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劍雨-捌
“王爺歇了?你確定?”
“是,王爺已經(jīng)歇下了,大管家正在火房調(diào)查爆炸原因?!?p> 刁三一時間有些摸不透王爺?shù)降资莻€什么態(tài)度,但他察覺到了一絲不諧的意味……有人給自己報(bào)信,乍一看之下,那報(bào)信之人和自己是一邊的,要不就是跟徐知行有恩怨。
可那之后火房炸了。
原本應(yīng)該是柳恒新悄悄把人擄走,然后便可迫徐知行就范。
可火房一炸,自己的人無奈之下只能立馬擄人,這事情一下子就擺上了臺面,還有便是……
“人已經(jīng)到港口了,”手下低聲道,“但徐知行已經(jīng)追過去了,這一路上,都有人在給他指路。”
自己的人早徐知行帶著人離開,出了王府后有如大海撈針,徐知行就算追,原本也是不知道往哪兒追的。
可他竟然一路追了過去,這當(dāng)然是有人指點(diǎn)——不,我的人在出王府后就被人盯上了。
這是有人故意挑撥,他在挑動我們和徐知行打起來,可為何……
糟了!
是港口!
他們要帶著人去島上,去海伯尼亞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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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的傳遞具有時效性。
信息,便是價值。
如果換做刁三,在火房爆炸后他不會強(qiáng)行擄人,因?yàn)槭虑樘柢E,有人給自己報(bào)信,而自己到了之后,火房立馬爆炸……
可他不會把有人給自己報(bào)信這個信息告訴手底下的人,他去辦這件事的手下只知道那姑娘很重要,不能交給徐知行,所以在當(dāng)時的情況下,他們選擇帶人走,是合情合理的。
而出了王府之后,自然是要把人帶到安全的地方,在那種情況下,動作要快,不可能事事都去請示,要隨機(jī)應(yīng)變,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便是這個道理。
而他們是不知道有人盯著他們的,更不知道徐知行到了之后,一路上都會有人給他指路。
他們下意識就會把茜茜往一個地方帶。
這一切,都是在未向刁三請示的情況下發(fā)生的,因?yàn)閬聿患罢埵尽?p> 而同時,刁三也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就算知道也來不及阻止,因?yàn)檫@年頭不具有遠(yuǎn)距離即時通訊方式,他總不可能讓自己的手下隨身帶個電報(bào)機(jī)吧?
等刁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
帶人到港口,出海,去島上,這思路沒問題。
可你不能讓徐知行跟著,不能一路領(lǐng)著他到自己老巢。
康斯混在人潮中,慢悠悠出了王府。
他在門口等了許久,這才看到那個所謂的紀(jì)四小姐在朱小翠的攙扶走了出來。
他急忙跳起來揮手:“紀(jì)姑娘!紀(jì)姑娘!這里!”
朱小翠看到他,沒好氣道:“你可真是讓我好找,原來在這里!那火房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讓你把人看住……”
長公主打斷了她的話,正色道:“徐知行呢,你可知道他去哪里了?”
康斯指著港口的方向:“朝那邊去了?!?p> 出了王府的人,大多都朝著那個方向去了,因?yàn)橥蝗话l(fā)生了這樣的事情,大家都很好奇,徐知行怎么了,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們都想跟過去,看看。
“我們走?!?p> “去追徐大俠嗎?”康斯問。
“對,快!”長公主說。
兩人上了車,康斯一揚(yáng)馬鞭,車子朝著港口疾馳而去。
他的嘴角有一抹笑意。
這位長公主來蘭登的目的之一,肯定是調(diào)查火丹是如何流出蘭登的,我雖然不知道你在祭龍殿里得到了什么消息,但是……沒關(guān)系,馬上你就能親眼看到,火丹是如何流出蘭登的。
因?yàn)榈笕诟劭诘哪撬掖?,裝的就是火丹,哦,不僅有火丹,還有兵甲。
你猜徐知行追到了那里,動起手來,船上的人是不是他的對手?
你猜他們要是被逼急了,會不會用船上的火丹和兵甲?
你猜要是讓這么多人看到刁三的船上的東西,會發(fā)生什么事?
徐知行來蘭登,純粹是私事。
但是如此鋒利的刀,就該這么用,刁三做夢的都想不到,當(dāng)他打開紙條的那一刻,就注定把老底全給漏了。
所有來自命運(yùn)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標(biāo)注了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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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知行出了王府,一路向南追。
但是那兩人已經(jīng)走得太遠(yuǎn)了,根本就沒有痕跡可以讓徐知行追,可他略一思索……
南。
南面的蘭登橋,是租界唯一的出入口,如果是那個方向,那么他們便是要出租界,對,租界是大明轄領(lǐng),在這里處處皆要被掣肘,不管是誰在和自己作對,不管那人想做什么,都得先出租界。
所以他一路朝著蘭登橋而去。
“喂!何人強(qiáng)闖???”
