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酒屋,是一座人生的考場,很多人在此處都會現(xiàn)出原型,或放浪形骸,或愁眉不展,或人生得意。
而織田信廣和武田義信只是其中不在少數(shù)的兩個失意人。
“你說,嶺姬怎么就這么不待見我呢?我可是武田家未來的家主,她憑什么看不起我?”武田義信在此處才展現(xiàn)出他的憤怒。
是啊,武田義信要相貌有相貌,要家室有家室,也不是那種不學(xué)無術(shù)之徒,嶺姬為什么就看不上呢,這也是織田信廣的疑惑?;蛟S是生活過的太好了,向往那種所謂激動人心的愛情吧??杉尤诵牡膼矍橥且冻鼍薮蟠鷥r的,尤其是對于一位武家女子而言。
在武家的婚姻觀里,武家女子往往需要充當(dāng)溝通渠道或軍事間諜的角色,所以對姬的培養(yǎng)一定會強(qiáng)調(diào)對本家的忠心,如果做不到以本家為重那就是一個不合格的武家女子。
所以我們才會在翻看這段歷史的時候,經(jīng)常會看到武家女子因?yàn)榧易宓木壒识c夫家對立,如最上義光的妹妹義姬,織田信長的女兒德姬。也會看到許多女子在丈夫死后不久,便在父兄的操持下改嫁他人,如織田信長的叔母御通夜之方、德川家康的母親淤大等等。這些活生生的事跡,都是這種婚姻觀的體現(xiàn)。
所以她們前半生享受富貴的代價,便是后半生的婚姻將由其家族把持。
愛情這種人類最原始的本性,在武家看來是只有下等人才會有的劣根性,追逐愛情,這是自甘墮落的表現(xiàn)。
追逐愛情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放棄許多許多那些你本身以為習(xí)以為常的東西,轉(zhuǎn)而為了柴米油鹽操持半生。
毫無疑問,嶺姬是個不合格的武家之女,但卻讓織田信廣極其羨慕,他什么時候才能如此恣意妄為?
織田信廣沒有接腔,只是給武田義信又滿上了一杯,這個時候不適合多說什么,也不想出言附和,嶺姬活成了他想都不敢想的樣子,他不愿去褻瀆這種美好。
酒居屋突然熱鬧了起來,每個男人好像都亢奮了起來。
仔細(xì)一看,竟然進(jìn)來了一位熟人,正是在宴會上碰到的那位長的像狐貍精一樣的侍女。侍女應(yīng)該是在躲避什么,才誤入了此地。因?yàn)槟前櫰鸬拿碱^,表明她其實(shí)并不喜歡此地。
很快,織田信廣便知道她在躲什么了。
“鶴,你給我出來,不要以為躲在人堆里我們就找不到你。你哥哥既然還不上主人的錢,那就必須由你來還?!币幻陶吣拥娜酥焊邭獍?,旁邊則站著一位大腹便便的土財(cái)主,手下跟著一群兇神惡煞的打手。
這個土財(cái)主還很有名,他就是駿府的豪商友野二郎兵衛(wèi)。
原來她叫鶴,這名字到與她的氣質(zhì)挺符合的,織田信廣暗暗想到。
不過他可沒有出手相助的打算,友野二郎兵衛(wèi)能從一介布衣成為駿府豪商,背后自然少不了今川義元的背書,說他是皇商也不為過。以商人的精明,明知此女是駿府御館的侍女,仍然敢逼迫至斯,定然是有所依仗。
為了一名女子去強(qiáng)出頭,不符合織田信廣的個性,也更不符合他的利益,即便鶴是個絕美的女子。
然而事情就是這么湊巧,鶴在躲避的時候,竟然慢慢靠近了織田信廣二人。
待見到織田信廣時眼前一亮,不知道在想什么,徑自坐到織田信廣身旁,然后高聲說道:“友野二郎兵衛(wèi),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小把戲,分明是你們故意設(shè)下的局欺騙我哥哥,你們的目的不就是想要我去服侍你們身后的大人物嗎?我告訴你,館主大人已經(jīng)將我許給織田大人為妾了,就算我答應(yīng),織田大人也不答應(yīng)!”
果然是紅顏禍水,分明跟織田信廣是毫無關(guān)系,卻直接將矛盾引向了織田信廣。
看著漸漸圍過來的眾人,織田信廣有心否認(rèn),但卻被友野二郎兵衛(wèi)堵住了嘴:“我當(dāng)是誰呢,原來只是區(qū)區(qū)俘虜,鶴,你要找擋箭牌也該找武田公子啊,如果是武田公子,說不得我還得賣幾分薄面,但這個小小的俘虜我還不放在眼里?!闭f著,就要動手去抓鶴姬,一邊動手還一邊警告織田信廣不要多管閑事。
這話讓織田信廣頓時沒有了退讓的余地,退一步或許海闊天空,但更大的可能,是給有心人落下一個膽小怕事,以后誰都可以欺負(fù)到他頭上的印象,這與織田信廣此時的利益是不符的。而且他今晚的心氣也讓他忍不下這口氣。
“你這是在挑釁我?”織田信廣一把將鶴摟在了懷里,睥睨著友野二郎兵衛(wèi)。鶴明顯沒料到織田信廣會來這么一出,整個人身子一抖,極其僵硬。本能的想要掙脫,最后卻生生克制住了。
不曾想織田信廣真有出頭的意思,友野二郎兵衛(wèi)皺了皺眉:“織田信廣你可想清楚了,這可是鵜殿大人想要的人!”
