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
酣睡之中,白銘周遭的一切都沉浸在深邃的虛無,意識中的腦書,是他唯一可視的東西。
“濁卿?是神明在和我對話嗎?”
“可是...為什么要讓一個死人【活下去】...”
“咳咳...”
微微的咳嗽了兩聲,每一次呼吸都如同被烈火灼燒過一樣。
不知何人在混沌中撕開了一條裂縫。
他猛地感受到,有什么清涼的液體正流淌進自己的口中,沖刷著不知從何而來的腥臭和泥濘的口感。
白銘勉強睜開眼,當他看到小啞淚眼婆娑的臉,和天上的兩輪紅月時,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仰躺在地上,口中的清涼則是溪水,正被小啞用手捧著,小心的渡如口中。
“小啞...”
“我這是?”
白銘咽下口中的水,沖刷掉了滿嘴的血腥味。
疑惑沖上腦門,白銘剛想坐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被一些透明的膠質物包裹著,像是一層肉膜,隔著還能看到自己滑膩的身體。
“什么?。俊?p>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伸手摸向自己腹部的傷口。
并沒有想象中的空洞,只有那層膠狀的肉膜,正緊貼著自己的皮膚,散發(fā)著溫熱。
腹部的創(chuàng)口在淡紅色肉膜的包裹下,已經基本恢復如初。
脖子上的傷口更是已經硬化,剝落下血痂,下面就是恢復如初的滑嫩皮膚。
白銘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他媽到底是…什么東西?”
他驚恐的看著自己的身體,本能的掙扎了起來,包裹著身體的薄膜被他撕裂,流出了血和大量粘稠的透明液體。
白銘就像一只剛剛破殼的小雞,身上穿著殘破不堪的衣服,還沾著粘液,以全身心的驚愕和疑惑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發(fā)生什么了...”
白銘開始回想之前的事情,孤兒院的慘劇,自己被追殺,被殺的自己,插入脖子中的獸骨,還有那場詭異的夢……
“夢...”
想到這里,白銘愣了一瞬,看向四周的狼藉。
被撕碎的殘肢,四散凌亂的臟器,結合夢中美味的肉食,一切似乎都在提醒他一個事實——
“我吃了什么?”
“我他媽到底吃了什么?!”
白銘臉色發(fā)白,他甚至來不及多想,身體就一陣抽搐,跪在地上狂嘔了起來。
小啞就站在他的身后,她或許想要安慰白銘,但臉上卻帶著些許恐懼,似乎是之前看到了什么。
她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踮起腳,拍起白銘的背。
“獸骨!小啞,你有沒有看見那塊獸骨!”
什么都吐不出來,似乎都被消化掉了,白銘擦干嘴角的酸水,猛地扭過頭。
小啞此時驚魂未定,紅著眼瘋狂地搖頭。
白銘看到小啞害怕的模樣,蹲下身將其摟入了懷里。
“別怕,都過去了...我們去城里求救,劉媽...小幽...他們不會白死的?!?p> 小啞一臉懵的看著他,白銘現(xiàn)在說的話,對她來說還是太深奧了。
白銘拉著小啞的手,回到了已經變?yōu)閺U墟的孤兒院。
他在路邊采了一束沒有被泥水污染的白色野花,輕輕的放在了一片漆黑的焦土上。
他看著這一切,沉默了許久,最終毅然地邁步離去,牽著小啞地手收緊了許多。
“小啞,我們走?!?p> 他的聲音冷漠,揉入寒冷的夜風。
也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其他什么原因,風吹在他濕透的衣服上,竟然一點也不覺得冷,身體里反而像是有火在爆燃。
白銘本能的摸了摸腹部,他身體的恢復明顯違反常理的。
“我的身體到底怎么了,獸骨呢?難道和夢里一樣被我吸收了嗎?”
“不只是獸骨,就連腦書也變了,第四章結尾的倒計時清零,同時出現(xiàn)了疑似神明對我傳達的信息,這代表了什么?”
白銘腦子一片混亂,太多事情湊在了一起,讓他難以理清。
“不,不能想太多,當務之急是求助...”
白銘使勁搖了搖頭,背起雙腳被磨破的小啞,朝著平安城的方向跑去。
去平安城的路上,白銘一刻未停,甚至呼吸都無比規(guī)律,身體輕的仿佛被抽走了靈魂,有著用不完的力氣。
平安城中,來往的人依舊如同幽靈一般游蕩在大街小巷。
白銘很快進了城門,來到矮房門口。
他反復的敲打著治安部的木門,那位滿臉麻子的執(zhí)法官卻過了很久才讓白銘進去,似乎在處理什么事情。
執(zhí)法官點燃了一支煙,斜睨著白銘,似乎在思考自己什么時候見過這家伙。
過了半晌才想起來,哦,原來之前來匯報綁架案的也是這小子。
“我說你啊,事怎么這么多!頻繁打擾執(zhí)法官工作是要被關進監(jiān)獄的,知道嗎?”
白銘眼神冰冷,一口牙齒幾乎咬碎,但也只能控制情緒。
“孤兒院被燒了,所有人都被山匪殺了...”
