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家狄雨凡涉黃被行拘」
自從清晨看到畢媽發(fā)的鏈接后他一直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tài)，熱搜上不斷更新的事件進展觸目驚心：
「狄雨凡或終身無法從事演藝行業(yè)」
「中國音協(xié)取消狄雨凡會員資格」
「西川音樂學院摘掉狄雨凡工作室牌匾」
「中演協(xié)對狄雨凡進行從業(yè)抵制」
主流網媒評“自作孽不可活！”，他透不過氣來。主流紙媒說“一旦毀掉人設，再高的技藝也彈不盡悲傷”，他萬念俱灰。圍攻他的火力之迅猛超出他的想象。他坐在家中瑟瑟發(fā)抖，以身試法，罪無可恕，他將永世不得翻身。他殺人放火了嗎？他沒吸毒沒醉駕沒劈腿也沒出軌，他犯了男人都會犯的錯，為什么非要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因為他是公眾人物，公眾人物要做公眾的榜樣。他代表著演藝圈的一方“凈土”，他比其他人更不可饒恕。評論區(qū)有人發(fā)問“還有可追的星嗎”？
他不與人同的堅持付之東流，他以為自己是清醒的，不上綜藝刷臉，只做他擅長的事，他不在乎自己一年掙的只是有些人的零頭，如果他的目標是有很多錢他就不會做鋼琴家。他有他的原則，但他的原則讓他罪加一等，“還以為他和別人不一樣！”他欺騙了公眾違反了法紀玷污了藝術，人鬼得而誅之。
他坐不住了，但他能去哪里？“崇德守法，才有未來”，未來等著看他的笑話，它知道他也有罪，遲早要被社會遺棄，那些詬病他不肯簽名的會第一個把他推下“神壇”。他不敢出去，他害怕那一雙雙看他的眼睛，他們心想他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他沒臉站在觀眾和學生面前了。他手腳發(fā)麻，頭昏目眩，耳邊想起嗡鳴聲，像提示系統(tǒng)故障。他讓自己深呼吸，tranquilo，也許他想的是“自首”。
?。ǚ指舴?p> 院里的頭號講解員郭薇薇走到駱佳辦公桌前說有件事想和她說一下。
“我之前參加全國講解員大賽買了套衣服，那個費用不知道院里打算怎么處理？”
“不能報銷？”
“說金額太大不好做賬?！?p> “多少？”
“三千多?！?p> “退了不行？”
“我把衣服改小了退不了。蔣主任知道這件事，說院長辦公會上研究一下讓我等等。我也等了一段時間了，就想問問看怎么辦。不管怎么樣我是為了參加比賽才買的衣服，如果說領導真的覺得沒辦法操作我也接受，反正衣服我就放在館里，誰工作上有需要都能穿?！?p> 郭薇薇說不上興師問罪，但也不是“說一下”這么簡單，不在她去講解員辦公室的時候說也不在部門聚餐上說，不私下和她說選在宣教部的大通間辦公室里說讓大家都聽到。她說問一下盡快答復。
郭薇薇走后她問柴姐，柴姐說她不接頭，當時跳過她直接找的蔣輝。問蔣輝，蔣輝說會上意見不統(tǒng)一。胡同學給她發(fā)來些信息，加上蔣輝說的她大概了解了。衣服是郭薇薇擅自買的，事先沒有和蔣輝商量也沒請示領導。會上金院說個人物品單位沒法報，羅院說算辦公用品入單位固定資產，財務說一件衣服入固定資產不合常規(guī)還不如按程序報銷，會后金院認為衣服金額過大日后審計起來不好解釋仍然反對走報銷。她問財務真的不能做固定資產？財務說也不是不行就是比較麻煩，目前倉庫里的固定資產沒有服裝，如果要把郭薇薇的衣服放進去就要先向局里申請增加固定資產的類別，申請理由不太好寫，入庫以后還要對它負責，為了一套衣服有點劃不來。她又問蔣輝聞院什么意見，蔣輝說聞院同意報銷但金院反對他也沒辦法?！皼]辦法”，于是事情就被擱置了，“沒辦法”除了那一個辦法，但這個惡人誰來做？
