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院子總算是修繕好了,一家人從風(fēng)外祖家般了進來。
院子雖沒有鷺島的大,各個院落卻也小巧別致,修的都是江南小院的風(fēng)格。
父親對我很是了解,給我安排的院子里多以江南風(fēng)光為主。院里有養(yǎng)荷花的湖,湖上有小亭,陸地上有種花草,庭院下修了檐廊連接,而我居住處還是如鷺島一樣的閣樓。
府里辦起了喬遷喜。這是我們來京后的第一個宴會,也是能不能在京中站穩(wěn)腳跟的一個契機。
單是請柬的顏色、花紋,府里都挑了好幾批。
好在府里設(shè)宴那日,收了請柬的那些人家都有來捧場。
在京中住下來容易,“活”下來難。若連人脈命路都摸不清,便在京圈混不開。
母親帶著我們在會客廳接見各家夫人,小姐,嫂嫂在府外迎接她們進來。
母親駕輕就熟的與各家夫人攀談,我混在各家姑娘里也算是如魚得水。
“瑾侯夫人,風(fēng)老夫人來了。”
外面的婆子喊了起來。
我與母親忙起了身去迎,饞著外祖母坐在了上首。
外祖母拉著我的手,拍了拍道:“好姑娘,去,與你湘君姐姐坐一處去?!?p> 我行禮退下,坐到了湘君姐姐身邊低聲道:“昨日不是說不叫你來了莫?原只是些父親生意上的朋友來,你屈尊降貴到這兒來,反倒嚇?biāo)齻円惶!?p> 湘君姐姐拿帕子掩了嘴角道:“偏要嚇眾人一跳,免得她們在我不知處欺負(fù)了你去?!?p> 京中的貴人家慣會作踐人,她是怕黎家勢薄遭人輕瞧欺負(fù)。
我心里感動:“有風(fēng)外祖在,她們哪里敢欺負(fù)了我去。更何況我的厲害你又不是不知曉,她們哪里能欺負(fù)了我去?!?p> 湘君姐姐眸子里溢滿溫柔的笑,調(diào)笑我道:“我許久未見過你厲害了,倒忘了那年你為了報復(fù)趙世子罵你粗鄙,偷偷在他回府路上抹柏油,叫他滑倒丟人了?!?p> 被人翻起舊時糊涂事,我老臉一紅道:“兒時的混賬事,你怎還記得?快些忘了?!?p> 湘君姐姐不理會我的窘迫,掩了嘴偷笑起來。
柳嬤嬤進來稟告道:“夫人,孫家夫人來了。”
母親喜道:“快請進來?!?p> 待孫夫人進了來,母親熱絡(luò)地拉了她的手,與外祖母一道說話去了。
湘君姐姐靈動的眸子閃了閃,又掩了帕子來調(diào)笑我:“看來妹妹的好事將近了呀?!?p> 孫家與母親議親的事,我已在春紅嘴里得知。被她這么一調(diào)笑,我面色臊得更紅。
“姐姐再胡說,我便叫丫頭往你的酒盞里塞糖水。把姐姐的牙都黏起來?!?p> 湘君姐姐越發(fā)饒有興致地端詳著我的臉道:“看來你對這樁事,是頗為滿意的。你還想黏了我的牙不讓我開口,偏生你這做賊心虛的模樣引得我越發(fā)想逗弄?!?p> 我被她說得臉色愈發(fā)滾燙,索性轉(zhuǎn)了臉不再與她說話。
母親似是瞧見了我的異樣,關(guān)切地問我:“夢夢這是怎么了?”
還不等我張嘴回話,湘君姐姐便先道:“許是姑母與孫夫人冷落了她,叫她心里泛酸吧。”
母親冷落我,我泛酸也就算了。孫夫人冷落我,我泛的什么酸?
我被她噎得面色居紅不下,堂上外祖母,母親,孫夫人又與她相視而笑。
我臊得沒了方法,忙起身找了個由頭到外頭緩緩。
柳綠跟在后頭笑道:“再過幾日姑娘與孫郎君的事,夫人該要定下來了?!?p> 我瞪她一眼:“連你們也要來取笑我?!?p> 柳綠忙道:“婢子們不敢,婢子們是替姑娘高興呢?!?p> 我揚著張紅臉,佯裝惱道:“還說不敢,這又在取笑我了?!?p> 春紅柳綠對視一眼,掩了帕子偷笑。
事情正如柳綠所說的,母親這幾日真與孫夫人商議好了。
母親到我閣樓笑著問我:“夢夢覺得孫家幺郎怎么樣?”
我話還未說,臉先紅了起來。
“孫家弟弟是個能擔(dān)責(zé)的好郎君?!?p> 那日他那般護我,怎叫人不動心?況且孫夫人又是個和順的主兒,嫁到他們府上去定無婆媳矛盾。夫妻琴瑟和鳴,相敬相愛,家庭和樂,怎會不好?
