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俠,以武破禁!(伍)
“慌什么,站起來說!”刁三一聲冷喝,“徐知行怎么了?”
那頭目顫巍巍的站起來:“今晚戊時(shí),徐知行去了回龍街的香館,殺了方三當(dāng)家,接著又去了安通巷的賭檔,殺了王都頭,然后去了福臨街……”
頭目噼里啪啦倒豆子般把徐知行的行蹤說了個遍,僅僅一個時(shí)辰多的功夫,他已經(jīng)連挑了剃刀幫在租界里的九處店面,每到一處,停留不過盞茶時(shí)間,所殺武士打手算起來怕是超過百人!
“他,他每到一個地方,就會在墻上留下一行字!”
“什么字?”
“殺人者,龍城徐知行是也?!?p> “你說——什么???”
刁三瞠目結(jié)舌,腦子里的第一個念頭和頭目跑進(jìn)來的第一句話一樣——他,瘋了不成?
在租界大開殺戒,他就不怕巡捕房嗎!?這里可是大明租界,是有王法的!
“巡捕房呢!?巡捕房去了沒有???”
“李捕頭半個時(shí)辰前就帶人出發(fā)了,不光巡捕房,鎮(zhèn)藩司游俠司,還有租界的平夷衛(wèi)龍?bào)J衛(wèi),全都去攆他了!但他像是鐵了心找我們麻煩,動作極快,目標(biāo)飄忽不定,根本沒人知道他下一站是哪兒!”
刁三忍不住冷笑一聲,雖然不知道徐知行發(fā)的什么瘋,但現(xiàn)在整個租界的大明官軍傾巢而出,他這是死路一條——一品高手又如何,就算他能逃出去,往后的天下,怕是沒有立足之地。
“等等,你說連龍?bào)J衛(wèi)都去了?”梁浩哲問道。
龍?bào)J衛(wèi),便是徐知行上岸那天,守在三萬里碑下的赤甲武士,這是大明的儀仗隊(duì),連龍?bào)J衛(wèi)都出去找他,可想而知租界亂成了什么樣。
“那徐知行每到一處,便殺得滿街是血,現(xiàn)在租界如臨大敵,人人閉門不出?!?p> “哈,哈哈哈哈!——”刁三再也忍不住笑意,“這下,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了?!?p> 但梁浩哲卻是一臉凝重,他抓著頭目的肩膀,大聲問道:
“你再說一遍!從頭說,從他回龍街的香館殺方三當(dāng)家開始,做了什么說了什么,再說一遍!”
“他……”
頭目在梁浩哲要剮人的目光下,把事情從頭到尾又細(xì)說了一遍。
“他可曾殃及無辜?有沒有對剃刀幫以外的人下手?”
“好像……沒有?!?p> “他有沒有拿過一分一文?哪怕一個銅板?”
“沒有,賭檔里他一文未取。”
“他果真每到一地,開口就是大明律?”
“對,他問了話不等回答便殺人!”
梁浩哲面如死灰。
刁三完了。
剃刀幫完了。
“梁先生,何事如此慌張?”刁三問。
“你,你快走吧。”梁浩哲咬牙道。
“我為何要走?”
梁浩哲已經(jīng)氣得笑不出來了:“刁三啊刁三,我早就告訴過你,有相爺保你,你大可在蘭登安安心心做你的生意,不要搞那些魑魅魍魎之事,結(jié)果你財(cái)迷了眼,連租界里那點(diǎn)蠅頭小利也不放過,你以為有李功揚(yáng)幫你平事,便可只手遮天……”
李功揚(yáng),便是巡捕房的李捕頭,幫刁三簽了徐知行拘留令的人。
“有些事,不上秤沒有二兩重,上了秤,千斤都壓不??!”
“徐知行嘴上說著是為了找?guī)讉€白夷孩童——若真是如此,一開始在回龍街香樓,他就不必殺方三當(dāng)家,如此你說不定還真可運(yùn)作一下,給他頭上扣個罪。”
“可現(xiàn)在他大開殺戒,整個租界官軍傾巢而出去找他,等找到他的時(shí)候,必然是巡捕房游俠司鎮(zhèn)藩司平夷衛(wèi)龍?bào)J衛(wèi)齊聚一堂,到時(shí)候李功揚(yáng)怎么幫你運(yùn)作???”
刁三愣了愣,然后猛然瞪大眼睛。
“你的煙館妓院,你在租界里做的那些事,是見不得光的!”
“與此無關(guān)者,他未傷一人!”
“游俠遇不平之事便可拔刀是皇命特許!今夜他頂多是個未審先殺,可你呢?刁三,你作奸犯科,千刀萬剮!”
刁三終于意識到了問題有多嚴(yán)重。
“快!”他對那頭目道,“去找李捕頭,讓他……”
“住口!”梁浩哲一聲大喝,“你想讓李功揚(yáng)對他下手???”
“巡捕房有重火器,就算他是一品高手,只要趕在最前面把他……”
“你!這!頭!豬!”
梁浩哲暴跳如雷:“先不說李功揚(yáng)有沒有這個膽子開庫用炮,就算他有,他真的能殺了徐知行?就算殺了——刁三,今夜之事鬧得滿城皆知,你剃刀幫已擺上臺面,藏?zé)o可藏,你敢殺他,便是成就了他的俠名,明天天下游俠便蜂蛹而至蘭登,誰為小冠軍侯報(bào)仇,誰就揚(yáng)名天下!”
