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夜談
后半夜,麗痕印刷廠。
康斯倚在窗邊,翻看著一本小冊子。
這是《夷州萬國博覽會》的宣傳冊。
當年那位圣帝是個腦子很清醒的人,雖然為這個世界帶來了火丹黑科技,但他很清楚,技術(shù)這種東西交由封建王朝壟斷把持,未必能得到發(fā)展,因為封建王朝,本就有其保守性。
在很多情況下,市場經(jīng)濟才是最具有創(chuàng)新力的制度。
所以,他一手主導(dǎo)了神州大明的資本化改革,把許多官府的權(quán)力下放給了民間——比如說,一些火丹機械的研發(fā)、生產(chǎn)。
而這,便是萬國博覽會的由來。
每隔五年,神州的某個地方都會召開萬國博覽會,屆時全世界的商人都會帶上自己壓箱底的絕活參展,如果在博覽會上搏個好彩頭,就有很大概率,拿到大明官府的訂單。
康斯第一次籌備參加萬國博覽會是五年前,那時三菱重工剛剛拿到軍械牌照,他弄出了一個叫做「魚雷」的小玩意兒。
作為最有效的海上殺傷武器之一,魚雷本應(yīng)該順應(yīng)時代的發(fā)展,自然而然出現(xiàn),但因為大明擁有烏篷獵船這種水上武士單兵武器,魚雷的價值大打折扣,但并非,完全沒有價值。
既然這個注定出現(xiàn)的東西還沒有出現(xiàn),那不如就讓我把它搬上歷史的舞臺。
但是,那一年的三菱重工沒能參展。
因為魚雷技術(shù),被刁三買走了。
雖然與刁三在蘭登互為競爭對手,但東蘭登集團的組織架構(gòu)過于隱秘,刁三并不清楚康斯的事情,再者說,沒有誰規(guī)定,對手間就不能做生意。
刁三開了一個他無法拒絕的價格,再加上他將交易地點定在了海伯尼亞島——后面這個,是康斯無法拒絕的理由。
他從很早就知道,刁三在做一些事情,一些很秘密的事情,海伯尼亞島上的那些水匪和他有很大關(guān)系,甚至于,就是刁三的人。
但不管康斯如何滲透,始終都沒法進入那島的核心地帶。
那次之后,康斯終于搞清楚了,刁三在做什么。
簡單說,那島上,有一支艦隊,以及,一個訓(xùn)練異族武士的基地。
這是在謀逆。
而刁三自然是沒有這種能力的,整個蘭登有這種能力的,只有昌裕王。
在搞清楚他們的目的后,很多以前覺得有蹊蹺,卻不甚明了的問題,一下子豁然開朗。
比如刁三為何如此飛揚跋扈,昌裕王還這么信任他。
再比如剃刀幫為禍蘭登,暗中擄掠了大量白人孩童,到底是為了什么?——這事此前康斯一直想不通,因為以刁三的資源,販奴這種一不小心就會惹上一身騷的事情實在犯不上做。現(xiàn)在看來,是在訓(xùn)練自己的軍隊。
還比如,刁三為何會和教會的人關(guān)系那么好?——康斯很早之前就讓人打入了教會,這是個很龐大的組織,對于政教合一的薩克遜國而言,教會甚至比王室更加有話語權(quán),康斯那時便發(fā)現(xiàn),教會中似乎有一部分人和刁三有說不清的關(guān)系?,F(xiàn)在看來,這是在勾結(jié)‘外敵’。
——不過這一切,都結(jié)束了。
康斯合上手中的宣傳冊,看向窗外。
大隊平夷衛(wèi)正從租界開出,整個外蘭登已經(jīng)戒嚴,港口那邊,停著兩艘北洋水師的計蒙驅(qū)逐艦……
三個小時前,伍行帶著人趕到。
沒人敢在驃騎甲士的面前再說什么把徐知行帶走這種話。
康斯駕車把長公主送回了租界,然后就自己來了這里,后面的事情他沒看到,不過照現(xiàn)在的情況分析,應(yīng)該是徐知行把船上的事情說了出來,不過具體怎么說的,以何種方式說的……
就在這時,印刷廠的大門傳來了響動。
康斯知道,自己要等的人來了。
對,他是來等一個人的。
今夜他可以不給所有人解釋,但必須給這個人一個解釋。
因為朋友之間,本該如此2333
…………
“伍爺!伍爺您慢點兒!”
“伍爺老板在上面等您,您別發(fā)那么大的火!”
