西山腳下建演武場,那弘治皇帝就更不會答應了。
雖說帝王得知天下文武事,文治武功都不能疏忽。
但這朱厚照,顯然是偏科嚴重的。
對于武事,他有特別的執(zhí)拗,而讀書理政,他卻是全不感興趣。
那弘治皇帝豈會答應他再沉迷于軍武之事?
再說了,這西山遠離皇宮,跑這里來建演武場,安全也無法保證了。
這種要求,別說是人家弘治皇帝,即便是張鶴齡,也不肯答應的。
“太子殿下,這種事……我也沒辦法。陛下既明令禁止,咱們也只能遵命咯……”
心里雖不贊同,嘴上卻不能明說。
得裝出副同情感慨,又毫無辦法的嘴臉,將所有責任全甩在弘治頭上。
對付這朱厚照,得用哄騙的招法,可不能跟他硬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