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互換身份（下）
圣旨?xì)J定的婚期是下個月末，也是初夏時節(jié)的第一個黃道吉日。為了趕上婚期，班家在接旨之后便著手準(zhǔn)備起來。
而從那日自朝燈節(jié)回來后，班惜語便一直閉門不出，懶懶的躲在屋子里看一些雜書，關(guān)于婚事籌備的進度，半分也不曾過問。
二是，負(fù)責(zé)操辦婚事的賀老太太正忙著想法子勸說班老爺，讓他請皇帝收回成命。三是，班老爺對這些家務(wù)一無所知，以往又做慣了甩手掌柜，因此也只偶爾關(guān)心地問一問。
后來據(jù)下人們碎嘴閑聊，班惜語才知道在這段期間，祖父祖母又因為婚約的事情吵了起來。他們鬧得動靜很大，但祖母不讓人告訴她知道，所以，當(dāng)她聽聞這事兒之時，府中一切事宜都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
即將出閣的一天清晨，班惜語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中的自己，那么精致、漂亮，卻是個不得自主的人偶。
青霜的雙手在她臉上涂脂抹粉，清爽的臉容變得嫵媚。她像是進獻的祭品一般換上盛裝，聽著耳旁教習(xí)嬤嬤絮絮叨叨說話的聲音。
隨后，又有小丫鬟進來通傳說，一會兒賀老太太便要過來，要與她送別。
班惜語臉上是慣有的溫和微笑：“好，我知道了。辛苦你們忙活這樣久，時辰尚早，你們先下去歇一歇。我靜坐一會兒，等祖母過來。”
為了送嫁，班惜語院子里的丫鬟從寅時便起來忙活，現(xiàn)在不僅困倦，還腹中饑餓。雖然她們中間也有輪休，但到底扛不住，便忙不迭地退下了。
人群散去，廂房便靜了下來。班惜語斂了笑意，面無表情地看了眼未闔上的妝奩，繼而別開了頭。
她的目光從鏡面上一掃而過，意外地看到留在屋中的年輕婢女。
“不是讓你們都休息去么?！卑嘞дZ的口吻有些冷，“這里不用伺候，出去?！?p> “是我。”
*
班惜語慍怒的表情在一瞬間轉(zhuǎn)變成驚喜：“你怎么來了？”她上下打量著樓西月，“還是這樣的裝束。你是特意來與我告別的么？”
樓西月正視她的眼睛，道：“不，我是來與你做交換的?！?p> 班惜語因為這句話而心頭一跳：“什么？”
樓西月走近她。身量相仿，面容神似的兩人面對面，搖曳的燭光清晰的映照出她們的容顏。
“我來替你出嫁，我來做班惜語，你去做那個自由自在的樓西月?！睒俏髟聢远ǖ哪抗饴湓诎嘞дZ臉上，語氣難得有幾分溫柔：“我知道，你不想嫁給他?！?p> 她清楚地記得朝燈節(jié)那晚，煙花之下笑得燦爛的班惜語。那是一種不帶任何包袱的、全然放松的狀態(tài)。而那樣的班惜語，也只有在燈節(jié)上短暫的出現(xiàn)過。
這幾日，樓西月時常易容成普通丫鬟混在班家。她從近期觀察而來的種種跡象推測出，班惜語并不想乖乖的做一個沒有自由、守著規(guī)矩的閨閣小姐。
她比任何人都想要逃脫掌控。
所以，互換身份的計劃，對她們二人而言，有利無弊。
班惜語一時語塞。她并不像樓西月那般輕松：“我是不想嫁，可你逍遙慣了，怎么能像我一樣，關(guān)在不得自由的宅院里？”
她寧愿樓西月今日前來，是要回歸班家的。
“如果是為了幫我，你不用做到這個地步?！卑嘞дZ又說：
“我都不愿意和一個不認(rèn)識的男人共處一室，成為親密夫妻，更別說是你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她是明白的。
然而樓西月卻道：“我不是為你，而是為我自己?！彼f：
“你知道，我有仇家在京城。那人曾在香茗館留名，我推測，他的身份地位應(yīng)當(dāng)不低。若是有宣平王妃的身份在，辦起事來自然事半功倍?！?p> 班惜語明白了：“那我能幫上什么忙么？”