在駿府能夠被稱為鵜殿大人的,那自然便只有今川義元的妹婿上鄉(xiāng)城主鵜殿長持,原來他的后臺是鵜殿長持,怪不得敢如此飛揚(yáng)跋扈。
“那倒好辦了,鵜殿大人素來與我交情頗深,想必會賣這個面子的。如果你再敢出言不遜,信不信我替鵜殿大人教教你怎么做一條好狗?”織田信廣看也不看他,既然是鵜殿長持的白手套,那就沒必要太放在眼里。
見此,友野二郎兵衛(wèi)一時間也分不清真假,有心發(fā)作,卻又心生畏懼,如果織田信廣真的與鵜殿長持交好的話,他怕來日鵜殿長持問起來,不好交待,他太清楚鵜殿長持長袖善舞的個性了,這是個輕易不肯開罪人的主,將來勢必有板子打到自己頭上。
恰在此時,武田義信被人無端攪了雅興,已是怒不可遏:“還不快滾!如果鵜殿長持有意見,讓他自己來找我武田義信!我倒是想看看他到底有沒有這個膽量?”
這話果真是霸氣無雙,不愧為武田家的少主,讓人好生向往??!
不過這話也恰恰給了友野二郎兵衛(wèi)一個臺階,織田信廣或許可以開罪,但武田義信可是萬萬不能得罪。有他開口,即便鵜殿長持問起來,他也有充分的理由。
“是,是小人的錯,不該打擾公子的雅興,小人這就走?!痹谖涮锪x信面前,友野二郎兵衛(wèi)姿態(tài)擺的極低極低,后退之時都一直帶著隨從弓著身子,直到門口才直起身來。
權(quán)勢果真是男人的根基,但凡他織田信廣有武田義信三分之一的權(quán)勢,這友野二郎兵衛(wèi)也不敢對著他犬吠,看來自己還是太容易放棄了,這樣不好,不好。
“大人,可以放開我了吧?”清冷羞怯的聲音自耳畔傳來,織田信廣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還一直抱著鶴。
不過鶴卻沒想到,聞言織田信廣不僅沒放人,反而抱的更緊了。
“你.....你放開!”鶴急了,拼命掙扎??椞镄艔V武力再不行,那畢竟也是長年勞作的男人,豈是她這樣的弱質(zhì)女流能掙的脫的。
“既然敢利用我,自然得做好付出代價的準(zhǔn)備,你說是不是?”織田信廣輕笑著,看起來是那么不正經(jīng)。
這話把鶴嚇到了,難道她看錯人了。原來她自認(rèn)為織田信廣應(yīng)該是那種比較好拿捏的謙謙君子,這樣的人她見得多了,應(yīng)付起來還是很有手段的。要不然也不會鬧出這么一出,誰知道她竟然看走眼了。不由為自己的魯莽行為心生后悔,早知道就不這樣了??墒牵澜缟夏挠心敲炊嘣缰滥?。
武田義信今晚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人變的狂野了許多,見織田信廣貌似要搞事情,在一旁拼命起哄,看起來就像是逼著織田信廣將鶴在此就地正法,如此一來,讓鶴就更加緊張了,掙扎的也更加用力了。
眼看著織田信廣的臉越來越近,略帶酒精的男性氣息更是直沖鼻腔,引得她越來越慌亂,認(rèn)命之下,本能的閉上了眼睛,沒想到她的初吻會丟在這里,而且還是當(dāng)著別人的面,她暗暗發(fā)誓一定要讓織田信廣付出代價。
可等了許久,意想中的吻卻并沒有發(fā)生,忍不住偷偷睜開了眼,卻見織田信廣正一臉戲謔的打量著自己。
“怎么,莫非你在期待什么?”
看著這惱人的笑容,鶴整個人都不好了,臉都快溢出血了:“你......你......你瞎說什么,我怎么可能會有期待?”
“不期待你閉眼干嗎?”
“我......我哪有?”
眼看少女越來越氣惱,織田信廣也不逗她了,直接將人松開:“聽好了,你這樣美貌的女子可千萬不要再隨便往男人身上湊了,會吃虧的?!笨椞镄艔V本就沒想怎么樣,他只是想小小的報(bào)復(fù)一下這個小女子罷了,如果是往日,遇上這么美貌的女子,少不得會暗自心動,可今天的他,對女人是真沒什么心思。
鶴也反應(yīng)了過來,趕緊起身就往外跑,但風(fēng)中還是傳來一個似有似無的聲音:“我知道了?!被蛟S是害羞,或許是畏懼,聲音才顯得這么小。
“真沒勁,我還以為你會用強(qiáng)呢?!蔽涮镄帕x嘀咕了一句,但織田信廣卻只當(dāng)做沒有聽見,再次幫他滿上一杯。
隨著鶴的離去,居酒屋內(nèi)再次恢復(fù)了平靜,就好像余韻過后的空虛,索然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