不管怎么樣她得向院里反映郭薇薇的訴求，聞院聽她說完問：
“你覺得這件事怎么處理比較好？”
“可以讓郭薇薇自己承擔衣服的費用，我想這次以后她也不敢先斬后奏了?！?p> “這件事我本來一無所知，郭薇薇和蔣輝說了以后蔣輝直接去問金院財務程序怎么走，我到事情上了會才知道?！?p> “郭薇薇自作主張領導都很生氣吧？”
聞院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他不是真的氣憤難平，領導嘛，說到底不需要和下屬置氣?！八o院里出難題就是我失職?！彼f。
“現(xiàn)在她也是我的責任。她這次確實欠考慮，但出發(fā)點是好的，拿了全國二等獎也給單位掙了臉，我就是擔心如果讓她自己承擔費用或多或少會影響她的工作積極性，說不定哪天就去了別的館?！?p> “你想怎么辦？”
“作為活動用服裝，以宣教部的名義購買領用管理，和志愿者工作服一樣，先入庫我們再辦出庫，宣教部用宣教部管，掛我名下，沒了找我要。”
“作為部門在役資產？”
“對，誰有需要誰用，只要穿得下?！?p> “被你一說好像很簡單?！?p> 聞院還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不信他沒想到這個辦法。她的這個領導給她的感覺是個聰明人，想干事也能干事，解決這種問題不在話下。照理說蔣輝這檔子事不該發(fā)生，他不可能沒看到宣教部項目采購的審核環(huán)節(jié)有漏洞，也許他正在考慮怎么樣才能最好地補漏，畢竟其他部門都是部門負責人審核，他要是指定專人復核會顯得他不信任蔣輝，既要改進工作又要穩(wěn)定人心，補漏還得從長計議。當然也有可能她高估了聞兵兵同志的能力。
“您和幾位領導可能有深層次的考量，我服從院部的決定?！彼f。
聞院拿起了電話。“金院啊，郭薇薇衣服費用的事你看這樣行不行，我讓蔣輝補個經費申請單，算宣教部部門采購，先入庫然后他們領出，衣服放在宣教部公用……還沒有……是的，主意太大了，我沒管好……對……對……但是這個事情拖著也不是辦法，你要是覺得這樣可以我和羅院匯報一下……嗯……那先這樣。”
金院的意見是羅院要是同意這么辦他也沒意見。她想不出羅院有什么理由不同意，事情十拿九穩(wěn)了。經費申請單上部門分管領導、財務分管領導和單位主要負責人依次簽字，集體認可集體擔責，不像發(fā)票，金額在五千以下的只要財務分管領導終審簽字即可不需要再找單位主要負責人簽批。假設之前讓郭薇薇填張經費申請單三位領導都簽上字？花上三千為個人添置一套一次性“戲服”難免有亂花錢之嫌，即便是集體的決定也很可疑，也許越是集體的決定就越可疑，金院擔心審計的時候不好解釋不無道理。他們的這位“后勤部長”長相忠厚循規(guī)蹈矩，分館辦公室、財務、安全等工作不可說不合適。
“您和羅院商量一下？”她問聞院。
“你讓郭薇薇給你一個單位為什么要給她報銷的理由，如果你覺得有道理就讓蔣輝填一下經費申請單?！甭勗赫f。
“她能有什么理由，無非就是她是代表院里參賽才買的衣服，就算有能說服我不代表能說服您?！?p> “所以我把決定權交給你?！?p> “明白了?！彼簧趺髁说貞械?。她問領導能不能允許她實時查看兩個館的前臺監(jiān)控，領導說金院要是同意他沒意見。她還想問給高總朋友老婆找鋼琴家教的事打算怎么辦，再一想還是算了，反正她也幫不上忙。
她從金院那兒拿到了授權，就剩下和郭薇薇談談了。本來決定權不在她她大可以做好人替郭薇薇爭取一下，現(xiàn)在領導表明了態(tài)度她有種做惡人的沖動。她不想慣著郭薇薇，下不為例下不為例，規(guī)矩就是這么被架空的。她想好好敲打敲打郭薇薇，不管這人是母胎沒頭腦還是被這個獎那個獎沖昏了頭腦，萬一真把人敲打走了大不了她自己上，中英法三語講解，夠牛了吧。小聞同志想看她怎么做她就做她想做的，堅決維護制度的尊嚴和領導的權威，員工這樣隨心所欲難不成單位真要幫著兜底？是她太有原則還是——就郭薇薇一人沒有參加部門宴，說家里有事。