刁三本以為,徐知行來了蘭登是猛虎入籠,他就算正面碰不過徐知行,憑借著自己這些年在蘭登的權(quán)勢錢財(cái),處處設(shè)卡,讓他步步為難,就算玩也玩死他。
但他忘了大明以什么立國,在冠軍侯的虎齒陌刀面前,什么都是虛的。
手下沒有一個人能接人家一刀,怎么斗?
螳臂擋車爾。
短短幾剎的時(shí)間,他腦子里想了又想,大喊道:
“梁先生救我!”
梁浩哲揮揮手:“快走吧!盡量和剃刀幫撇清關(guān)系,這個爛攤子,我?guī)湍闶铡!?p> …………
刁三走后,梁浩哲靠在椅背上,閉目沉思。
十五年前,堂叔把刁三派來蘭登,本意也不是外人想的那樣為了斂財(cái)——官拜宰相,一人之下,眼里哪還有什么錢財(cái)。
天下熙熙,皆為利往,這世間之事,錢,不重要,錢,也很重要。
右相不在乎錢財(cái),但總有人在乎,于公于私,手里多掌一些錢,總是沒錯的。
這些年來,刁三做得很不錯,他這個蘭登首富為堂叔行了不少方便,免了不少麻煩。
直到去年的九月廿二,堂叔被莫須有的罪名下了獄,這個時(shí)候,刁三的就突然顯得很重要的。
堂叔不知能否翻身,他梁氏一族也不知會有何種未來,萬一天威降下,是個滿門抄斬之類的結(jié)果……那么提前布置,至少留下些血脈。
沒錯,梁浩哲來蘭登,是來收錢和查賬的。
所以在得知長公主或有可能來到蘭登時(shí),他才會這么緊張,他不能讓錦衣衛(wèi)之類的人盯上自己,他本來就是招暗棋,要是被盯上,就全完了。
但是來到蘭登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事情沒有自己想的那么簡單。
刁三的賬不清不楚,有大筆錢財(cái)不知去向,他本人也對自己提防有加,遮遮掩掩,還有就是……這里竟然有個剃刀幫!他竟然,建幫養(yǎng)霸!
這要被人查到了,豈不成了右相里通外賊的證據(jù)!?
這些時(shí)日里,梁浩哲已經(jīng)著刁三趕快把這剃刀幫一事撇清楚,沒想到這時(shí),長公主突然離開了夷州封地,很可能就在福昌號上,可那船已離港,沒法往上面插人,就算插上去了,也未必能查到長公主,所以刁三出了個主意——劫船。
只要劫船,就能迫長公主出手,就能知道她來沒來。
結(jié)果卻是憑添了小冠軍侯一段傳奇。
梁浩哲睜開眼,從抽屜里拿出賬本,一邊算,一遍思索。
他文不成武不就,所以堂堂右相之侄至今一介白身,所幸精于工科算學(xué),這才有了今日重?fù)?dān),他歷來有以算助思的習(xí)慣,算賬,算是他的本能,根本不需要過腦子,越是算,他想其他的事情便越快。
剃刀幫倒不是什么大問題,只要刁三把關(guān)系撇清閉口不說,鎮(zhèn)藩司要查怎么也得查上十天半個月,長公主也不是問題,就算她來了,只要不發(fā)現(xiàn)我,到時(shí)候把錢轉(zhuǎn)走,做掉刁三……
我梁氏這一支,便算逃出生天。
著力給巡捕房施點(diǎn)壓力,讓他們拖拖時(shí)間,然后……
梁浩哲算著算著,突然停了下來。
他看到了賬本上的一行字,關(guān)于冠軍大道一處妓館的賬目,這是剃刀幫的賬本,他此前已看過幾次,賬目本身沒有問題。
但今夜之事給了他些許遐思,他看著這條賬目然后上上下下翻找起來。
為什么,妓館會是虧的???
他猛然察覺到一些不對勁的地方,刁三從頭到尾,對長公主和徐知行的事情比自己還緊張——我先入為主,覺得是他作了偽證怕小冠軍侯找上門來,可襲船之策是他提的,這在當(dāng)時(shí)把梁浩哲都嚇了一跳,那船上可能有大明的開陽長公主,他哪兒來的膽子?
就在這時(shí),一親信小廝推門而入,惶恐道:“少爺!那冠軍大道……”
梁浩哲聽著,腦子轟然炸開。
他只記住了幾個關(guān)鍵詞。
冠軍大道……妓館……剃刀幫……兵甲……
剃刀幫,有兵甲——刁三怎么可能會有兵甲?。。?p> 先前襲船用了重炮魚雷,是因?yàn)楸毖笏畮燅v扎于此,在此設(shè)有兵工廠,右相運(yùn)作之下,讓刁三成了兵工廠的金鐵承包商,所以他能從那里搞到重炮,搞到兵部設(shè)計(jì)院剛剛完成,還未列裝的魚雷。
可那地兒是不可能生產(chǎn)兵甲的啊!
“刁三呢!?刁三去哪兒了???”
“三爺出了門,奔港口去了?!?p> “快!去把他截回來!——等等,我也一道去!”
梁浩哲起身便與小廝下樓。
可這才剛到樓下打開門,便看見門口站著成排的灰甲武士。
為首的武士未著兵甲,但他那穿著,手足裹著綁帶,一副虎臂蜂腰螳螂腿的模樣。
錦衣衛(wèi)。
是鎮(zhèn)藩司的錦衣衛(wèi)?想必是為刁三而來……梁浩哲愣住了。
因?yàn)槟俏涫颗e起的令牌上寫的赫然是:
「鎮(zhèn)撫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