母親與嫂嫂相視一眼,放心地點點頭道:“你對他無甚不喜便好。前幾日孫夫人正與我商議你們的婚事,我還憂心你不喜遲遲不敢應(yīng)允。如今倒也好了,這樁事也該有眉目了?!?p> 我羞怯著不敢抬頭,扭捏著道:“一切單憑母親和嫂嫂安排?!?p> 母親慈愛地叮囑道:“我兒年歲到底略長些,婚事該盡快安排的。過幾日你便同你嫂嫂去東街買些喜服布料,著手準(zhǔn)備新服的樣式?!?p> 我紅著臉點頭,羞得話也不會說了。
兩家對過庚貼后,日子定在了八月十八。與現(xiàn)今時隔四月左右,說趕不趕說松不松。
待到孫家下過聘,嫂嫂帶我去挑喜服布料時,半道正巧撞到了湘君姐姐。
我下了馬車與湘君姐姐見禮,她滿面春風(fēng)地盯著我笑道:“我聽了你與孫家的喜事,特跑了來瞧你。卻不想我們竟在半道遇見了?!?p> 這幾日已習(xí)慣了快要成婚的身份,再不似起初那般羞怯。我坦然地笑道:“嫂嫂約了我去瞧布料,沒想到路上還能遇見姐姐?!?p> 湘君姐姐拉了我的手道:“既要去挑喜服布料,那便帶我一起吧。我也可給你掌掌眼?!?p> 東街的布莊有許多,只是不知為何挑來挑去的,我卻沒有遇到特別喜歡的。
眼看太陽西斜,我看著眼前的料子蹙起了眉。
湘君姐姐勸道:“若沒挑到歡喜的,我們明日來挑也是好的?!?p> 我點點頭,用手滑過每匝布匹的面料,手指停在了云錦上。
我將布匹拿了起來問:“這匹如何?”
湘君姐姐端詳了會道:“云錦布料色澤光麗燦爛,美如天上云霞,用來做喜服是再好不過了?!?p> 嫂嫂也道:“確實不錯?!?p> 我笑道:“那便他吧?!?p> 挑好了布匹,我們便啟程回府里。出了布樓卻聽到路上百姓的驚呼,還有男子縱馬馳騁的聲音。
我停了步子瞧去,只見得一神采飛揚的少年男子揚鞭策馬而來。
他的眸子緊盯在我家馬車上,而后轉(zhuǎn)目向我。待到近了,他用馬鞭將我頭上帷帽挑落,勒馬而停。
隨著帷帽落地,我清晰地看見少年勒馬長嘯,英姿颯爽的模樣。
我蹙了眉,他卻得意洋洋地道:“我一猜便是你。這些天我在外頭練兵,倒不知你回來了。怎么?瞧你這模樣倒是像忘了本世子了?!?p> 湘君姐姐將我護在身后道:“趙世子,我們終究不再是兒時了。做事還是有些分寸的好?!?p> 趙擎笑得不羈道:“湘君姐姐倒是總護著她,卻不知她這人實在壞得很,遠不用你操心的?!?p> 我不愿理這魔頭,拉了湘君姐姐的衣裳道:“我們回府吧?!?p> 趙擎見我要走,放浪地拿了馬鞭來挑我下巴:“我們還未好好敘舊,你怎就要走了?”
我惱怒地將他的馬鞭推開,兇狠地沖他道:“放肆?!?p> 他卻神經(jīng)兮兮的樂了起來,與湘君姐姐道:“姐姐你可瞧見了,她這模樣何需你來護著?!?p> 我惱怒地看著他暗諷道:“擎哥哥現(xiàn)下也二十余了,怎還似乳臭的小子一樣毛躁,做些自認(rèn)灑脫實為滑稽的事?!?p> 趙擎是趙國公的嫡長子,趙國公向來最看不上文臣,趙擎也隨了他的脾性。年幼時宴會上趙擎總要拿我商女的身份大加侮辱,以此踩踏文臣敬仰的風(fēng)家的顏面。好在那時有湘君姐姐護著,風(fēng)家護著,才讓他未敢鬧得太過。
我知我出身低微才叫他拿了伐子,當(dāng)然也知他對風(fēng)家的顧及。我向來也不常慣著他,惱了也是要啐他的。
只是他書讀得少,常被我說得惱怒異常卻又無可奈何。恰如此時,他又被我氣著了,卻憋不出個字來駁我。
他惱怒地捏得手中馬鞭吱吱做響,啪的一下打到了我身邊:“哼,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他日你落到我手上,看我不把你一口好牙拔了去?!?p> 我十歲便習(xí)慣了他這虛張聲勢的做派,眼也不眨地溫順道:“擎哥哥真會說笑,您這樣的大忙人哪兒有空給我拔牙呀?!?p> 趙擎被我懟得不說話,端詳會兒我才道:“京中人人道黎大姑娘知禮謙遜,我卻覺著你身上有些潑辣之氣。也難怪你時年十九,還未尋到夫婿了?!?p> 湘君姐姐對趙擎的無理,已沒了性子容忍。她走到我身前對趙擎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道:“趙世子莫再與我妹妹說笑了,這樣大街上與世子多說該要惹人閑話了?!?p> 說著湘君姐姐拉了我的手,就往馬車上去。
趙擎看著遠去的馬車,腦中想到前些天得的消息。臉如鍋底地狠狠甩下馬鞭,直打得青石磚上裂開道細(xì)縫來。
他揚鞭催馬往前去,獨留給身邊人一句:“去把那孫家郎君的底細(xì)都送到府里去?!?p> 黎夢,你買的什么紅綾羅?你休想嫁于旁人!你既叫我動了心,合該與我纏一生才是。
馬車?yán)镂覛鈵赖梦⒐牧巳鶐妥樱骸斑@趙擎怎還如從前一樣混賬,沒一絲長進?!?p> 湘君姐姐垂著眸子,柔聲安撫我:“你與他計較什么,左不過一個粗人?!?p> 她話聲說得輕松,暗藏在眸子里的憂慮卻過分濃重,只是未叫人瞧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