“伍爺!”
這第三聲伍爺,是賽麗亞叫的,這一刻伍行已經(jīng)推門而入。
“伍爺您別……”
康斯輕輕拽了一把賽麗亞,把她拉到一邊,免得她一頭撞在伍行的黑臉上。
果不其然,伍行徑直走向康斯,把他像拎一只小雞一般拎了起來,啪的拍在墻上:
“你是怎么答應(yīng)我的???”
“伍爺您別對老板……”
康斯朝賽麗亞使了個顏色,揮揮手,示意她出去,后者本有些猶豫,可不知是不是記起了前幾天的鞭子,她縮了縮脖子,悻悻離去。
賽麗亞離開房間后,康斯轉(zhuǎn)頭看向伍行,淡淡道:
“麻千戶那邊怎么樣?”
今夜徐知行從港口出來,返回租界這一路上算是有驚無險,伍行和自己做的這一切,其實沒有什么意義,因為從北洋水師來了那么多人看,長公主,是要保他的。
但當時康斯并不確定長公主的立場,所以他讓伍行去租界找麻千戶。
因為就算徐知行到了租界,也未必是安全的,要是那刁三鐵了心要魚死網(wǎng)破,追進租界不是沒有可能,所以要麻千戶出場,屆時驃騎甲士和鎮(zhèn)藩司一起在蘭登橋上等他,這事兒,就算結(jié)了。
“你怎知麻千戶會愿意出手?”伍行問。
“伍叔,您若想問話,不如先把我放下來?”
伍行頓了頓,把康斯放下,后者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緩緩道:
“一來冠軍侯的后人,在大明總是有些名望的,二來先前白鳳樓的事情,這兩人也算有過患難之誼,三來港口出了事情,就算昌裕王把租界官邸都調(diào)了回去,但鎮(zhèn)藩司有職責所在,麻千戶不敢在這種事情上疏忽?!?p> 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早就看過了劇本一樣。
“我想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了游俠司的客棧,你們?nèi)龘苋耸刂?,一波是你的人,一波是?zhèn)藩司的,還有一波是北洋水師,人沒有大礙吧?”
他提到這茬,伍行又是氣不打一處來。
“沒有大礙???你可知他幾乎死在了外面!”
“沒事就好,”康斯仿佛沒有聽到伍行的質(zhì)問,緩緩坐下,道,“他那腹中丹爐有些古怪,尋常醫(yī)師怕是沒有頭緒,我請了人來幫他看傷,大概兩日后到,到時候你就說是你請的,別讓人把這事往長公主頭上猜,還有就是,看今晚這動靜,刁三怕是蹦跶不了了,最近幾日租界的人會大索全城,你得盯著點,讓我們的人都躲一躲,別被誤傷了,當然,如果以前有什么不好解決的麻煩,剛好趁著這個機會往刁三頭上推,反正他虱子多了不愁……”
他就這么平靜的坐著,侃侃而談,讓人難以動氣。
從伍行第一次見到他起,就是這個樣子,你很難在他身上看到什么激烈的情緒,無論你是咒他罵他,他總是笑臉相迎,就像塊棉花,他也不會跟你解釋什么,他只會跟你說,他接下來打算怎么做……
剛認識時,你只會覺得他聰明、可靠,還有些講義氣,可時間久了,你只覺得背脊發(fā)寒。
“你到底想從他那兒得到什么?”伍行打算了康斯的話。
“我只是想交個朋友?!?p> “你就是這么交朋友的?”
康斯顯然是知道伍行的意思,笑著道:“如果伍叔您不把今天的事情告訴他,我想他會很樂意跟我交朋友?!?p> 沒錯,伍行會不爽,無非是因為他知道是康斯背后搞出了這一切,但徐知行,是不知道的。
“你怎么覺得我不會告訴他?”
“因為我能幫他,而且……”康斯依舊保持著笑容,“只有我,能幫他?!?p> 伍行怒極反笑:“你就是像今晚這樣幫他的?”
“不然呢?”康斯道,“他來蘭登可是先找的你,你幫他找到人了嗎?”
“你!——”
康斯又笑了笑:“還記得我請您跟我一起去收阿美鯨油那天晚上,您怎么跟我說的嗎?——您說,您不會替我工作,最多是合作,因為總有一天,您的小侯爺會來接您回去。”
“可是……”
“伍叔?!?p> “回去干什么呢?”
“是光復(fù)冠軍侯之門楣,繼續(xù)為大明效力,還是……”
“造反殺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