“抓住他們,把他們殺了!不然還會有更多人死在他們手里!你也逃不了干系?!?p> 白銘放在桌下的雙拳緊握著,眼神陰冷的瞪著執(zhí)法官,靜靜的等著他的反應。
對方瞇起了眼睛,滿臉的麻子擰在了一起。
他端詳著白銘,一反常態(tài)的沒有叫他“滾出去”。
熄滅了手中的煙,麻子臉瞟了白銘一眼。
“在這兒等著?!?p> 隨后,就走進了后方的房間。
他穿過走廊,來到了一間無比嘈雜的房門前,推門就進。
“有只老鼠沒除干凈啊,會不會辦事兒!你們搞不定就算了,別他媽讓上頭怪罪到我這兒!”
房門里是一群正在玩紙牌喝粗酒的家伙,全都穿著銹鐵薄甲,其中一個人,臉上有著大片的燙疤,手腕上,還帶著兩個發(fā)黑的金鐲。
腦書上的文字從未停止出現(xiàn)過,只是時快時慢。
白銘看著書中出現(xiàn)的文字,腦內轟鳴不止。
“這些人是一伙的?”
“不不不,不可能,怎么會呢,執(zhí)法官和山匪?”
“肯定是腦書錯了,一定是腦書錯了!”
白銘雙眼通紅的看著那扇門,額頭上青筋暴起。
執(zhí)法官正帶著那個臉上有烙印的山匪折返了回來。
“跑!”
看著腦書出現(xiàn)的內容,白銘此刻腦袋里只有一個想法。
他拉起小啞的手,轉身就走。
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默默的加快了腳步。
出了矮房,他將小啞背在了身后。
他邁開步子,不等麻子臉出現(xiàn),他就已經跑出了平安城門。
“小啞,別怕,我們不會有事的。”
白銘聲音顫抖,與其說是安慰小啞,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夜色漸沉,白銘背著瑟瑟發(fā)抖的小啞,無助的奔跑在寒風之中。
此時此刻,他們能去的地方,白銘只能想到一個。
那是一個只有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才知道的地方,一個只屬于他們的秘密基地。
白銘帶著小啞一頭扎入孤兒院廢墟旁的深林之中,林中有一顆巨大的槐樹,槐樹下方,有著一個比白銘房間還大的樹洞。
孩子們都說,這里住過熊,但如今,那些知道這個地方的人,除了白銘,都變成了尸體,即將被禿鷹和食腐動物蠶食殆盡。
“小啞,進去,別出來。”
“等我回來!”
白銘將小啞送進樹洞,隨后轉身離開。
他要將自己來時留下的痕跡全部清除,否則,一旦被發(fā)現(xiàn),將十死無生!
白銘一路清理著腳印,用泥土將留下的腳印和其他痕跡仔細的掩埋。
可就在他清理完畢準備回程的時候,白銘的后腦猛地一陣刺痛。
強烈的危機感讓他猛地偏頭,一只弩箭就這么擦著他的太陽穴飛過,釘在了一旁的樹干上。
“找到了!在這兒!”
見一擊未中,一聲大吼從遠處傳來。
白銘汗毛炸起,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樹洞的方向,眼神有一絲慘淡,但很快堅定了下來。
他頭也不敢回的朝著小啞藏身的反方向狂奔而去。
他要將人引開!
“小啞連十歲都不到!至少...至少讓她活下去!”
白銘緊咬牙關,奪路飛奔。
無數(shù)的弩箭從他背后飛來,有的擦身而過,有的正中目標。
白銘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箭,背部如同被撕裂了一般,血液仿佛變成了滾燙的開水。
他不能停,一定要跑,跑得離那個樹洞越遠越好!
“媽的個龜孫!中了這么多箭還跑得跟馬一樣快!還是人嗎!”
謾罵聲從后面響起,但白銘頭也不回。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但他的身體已經再次力竭,腹部的饑餓涌起,讓他幾乎失去理智。
無數(shù)的口水從嘴角滲出,周圍的一切竟然都開始散發(fā)香味,讓人垂涎。
但回想起了那個可怕的夢境,回想起了自己醒來時周圍那血腥的狼藉。
白銘心中無比的恐懼,現(xiàn)在比起死...他更怕變成怪物。
“不要...不要!救救我!”
白銘終于崩潰了,淚水和口水同時滲出,他停下了腳步,看向遠處正在逼近的人群。
“不要...我不要!”
“餓...好餓!”
白銘身體顫抖,心一橫狠狠的撞向了旁邊的巨樹。
哪怕死,也要以人的身份!
巨樹出現(xiàn)了一個碗大的坑洞,劇烈的疼痛和眩暈襲來。
恍惚之中,他似乎又出現(xiàn)了幻覺。
遠處逼近的人群,好像發(fā)生了混亂!
“什么人?來找死的嗎!”
“老大,打不中啊,怎么辦?”
“咒具!他手上有咒具?。【让瓌e殺我啊啊啊啊!”
天邊的光模糊了白銘的視線。
一個本不可能出現(xiàn)的熟悉身影,此時殺入了人群之中。
他只有一只手,卻握著一柄斷矛,將所有追兵殺得人仰馬翻。
“阿....阿蠻?”
白銘膝蓋一軟,癱跪在了地上。
他暈了過去,背后足足插了十三支箭。
但幸好。
離死還遠。
【倒計時: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