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之內,孫員外及其家人們每隔幾日便來登聞鼓院尋覓消息。
不然,便是去廂公事所查詢此事。
每次得到的答復都是一致的,兩處衙門之人盡是這般告訴他們:“官府里已派人與金人說了,暫且耐心等待,必給你們滿意的結果?!?p> 如此這般,推來推去。
你推諉我,我推諉他,永無止境。
悲哉,苦哉。
孫員外的那兩位娘子其實也是合該冤死,官府內人人忌憚金人也就罷了,偏生他家里面的人還心都不齊。
有人做了將清河縣衙門一把火給燒了的打算,但有人生怕此事惹到官大人頭上,牽連到了自己。
有人做了召集眾人,將清河縣的幾大部門全部給砸了的打算。
但有人怕合眾干了此事,再被人暗中狠狠報復……
如此這般,此事竟是一路延至年節(jié)之后的第二日尚且還沒等到個結果。
彼時,那已是武松和潘金蓮正式成婚之后的第三日了。
時光悠悠,如白駒過隙。
歲月如梭,經(jīng)不住回首。
可謂是月照江浪,雪吞大海,時間一向不等人。
在過往,那別人家里的娘子,今朝已成旁人家里的新婚少婦,每日穿紅戴金,賢惠倍至。
清河縣的大街小巷里,家家戶戶張燈結彩,炊煙裊裊直沖云霄。
大紅燈籠從街頭掛至巷尾,通宵燃燒。
興許最為寒冷的三九天已經(jīng)過去了,地上積雪也逐漸變得有些溫暖了。
天漢橋邊,武松府邸門前早已張貼上去了一副對聯(lián),正門當中倒貼了一個巨大的福字。
上聯(lián)寫著:日出江花紅勝火。
下聯(lián)寫著:春來江水綠如藍。
橫批乃是:鳥語花香。
看官,你將這府邸的大門推開,隨之便見第一進院大門上,同樣也是上下大紅,喜氣洋洋。
上聯(lián)寫著:日日財源順意來。
下聯(lián)寫著:年年福祿隨春到。
橫批乃是:新春大吉。
只見府上的丫鬟們穿著打扮都極其嶄新,每人均是紅鞋凈襪,粉襖翩翩。
順著第一進院一路往里走,行至正廳,第二進院里的大門上除了倒貼著的巨大福字以外,另有上、下聯(lián)可看。
上聯(lián)寫著:事事如意大吉祥。
下聯(lián)寫著:人遇年華個個歡。
橫批乃是:四季長安。
潘金蓮一覺醒來,從第二進院里的香閨內推開門來,仰頭面向朝陽,長長的呼出一大口香氣。
吩咐丫鬟錦夏過來,為她刷牙凈面。
管家洪金燕懷中抱著一個巨大賬本,快步從第三進院里走至第二進院潘金蓮的香閨門前,輕輕敲了敲。
待得房中的武松準許她進去了,她才邁開大步一路跨過門檻向里走。
李瓶兒醒來有一會兒了,此時坐在正堂里,面前桌上擺放了三個大瓷盤。
一盤里裝著瓜子,一盤里裝著糖塊,一盤里裝著果子。
李瓶兒上身一件大紅緞遍地錦襖,下身一條鑲金邊月華裙。
她一雙玉手不斷在瓷盤里抓著零食,不斷送進嘴里,嚼得嘎嘣作響,頗有些滋味與樂趣。
她眼見歡兒從廚房里走出來,將歡兒喚了過來,湊近至歡兒耳邊問道:“昨夜老爺仍舊是在你金蓮小娘房里過夜嗎?”
歡兒點點頭。
歡兒以為李瓶兒問問也就罷了,反正武松和潘金蓮才成婚沒幾日,就即便是分身乏術一不小心冷落了李瓶兒,那倒也沒什么的。
不想,李瓶兒俏臉兒上卻浮現(xiàn)起一抹不滿。
一把就將從瓷盤里抓起的那把臨清蘇家瓜子摔在地上。
環(huán)抱著雙臂道:“自從金蓮住進家里來之后,我好吃好喝的供養(yǎng)著她,也不和她爭個地位,自愿讓她當姐姐。”
“她可倒好,成日里竟是將武松給獨占了,我逮到機會倒是得好好問問她,莫非她心里當真沒把奴家當回事嗎?操?!?p> 原先花子虛尚且還沒死之時,歡兒就已經(jīng)怕了這深宅大院里娘兒們間的勾心斗角。
李瓶兒話音剛落,邁開大步朝外走去,連口大氣也不敢喘。
幾炷香之后,家里開飯,管家洪金燕和武松一起入座。
潘金蓮滿面紅光,顯是昨夜武松又成全了她心意,她此刻站著,給桌內幾人大筷夾菜。
洪金燕掰著手指頭一通計算,對武松說道:“該來拜年的人,前兩日都已來過了,縣丞王天候至今沒來,按說今日老爺應該備上些禮物,主動去給他拜年才是?!?p> 武松一面吃著,一面點頭道:“剛才我剛睡醒時就想著王縣丞來著,今天下午我?guī)е績喝ニ献咭惶恕!?p> 洪金燕點頭說道:“這樣最好?!?p> 李瓶兒正要問武松打算帶些什么禮物給王天候,潘金蓮卻將話頭搶了過來。
她緊蹙著秀眉問武松:“昨晚咱兩個人臨睡之前,我不是跟你說過了的嗎?”
“再有三日,年節(jié)就過去了,紫石街住著咱那么多的老街坊,今日總該挑個時間過去看看的?!?p> 武松夾羊肉的手停滯在半空中,眼前一亮,搖頭笑道:“這幾天一直忙著招呼登門送禮的客人了,將紫石街的那些老街坊都給忘了?!?p> “不如這樣,一會兒我先和你去一趟紫石街,早些忙完,我再帶著瓶兒去王縣丞府上。”
原本李瓶兒聽了武松這么說之后,心底就該好了的。
可潘金蓮卻連一時片刻也離不得武松,說道:“天寒地凍的,妹妹在家里呆著多好?!?p> “我陪你去王縣丞府上不就行了?何須勞煩妹妹?!?p> 李瓶兒心內該回到暖春的,聽見潘金蓮說這話,心內又回到了苦寒深冬。
李瓶兒沒好氣地將筷子摔在桌子上,環(huán)抱雙臂,氣忿忿地望著潘金蓮。
武松明白李瓶兒心里面吃醋,連忙對李瓶兒說道:“姐姐疼妹妹,天經(jīng)地義?!?p> “那還怕什么的了,過年期間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我?guī)е績撼鋈ド⑸⒉较骋彩呛玫??!?p> 潘金蓮無心無意和李瓶兒爭搶這無關緊要的東西,于是便拿話哄著李瓶兒。
潘金蓮究竟是何等一個自私自利、唯我獨尊的女子?究竟是何等一個口是心非、表里不一、攻于心計、心狠手辣的女子?
現(xiàn)如今李瓶兒已是徹底琢磨透了的。
可話說回來,李瓶兒還能不是個狠毒絕情的女子了?
李瓶兒本想借著這頓飯讓潘金蓮明白她在這個家里的地位,但轉念一想,她肯認潘金蓮做自己的姐姐還不都是沖著武松嗎?
既然這樣,凡事得過且過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