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月娘話音剛落,迎春夾菜的手停滯在半空中,她望著吳月娘,不禁是花容失色。
這批從臨清來的貨,府上又有幾人不知?
龐春梅昨夜剛從東京城回來,她自然不知這批貨對西門慶究竟有多么重要。
既是如此,吳月娘竟然要將其送給武松?該是有多么天大的事情要央求于他?
武松漸漸收斂起臉上笑容,抬起頭來,定睛瞧著吳月娘。
滿臉正色道:“夫人有何事相求,直說也就是了,如此大禮我若是收了,便是要盡心為你行事的。”
吳月娘笑意正盛,站起身來親自為武松斟酒,道:“武都頭為人當(dāng)真爽快,在這偌大的清河縣里,當(dāng)真可算得上是一路英雄?!?p> 武松直起了腰,眉頭緊鎖,道:“夫人明示便是。”
洪金燕也是發(fā)覺有些不大對勁。
只見吳月娘很是賢惠地為武松斟滿酒之后,坐下鄭重道:“此事說來也不算大,放在武都頭您的身上,那不過就是一抬手一點頭而已?!?p> “無他,我只是想要請武松幫忙讓我家的生藥鋪子關(guān)門歇業(yè)一個月,武都頭隨隨便便找個理由,此事也就成了?!?p> 武松略微思量一番,不禁是笑出聲來,定睛瞧著吳月娘問道:“難道夫人是在開玩笑嗎?您竟想讓我?guī)兔⒛慵业纳庝佔雨P(guān)門歇業(yè)一個月?”
在坐幾人都是緊緊地望著吳月娘,都是不明所以。
吳月娘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
旁人自然有所不知,其實吳月娘和西門慶鬧矛盾已有一段時日了。
吳月娘作為西門慶的正妻,何以與西門慶鬧矛盾?
主要有二。
其一,是宋惠蓮。
西門慶和宋惠蓮之間的茍且之事府上早就已經(jīng)傳得風(fēng)風(fēng)雨雨,現(xiàn)如今只有宋惠蓮的相公來保尚且還被蒙在鼓里。
小廝來保在府中效力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他前幾年好不容易將宋惠蓮娶進(jìn)門來,結(jié)果,西門慶竟連這小娘子也不肯放過。當(dāng)真畜生。
此事,私底下吳月娘也是和西門慶說過幾次的,但西門慶根本不聽,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絲毫不將吳月娘放在眼里。
這矛盾便也就算是結(jié)下。
但倘若僅僅這一事,還不致命。
其二,是龐春梅。
龐春梅自小生的一副好姿色,不說傾國傾城國色天香,可也是一等一的美貌。
龐春梅自從進(jìn)入府中,吳月娘始終將她牢牢的壓在自己手底下,目的就是為了能夠保得住她這完璧之身。
西門慶此人實際上為人如何吳月娘都是心知肚明的,西門慶對龐春梅的想法由來已久,吳月娘心中自然也是清楚。
結(jié)果怎樣?結(jié)果昨夜龐春梅剛回來西門慶便將她推倒!
這還讓吳月娘如何能忍?
倘若再不給他些苦頭吃吃,且不說他能不能長記性了,反正吳月娘心中的這口氣是如何也咽不下。
這算是家丑,吳月娘在此間也是不好說,于是便隨便找了個借口,向武松揶揄了過去。
眾人都聽在耳朵里,心里面明鏡的,心知吳月娘和西門慶之間該當(dāng)是有了很深切的冤仇。
此事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武松自從來到此生之后,從始至終并沒有和西門慶結(jié)下梁子,姑且可以算是半個朋友。
但其實這“朋友”二字,普天之下也沒有幾個當(dāng)真那么值錢的。
朋友也好,兄弟也罷,乃至是什么閨中密友,其實盡皆如糞土罷了。
待得你有錢了時,得了勢時,呼朋喚友,門庭若市。
分分鐘都能夠交得上頂天的摯友,恍若一奶同胞那般。
待得你沒錢了時,失了勢時,那又是怎一個樹倒猢猻散了得?
當(dāng)真可謂是: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吳月娘與他的這筆買賣,他絕對干得過。
于他而言,雖然表面上得罪了西門慶,但那其實無妨。
畢竟西門慶敢拿他怎樣?此事西門慶忍氣吞聲也就是了。
武松當(dāng)即拍案說道:“既然夫人執(zhí)意如此,我便答應(yīng)夫人了?!?p> 此話一出,吳月娘登時笑逐顏開,連連為武松倒酒夾菜,忙得不亦樂乎。
當(dāng)日午時,紫石街。
潘金蓮獨自坐在家中郁郁寡歡,手中用力捏著砒霜。
這兩日里,潘金蓮早中晚各三次為武大郎燉藥,已在藥中做了許多手腳。
那武大郎苦不堪言,連連跑肚傷胃,即將快要臥床不起。
這兩日里武大郎堅持著去外面賣炊餅,但每逢晌午他都回來吃飯。
先前,他往往是早出晚歸,晌午飯也就是在外面對付一口。
但潘金蓮在藥里給他下的物事雜七雜八,喝得他胃口大開很是挑嘴。
他掰著手指頭一番合算銀子錢,晌午飯在外面吃就不如回家來吃,回家來吃還能省下幾錢。
武大郎既已吃了苦頭,潘金蓮也無須再等些時日,今日恰好可將砒霜下進(jìn)藥里,要了武大郎性命。
仔細(xì)想來,今日還須得做上一場戲才是,使些小手段哄騙住武大郎。
這砒霜混進(jìn)藥里親手灌進(jìn)武大郎的嘴里,待得武大郎喝下之后,過不多時,便會毒氣散發(fā)。
屆時他必然腸胃迸斷。
武大郎勢必哭喊半晌,便需要在場的潘母用被子將他死死蓋住,切莫驚吵到左右鄰居使人聽見,金蓮自己須得在一旁緊緊按住被角。
也用不上一炷香兩炷香的時間,武大郎必然七竅流血,如此這般,他便徹底一命嗚呼。
此刻武大郎挑著擔(dān)兒一路從大雪里歸來,潘金蓮坐在他房內(nèi)假哭。
武大郎被湯藥折磨的不輕,眼下走起路來只是雙腳打晃,開口說話也是有氣無力。
武大郎甚為艱難地將擔(dān)兒放下,一路咬緊牙關(guān),走進(jìn)房內(nèi),問潘金蓮道:“你怎么哭了?為什么事?”
潘金蓮輕輕緩緩的擦拭著眼角熱淚,道:“全然是我的不是,吃那郎中騙了!”
“唉!我滿心以為那藥能讓你身子好起來,不成想?yún)s是被人活活騙了一場,讓你吃了這一大場好苦!”
武大郎道:“無妨,娘子也是好心好意,全都為了我好。那里可有好藥?現(xiàn)在需得快些救我,我身子趕快好起來,還得出外賣炊餅掙銀子?!?p> 潘金蓮連連點頭,從樓上房里拿了些藥來,給武大郎看了。
“這帖藥可將你體內(nèi)毒素清干凈,太醫(yī)叫你晚間吃了,倒頭一睡,蓋上兩床被子好生發(fā)些汗,明早也便就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