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報應不到,磨刀不停
大宅內(nèi)昏昏暗暗,上吊的人搖搖晃晃。
林問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在他的眼前,是懸梁自盡的李六。
難以言說的情愫沖蕩大腦,悔恨、不甘交織心頭,林問想不通,他想不通。
一切都很順利,殷善被拿下了,李六被救下來了,所有能威脅李六生命的人都死了。
可李六卻還是死了。
“林師弟,李師弟他……”
石凱拽著殷善回來,瞧見懸吊在房梁上的人,猛然閉上了嘴。
“血疫無藥可醫(yī),結局要么是如同城外那些待死的活死人,要么是化作血鬼?!?p> 林問被石凱的聲音喚回了神,他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將李六的尸首放了下來,撕開他的袖子,在一處結痂傷口的四周,浮現(xiàn)了片片黑色的病斑。
“染了血疫的人,氣血比常人旺盛,傷口愈合的也快?!?p> “我以為我能救他,可在很久之前,甚至在我們出發(fā)前?!?p> “李師兄他就已經(jīng)必死無疑?!?p> 林問長舒一口氣: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李師兄他不該這么死,該死的——”
他轉過頭,盯著畏畏縮縮的殷善,怒目而視:
“是你!”
“別,不是我的主意,我只是聽命令辦事啊?!?p> 殷善求饒起來:
“你們把我送到衙門好不好,林問,你師兄也不會希望你以武犯禁的,你不要沖動啊?!?p> “我愿意接受大商律法的制裁!”
林問徑直走了過來,沒有搭理殷善,而是看向石凱:
“師兄,剛剛那截劍鞘呢?”
石凱似是明白林問要做什么,把劍柄遞了過去:
“小心別被劃傷了?!?p> 林問點了點頭,接過劍鞘,然后以握持匕首的姿勢拿著,走到殷善跟前。
到了這一步,殷善也明白了對方要干什么。
“別沖動啊,傳播血疫,可是大罪啊?!?p> “就算這樣對我,你師兄也不會活過來的。”
“你師兄泉下有知,也不會希望你這樣啊。”
林問絲毫沒有在乎他的話,猛地發(fā)力,將劍鞘插進對方肩膀上的傷口里,頃刻間,殺豬般的嚎叫響徹大宅。
片刻后,一堆捕快從內(nèi)城出發(fā),來到了外城西巷胡同六十八號,血鬼出現(xiàn)已經(jīng)算大事,有人在制造傳播血疫的武器,那更是大事中的大事。
因為是林問報的官,衙門為了好配合,派遣的捕頭正好是林問認識的程戰(zhàn)。
程戰(zhàn)得知了來龍去脈,檢查了下李六的尸體,搖了搖頭。
“林兄弟,接下這話你可能不愛聽?!?p> “李六的尸首太完整了,依然有因為血疫尸變的可能,我們要帶走?!?p> “如果他有什么親人,盡快找來,還能見一見全尸?!?p> 林問點了點頭:
“他的母親我已經(jīng)通知過了?!?p> “應該很快就到?!?p> 程戰(zhàn)沒有再說什么,留個全尸和入土為安在許多人的觀念當中十分重要,然而李六兩者都得不到,曾有人為了不變成血鬼,主動自殺,但因為腦袋還連著,死后依然尸變成了血鬼。
而入土為安更不可能,被抓到的血鬼也好,被血鬼襲擊的受害人也好,他們的尸首統(tǒng)統(tǒng)被送往了程戰(zhàn)無權過問的地方。
他站起來看向殷善,此時的殷善已經(jīng)面如死灰,他身上的傷口已經(jīng)不再流血,傷口的周圍浮現(xiàn)出塊塊黑斑。
“他是被自己的武器誤傷了,對吧?”
程戰(zhàn)問。
“是這樣的?!?p> 林問自然的應答,兩人心照不宣。
殷善想要反駁些什么,但最后還是沒有開口,他很清楚自己的生命已經(jīng)開始了倒計時。
“你們會怎么處理?”
“殺了他嗎?”
林問問道。
“倒也不會。”
程戰(zhàn)給出了一個讓林問意外,讓殷善眼前一亮的回答,但他還沒說完:
“縣令大人糾集了一群名醫(yī),研究血疫,他們正缺少身體強健,最好是武者的研究材料呢?!?p> “大概就是讓他活著的前提下,進行局部解刨,研究血疫是如何在體內(nèi)傳播的?!?p> “反正蠻血腥的,不過縣令大人說,為了了解血疫,這是必須的,把他交上去,我說不定能升官呢。”
聽到這話,殷善坐不住了,可他還沒來得及掙扎,一旁的一名捕快就捂住他的口鼻,把他藥暈了過去,隨后和幾個人合力將他拖走。
等殷善被拖走,程戰(zhàn)拍了拍林問的肩膀:
“節(jié)哀,短打幫越發(fā)為非作歹,一定會遭報應的。”
林問看著李六的尸首,反問:
“在所謂的報應到來前,還有多少人會像李師兄一樣?”
“短打幫為了站穩(wěn)腳跟,小則擠兌他人,大則殺人奪店,為什么他們的報應還沒到?”
“所謂的報應,到底要等待多久,多長,犧牲多少人?”
程戰(zhàn)面對林問的問題,嘆了口氣。
“還請節(jié)哀順變?!?p> “內(nèi)城四大家族需要短打幫這種流民組織一天,他們就一天遭不到報應,除非江陵四俠再出現(xiàn)一次,但那不可能了?!?p> “哪怕是作為捕頭的我,能做的也只有等待,等待并心懷希望吧。”
……
林問在李六的尸體被抬走后,沒有回鶴軒武館,而是徑直回了賀家藥鋪,送完了積壓的藥材包。
回來后也沒有去鶴軒武館,而是直接進了房間,他有太多事情需要消化了。
李六吊死在房梁上的樣子,李六的媽媽拽著李六的尸體哭的撕心裂肺的樣子,程戰(zhàn)無奈的樣子,石凱看了他半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樣子。
他想得明白,短打幫的報應不會到來,甚至連可以作為物證打擊短打幫的斷劍,程戰(zhàn)都沒有收走。
李六死了,因他而死,他卻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心中煩悶無事可做,他吃掉了斷劍,到院子里洗掉了刀上的血跡,接著將刀刃按在磨刀石上,來回往復,重復著機械性的動作,來平息繁雜的心緒,甚至連身后的腳步聲都沒注意到。
“你師傅派人過來說了,讓你今天就不要去了,好好歇歇?!?p> “大致的經(jīng)過我也了解了,你雖然不識字,但行為舉止不像鄉(xiāng)野村民,逃難前估計也是錦衣玉食,第一次遭遇這種事情,受不了也正常?!?p> 賀宵雨俯下身,按住了林問磨刀的手:
“把刀磨得這么鋒利,想殺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