也不理會橋上的平夷衛(wèi),直接沖橋而過,平夷衛(wèi)哪里跟得上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徐知行越過蘭登橋。
然后……
徐知行看著夜幕下的巨大城市,陷入了茫然之中。
他不知道往哪里追了。
根本就沒有線索。
心中涌起一股怒意,明明就這么近了,最后卻……
但就在這時,他看到了站在路邊的一個白夷孩童,那孩子衣衫襤褸,想來是個乞兒。
兩人對視了那么片刻,那孩子抬起手,指向了某個方向。
這是,在給我指路?
有人在幫我?
是誰?
徐知行來不及多想,朝著孩童指的方向追去。
如此,他一路越過大半個蘭登。
每當(dāng)失去方向時,路邊總會有那么一個人,或是乞兒,或是妓女,甚至是污泥中的醉漢,抬起手,指向未知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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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斯駕著馬車過橋。
平夷衛(wèi)有些疑惑,今日不是王爺?shù)膲垩缑??為何在這深夜,突然間這么多達(dá)官顯貴要過橋?發(fā)生了什么事?
各式奢華的馬車出了租界,浩浩蕩蕩的朝著港口的方向而去。
康斯看到了在路邊玩泥巴的乞兒,對,正是不久前給徐知行指路的那個孩子。
兩人對視,乞兒看著馬車上的康斯,露出了憧憬的眼神,在他看來,能成為明人貴族的馬夫,便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他并不認(rèn)識康斯,但他為康斯工作,或者說,他為一個,為康斯工作的人工作。
就在康斯寫下那張紙條不久后,王府外,東蘭登集團(tuán)的某個據(jù)點(diǎn)中,一臺電報(bào)機(jī)發(fā)出了一則消息:
「為徐知行指路,港口,刁三的走私船?!?p> 其實(shí)刁三猜錯了過程。
康斯根本就沒有派人跟著他的手下,這個罪夜之王神通廣大,但還沒有神通廣大到這個地步,如果是跟蹤,也根本來不及給徐知行提供消息——消息,具有時效性,總是要有傳遞的時間。
康斯甚至都不是十分確定刁三的手下會擄人,但如果他們真的擄人了,康斯便知道他們要去哪兒。
因?yàn)槿嗽跇O端情況下,如果要逃,或是找一個躲藏的地方,肯定會下意識找自己覺得最安全的地方。
對刁三的人來說最安全的地方在哪兒?
在海伯尼亞島,在他走私火丹的據(jù)點(diǎn)。
這座城市,這座繁榮的,宏偉的城市,是用蘭登人的血肉鑄就的。
但并不是每一個蘭登人都有幸分享它的繁華。
貴族與工廠主們靠鯨油賺了錢,榨干了蘭登人的血,把哺育了這個民族上千年的母親河變成一汪死水,然后搬進(jìn)租界,和來自東洋的貴胄們把酒言歡,將一地狼藉留給街頭的妓女與乞兒。
他們,背叛了自己的血。
他們認(rèn)為那些油街上的渣滓,就像是煉油后的廢料,隨手丟棄即可。
康斯駕著車,朝港口疾馳。
他看到了這座病痛纏身的城市,看到了泥濘大街上,面黃肌瘦,兩眼無神的蘭登人。
他們中無人認(rèn)識駕車的康斯。
但康斯,卻認(rèn)識他們中的不少人。
因?yàn)樗?,是這些人的「朋友」,東蘭登集團(tuán)所賺取的資金,除了投入再生產(chǎn)之外,幾乎全部回饋給了社會,雖然均分下來不多,但至少能讓這些底層的窮人吃上一口熱飯,活下去。
而康斯所需要的,不過一句承諾:「朋友之間,要互相幫助?!?p> 那些大人物們,認(rèn)為這些人是無用的廢料,但是沒有他們,我也不可能在眨眼之間,為那位愛迷路的小侯爺串出一幅通往終點(diǎn)的地圖。
他們不知道自己拋棄了什么東西,他們以為擁有了刀,便是擁有了力量,殊不知,真正的力量,是握刀的手。
造出這條手臂,然后,在某一個恰當(dāng)?shù)臅r間,自然而然的,它便會去握住一把刀,這把刀是長公主也好,徐知行也罷,總之,當(dāng)它需要的時候,刀,自然會出現(xiàn)。
接著……
血的背叛,需以血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