她很想知道商界大佬會怎么選，以人為本還是殺一儆百。
“你和小雞他爸還有聯(lián)系嗎？”她打給駱思潔問。
“沒有?！瘪標紳嵒氐煤芨纱?。
“石培元你到底找誰對付的？”
“說了不是他?！?p> “你說不是肖煜?！?p> “騙你的?！?p> “‘啊呀，我們佳佳又被人欺負了，你快點想想辦法’，這么說的？”
“我們有沒有聯(lián)系牽涉到什么了？
她告訴駱思潔郭薇薇的新裝把她難住了，她很想知道丁任年會怎么做。
“不給她報你怕自己是公報私仇，給她報你又覺得便宜她了，是這么回事？”駱思潔聽完后問。
“是這么回事?！?p> “你覺得不公報私仇重要還是不便宜她重要？”
“不公報私仇重要?！?p> “那就結了?！?p> “問題是撇開公報私仇講原則守規(guī)矩錯了嗎？”
“沒錯，但是講原則也要講方法?！?p> “什么方法？”
“你會想出來的。感冒還沒好？”
“差不多了。”
“周末能來嗎？小雞學了首歌要唱給你聽?！?p> “什么歌？”
“《世上只有媽媽好》?！?p> 走到開放區(qū)一樓大廳的時候她已經想好了要怎么做，讓郭薇薇寫份檢討，聞院不喜歡底下的人先斬后奏，沒有一個領導喜歡，包括她這個小領導。她當然不會說得這么直白，說話要講方法，她不會一味地強調聞院很生氣，她還要渲染他的愛才之心，他知道你是為了工作但是你讓她很被動，單位有單位的規(guī)矩他很難說服其他領導，他連下面的人做了什么都不知道你說他說話有什么分量？檢討書也許會被放進郭薇薇的檔案，看情況。她這個規(guī)矩的堅定的信奉者也許有一天會變成洪虹。
“看不出啊，彈鋼琴的也這樣?！敝v解員辦公室里有人說。
“男人都一樣的?！绷硪粋€說。
“說不定肖煜也這樣。”第三個人說，“他和我們主任還有關系嗎？”
“沒關系她能當副主任？主任早晚也是她?！?p> “她姑姑不是也挺厲害的？”
“誰知道。就算他們現(xiàn)在還有關系你們覺得呢，她管得住肖煜？”
“你別小看人家，沒管住肖煜的是沈歆。”
“人家可能沒想以后，曾經擁有也夠了。”
“對，現(xiàn)在得利就行了?！?p> 她在門上敲了兩下走了進去，郭薇薇不在辦公室，聊天的三人說她去講解了。她走到前臺和舒老師她們呆了一會兒。
中午她接到郭薇薇的電話。“主任，我的衣服是不是可以報了？”
郭薇薇的欣喜之情并沒有感染到她?！澳惚任蚁㈧`通?！?p> “羅院說你提議走部門采購，聞院也同意?！?p> “我就是提議，金院同意了嗎？”
“應該都說好了吧?！?p> “羅院和你說的？”
“剛才陪客人的時候說的?！?p> “我再確認一下，你等我消息?！?p> 她想罵娘，領導都同意了再讓郭薇薇寫檢討教育意義盡失，倒像是她故意刁難，正風肅紀的目的達不到也沒法為聞院討回公道，再怎么強調聞院很生氣還能有什么威懾力？至于愛才之心聞院顯然也比不上羅院。就那么想讓郭薇薇高興嗎？還是想激勵郭薇薇在客人面前超常發(fā)揮，客人心花怒放他羅凱明臉上有光？
小聞同志坦然接受了“失敗”，他讓她通知蔣輝走程序，衣服出庫以后和他辦一下交接轉到她名下。郭薇薇的問題她給順利解決了，但她有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感覺。
她的心情很差，不全是因為郭薇薇的事，狄雨凡被拘的消息像給了她一記悶棍。為什么非得是鋼琴家？她能聽見她父母腦中警鈴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