聞言，樓西月笑了笑，說：“答應(yīng)交換身份，便是你給予我的最大的幫助。而在今日之后，你只管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p> “我……”班惜語眨眨眼睛，眼角的紅暈深了些。她沒有想到，樓西月竟然會主動提出互換身份。
這對她來說，實在是一個天大的驚喜。
此時此刻，她覺得樓西月便是上天派來解救她的菩薩。
班惜語按了按濕潤的眼角，道：“抱歉，班家小姐才是屬于你的位置，現(xiàn)在卻要你替我出嫁。去完成本該是我應(yīng)該完成的事?！?p> 樓西月?lián)u搖頭，說：“多余的話就不用多說了。你用不著愧疚，我會這樣做也是出于私心?！彼屏搜鄞巴獾奶焐叽俚溃?p> “時辰不早了，我們換掉身上的衣裳。”
*
一道淺青色輕紗屏風(fēng)映出里外兩道人影。
班惜語解開衣帶，褪下了一身火紅嫁衣；樓西月取下劍袋，將替換的衣衫搭在屏風(fēng)上。
平滑的鏡面中映出兩個人。班惜語立在樓西月身后，她執(zhí)著木梳，將樓西月的三千青絲解開了又重新梳妝。
樓西月為班惜語卸掉面上的胭脂，將自己過去十七年在顯揚門的生活平淡道出，班惜語亦是將這些年的生活瑣事一一告知。
當(dāng)天際浮現(xiàn)魚肚白之時，樓西月?lián)Q上了那身繁瑣的婚服。鳳冠霞帔，色如晚霞，錦繡繁花一路綻放，銀線金鳳翱翔云端。
班惜語穿上樓西月帶來的窄袖長裙。她著這身淺藍(lán)色衣衫，顯得愈發(fā)清麗秀美，端莊大方。與樓西月的颯爽相比，她則多添了幾分溫柔。
時辰將至，她們沒有多少時間耽擱了。
班惜語握著樓西月的手叮囑道：“你去了京城，務(wù)必一切小心。朝堂權(quán)勢與皇室之間的關(guān)系十分復(fù)雜，到時……”
樓西月微微頷首：“我明白。宣平王與皇帝之間的恩怨，我已有了些許了解。我會留心的?！?p> 隨后，她們又交換了隨身攜帶的玉佩。
“還有。”班惜語低下了頭，眼神有些不自在：“我知你無意于宣平王，替嫁也是無奈之舉。但他若要與你行周公之禮，你一定要想辦法避開，別讓他占了便宜?！?p> 聞言，樓西月笑了笑，收下了她的關(guān)心：“你放心，到時我自然有應(yīng)對的辦法。江湖兇險，你出門在外，需要多加小心。若是遇到什么難題，可以去找這個人——”
她將一幅畫軸交給班惜語：“聞寂聲是我行走江湖之時遇到的朋友，他為人很仗義，值得信任。這是他的畫像。
“他的外貌很好認(rèn)。你只瞧他眼角處有一塊形似蝴蝶的淺紅色胎記，那便是了?！睒俏髟碌溃骸奥劶怕曔@人做事沒什么規(guī)矩，膽大妄為，沒有分寸。他如果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你盡管教訓(xùn)他?！?p> 班惜語鄭重道：“好，我記下了?！?p> 雖說班惜語與她長得一模一樣，但聞寂聲不是傻子，他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識破雙生姐妹互換身份的騙局。
樓西月知道瞞不了太久，但以她的了解，聞寂聲即便看出來了，也不會為難于班惜語。接著，她將一枚灰色哨子交給班惜語。
樓西月道：“只要吹響這個，你就能聯(lián)系到他。他得了信兒，必定會來尋你。”
班惜語點點頭：“我明白。”
言盡于此，兩人同時陷入沉默。她們抬眸對望，眼神中皆流露出惜別之意
“你……”
“我……”
這時，廂房的門驟然被叩響了。賀老太太的聲音從房門外傳了進來：“阿煙，你可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