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假扮弟弟

　　涂希希清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京兆府尹大門口。

　　這是初夏春末的早晨，盛京的空氣中夾雜著都城特有的繁華，她旁邊的人合著她背后的喧囂，嗡嗡地和她說話。只是周圍人聲鼎沸，她實在聽不清這人在說些什么。

　　人群中不少人對著她面前的衙門指指點點，隱約聽到衛(wèi)家索魂之類的只字片語。

　　這是她在這里停駐的原因。

　　衛(wèi)家，熟悉又陌生的字眼。涂希希都快不記得自己原本姓衛(wèi)了。

　　依稀聽著有人說：“聽說京兆府的江大人死在里面了。那個死狀喲，過來送飯的人都給嚇暈過去了。”

　　“不是哭暈的？”

　　“你沒瞧見，人家那臉兒啊，雪白。扶出來的人魂都沒了?？隙▏槙灥??！?p>　　“不就是死個人嗎？京兆府的人成天見奇形怪狀的死人，怎么就嚇成那樣了？”

　　“聽說啊，是衛(wèi)家冤魂來討債了。你可還記得漳州的衛(wèi)家？當年衛(wèi)家衛(wèi)顯英在長亭候手底下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長亭軍散了后，衛(wèi)顯英退了沒幾年，便說殺害了流氓地痞一家七口人，罪證確鑿后便被判了死罪?！?p>　　“啊，這個我知道。說起來那一家地痞流氓好似也聽說死得嚇人得很?！?p>　　“可不是，當年那案子便是江行負責判的。就因為這個案子，江行后來便升了這京兆府尹?！?p>　　“這么說，衛(wèi)家有對雙胞胎很是厲害，尤其是女兒衛(wèi)希，十幾歲破了漳州一樁兇惡的虐殺案一舉成名，后來就成了漳州一帶斷案高手。那些年漳州的幾樁兇案都有她一份呢。不過，衛(wèi)顯英死后，就不曾聽聞過消息，你們說這案子會不會是衛(wèi)家人……來尋仇的？”

　　“確有可能，能破那種兇案之人，想必犯案起來也相當可怖。”

　　不少人圍在外頭，因為這個話題，一個勁地探頭。

　　涂希希聽得渾身冰冷，心底嘟囔，衛(wèi)希復仇？那是不能的，因為衛(wèi)家雙胞胎之一衛(wèi)?，F(xiàn)在才知道京兆府尹是江行，且死了。

　　旁邊人終于忍無可忍挨近她，大聲嚷著抬手摟過來：“殊途，我跟你說話你聽到?jīng)]？今天你一定要好好發(fā)揮你的本事，兄弟能不能歇全看你了?！?p>　　涂希希眼明手快地閃開。

　　對方撲了個空，一張滾圓的臉皺成了一朵菊花，看著她說：“殊途，你變矯情了，摟你一下怎么了，表達見到你我很高興不好么?！?p>　　涂希希側(cè)頭看了一眼這個喊了別人名字的人，微微一愣。

　　涂希希出來是為了找弟弟——她的弟弟失蹤了。

　　殊途就是她弟弟。

　　此時在她旁邊嚷嚷的男人和殊途均在大理寺供職。大理寺日常異常忙碌，她弟弟一向早出晚歸，家里人都習慣了。以至于回過神來，她才發(fā)現(xiàn)，殊途無緣無故悄無聲息地失蹤了三天。

　　一兩天無所謂，三天屬實不尋常。她很擔心，想去大理寺探聽一下殊途的消息。

　　她和殊途是雙胞胎姐弟，相貌很是接近，于是她便扮成了殊途的模樣出來。

　　不想半路碰到上殊途的大理寺同僚，給他拽到了京兆府衙門之前，還聽到這么些不好聽的流言蜚語。

　　心情不是很好的涂希希深吸了口氣，刻意粗聲說：“不好，我今天特別矯情?！?p>　　平白無故被人安上殺人的罪名，誰能不矯情一下。

　　圓臉小哥登時倒退數(shù)步，離她遠遠的。

　　涂希希啐了口惡氣，目露兇光。今天她就要證明這案子絕不可能是他們家的人做的。

　　這個圓臉的小哥名叫應(yīng)明遠，是大理寺辦案仵作，今天他們站在這里，就是為了這樁今早在盛京西側(cè)的京兆府中，發(fā)生的兇殺案。死者乃現(xiàn)任京兆府尹江行。

　　京兆府尹是管轄京畿地十三個縣的府衙，包括盛京城在內(nèi)。和別地的府衙不一樣，作為京都城的管轄機構(gòu)，京兆府是可以擁有少部分兵權(quán)的官衙，京兆府尹是三品大員。

　　江行原是行伍出身，有軍功在身，稍掌一小部分兵權(quán)也算合適，加上七年前破了漳州一樁滅門兇案，大義滅親處刑了自己昔日好兄弟衛(wèi)顯英，順利升任了京兆府尹。他入職京兆府尹七年，在位期間，為官清廉，京畿地權(quán)貴混雜，也就他不畏強權(quán)，遇事該怎么辦就怎么辦，絕不徇私。

　　對衛(wèi)希來說，江行是自家仇人，但從涂希希的角度來看，是個難得的好官。

　　然而這樣的好官，落得慘死的下場也屬實讓人意難平。涂希希心道，好歹也要等到她將真相擺在他面前，讓他懊悔終生的一天啊。

　　涂希希有些煩躁，抬腳邁進了京兆府小腿高的大門門檻。

　　應(yīng)明遠一臉狐疑地跟了進去，他一邊打量著走在他前面的人，一邊問：“你今天怎么不問我案情了?！?p>　　涂希希挑起了秀氣的眉，臉上卻不是和煦的笑，而是一股冷漠的勁兒。

　　“你驗過尸了？”

　　應(yīng)明遠搖頭，說：“那倒沒有，不過我覺著古怪。聽說江大人死狀凄慘，可當夜在京兆府外守夜的守衛(wèi)愣是半點動靜都不曾聽到?！?p>　　“早晨的時候，寺里的尸體實在多，我這頭忙不過來。少卿大人當時就說他親自過來看看現(xiàn)場，若是相差不多，便將尸首帶回大理寺勘驗?！?p>　　涂希?？戳怂谎郏肋@案子出乎了他們那位少卿大人的意料。

　　應(yīng)明遠嘆道：“誰成想，我剛剖開一具尸體，就被少卿大人給喊過來了。也不知道現(xiàn)場慘成什么樣，還須勞師動眾派我登門。”

　　他挺著肚子越過她。涂希希眼看著他一轉(zhuǎn)身，看向府衙大堂的那一刻，整個人驚成了一座石雕。

　　“嚯！壯觀。”

　　涂希希也跟著轉(zhuǎn)過身，看向內(nèi)堂那一瞬間，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難怪連堂堂少卿大人都覺得相差太多。

　　這光景可實在是太過夸張了，絕不是衛(wèi)家人內(nèi)斂的審美。

　　京兆府衙和尋常縣衙的布置相差不多，只是格局要大上許多，里頭有時候也會擺放些臨時派上用場的刑具，用以威嚇嫌犯。

　　除了大堂上方供府尹審案的案桌座位之外，大堂右側(cè)下方也有一套小一些的備給書記所用桌椅，左側(cè)則擺放著幾張?zhí)珟熞?，想必是專門給一些特殊權(quán)勢之人坐堂所用。

　　此時寬敞大堂里，這些擺設(shè)上全部都布滿了斑斑血跡。且除了這些擺設(shè)之外，地面之上的血跡尤其夸張，像鋪上了厚厚的一層血糊。

　　仿佛死了不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