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胥剛開始也是不能接受自己的腿,獨自一人在房中時,多少次想了結自己。
可他終究沒有動手,不是怕死,而是怕爹娘傷心,怕即墨承愧疚一生,就算為了這些惦記著他的人,他咬著牙也得活下去。
明胥用了一年,才讓自己心中的那雙腿站起來。
他的腿廢了以后,皇帝嘉獎明家功勛,給了明胥一個沒有實權,但聽著好聽的爵位,也算保全了明家這一世的平安。
外頭風雪交加,即墨承本讓明胥留宿,明胥卻說不愿打擾他的好事,非要回府,即墨承只好讓隋澄備下馬車送明胥回府。
他站在府門前,看著馬車駛入茫茫雪海,心里止不住的悵然。
他和明胥,也曾是這明都里名聲在外的意氣風發(fā)少年郎,可如今一個雙腿被廢,不諳世事;一個涉足朝堂,人人畏懼。
他們也曾滿腔熱血,對天發(fā)誓,要護衛(wèi)家園,大展宏圖。
但朝堂之上權力紛爭,皇帝不信任武將,厭惡他們手握兵權,可又仰仗著即墨承這樣的武將,依靠他們穩(wěn)固江山。
熙熙攘攘,皆為利來。
即墨承長嘆一聲,直到馬車的影子都看不見了才轉(zhuǎn)身回府。
他徑直去了演武場,走到一半?yún)s腳步微頓,他的眼前浮現(xiàn)出姜迎手抱梅花的景象,即墨承不自覺地勾了勾唇角,轉(zhuǎn)身前往花園。
滿園的梅花含苞待放,寒風之中亦有寒霜傲雪之姿,他心情微微松快了些,下意識喃喃道:“一個人看還真是索然無味啊。”
他無奈地抖了抖身上的落雪,轉(zhuǎn)身離開了花園,腳步轉(zhuǎn)向了主屋的方向。
姜迎卻不在主屋,桌上放著的瓷瓶已經(jīng)插好了梅花,再加上窗上的剪紙窗花,新年的味道已經(jīng)十分濃烈。
往年的新年,即墨承一般都是獨自一人守歲,心里為已經(jīng)亡故的雙親祈福,除了獨自對雪飲酒之外,他的新年再無半點特別。
今年,他終于不再是一個人,府里也終于不再是冷冷清清的了。
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劃過溫潤的瓷瓶,這瓶中不過幾枝梅花,卻比那滿園紅梅更得他心。
主屋外傳來腳步聲,是姜迎回來了,即墨承轉(zhuǎn)身去瞧,只見姜迎站在門邊抖落身上的雪,急著去找一件厚一點的披風,看到即墨承便興奮道:“將軍,朱柿他們在堆雪,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即墨承猶豫了片刻,最后搖頭笑道:“你去吧?!?p> 姜迎笑容少了兩分,但還是點頭應道:“那我先走了。”
她披上一件披風,幾乎是小跑著出去了。
即墨承坐了下來,看著瓶中的梅花出神,一柱香后,即墨承起身走出了門。
隋澄在門外,但目光卻一直看向不遠處的長廊,那里傳來姜迎和朱柿等人的歡聲笑語。
即墨承瞧著隋澄那脖子都要抻長了的架勢,勾唇淺笑道:“想去便去,再伸脖子都能當宮門口的石龜了?!?p> 隋澄的臉頓時泛紅,不知是凍的還是如何,他撓了撓頭,憨笑一聲:“將軍也去看看吧,夫人和朱柿她們用雪做了許多,定然有趣?!?p> 即墨承挑了挑眉,輕咳一聲:“行,那本將軍就去瞧瞧?!?p> 他面上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樣,可腳步卻比隋澄快的多,隋澄跟在他的身后,忍不住偷笑起來。
穿過長廊,就見幾個小廝都在堆雪,秦淵站在一旁,依舊是冷著一張臉。
姜迎此刻正用手團了一個雪球要去砸朱柿,朱柿笑著去躲,眾人都笑成一團。
她沒瞧見剛過來的即墨承和隋澄,朱柿又小跑著去躲,姜迎手一偏,雪球就跟長了眼睛一樣砸到了即墨承的肩膀上。
姜迎一看是即墨承,當即面色尷尬起來,好在即墨承并不生氣,只伸手拍掉了肩上的雪。
其余人見即墨承來了,都紛紛半跪行禮道:“將軍?!?p> 即墨承對他們擺了擺手,溫聲笑道:“瑞雪兆豐年,今年的雪大,你們想玩便暢快的玩,不必顧忌我?!?p> 幾個小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他們在將軍府也是老人兒了,從未見過即墨承對這些下人如此和風細雨。
一時之間都不敢動彈,生怕即墨承說的是反話。
見眾人不動,姜迎就站出來打圓場笑道:“將軍,來都來了,也一起吧!”
即墨承剛開口道:“我就……”
不字還沒出口,姜迎小手里的雪球就直接拍在了他的臉上,眾人都倒吸一口冷氣,連隋澄都低下了頭。
正當眾人以為大將軍要發(fā)火,卻見即墨承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伸手在雪中一抓,一把扔到姜迎的披風上。
姜迎一頓,就聽即墨承嗓音含笑:“方才你這可算得上是偷襲了。”
姜迎“哼”了一聲,一副驕傲的模樣:“將軍錯了,這叫智?。 ?p> 說罷,雙手抓雪,不停地去揚即墨承,眾人見狀都松了口氣,紛紛玩了起來,越玩越放的開,連原本站在一旁冷臉的秦淵都被抓了進去。
姜迎的雪球一直砸向即墨承,但即墨承身手好,除了那次偷襲成功以外,她就沒有砸中過他,反倒是即墨承,每次都能準確無誤地打到姜迎身上。
好在披風夠厚,也感覺不到疼。
姜迎被打的怒了,抓著雪滿院子追殺即墨承,即墨承微微閃身,姜迎自己左腳拌右腳,直接摔了個狗吃屎。
雪地綿軟,即便姜迎四仰八叉地摔進去也不怎么疼。
即墨承站在一旁負手而立,挑釁笑道:“還沒過年呢,你就這般禮數(shù),我可沒有壓歲錢給你。”
姜迎爬起來,也不顧臉上的雪,一下?lián)湎蚣茨?,即墨承身子一晃,借勢帶著姜迎雙雙摔進雪地之中。
這樣一來,姜迎就在即墨承的上方,她直接抓起雪往即墨承的臉上拍,即墨承笑著去躲,二人在雪地中融成一團,周圍都是打滾的小廝,無人注意到他們。
即墨承其實翻個身就能把姜迎踢掉,但他沒有這么做,最后笑著連聲求饒,姜迎這才滿意,一雙杏眸中滿是得意之色:“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她看向即墨承的雙眸,二人四目而對,一瞬間,那種莫名的情愫又在心底滋生,如同一根羽毛,不停地撩撥心中的情絲。
姜迎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后知后覺地從即墨承身上爬了起來,即墨承坐直上半身,垂眸笑道:“多謝夫人手下留情?!?p> 姜迎尷尬地“哈哈”一笑,方才差點被即墨承那眼中的溫柔看的發(fā)昏,此刻清醒過來,就忍不住感嘆自己竟會被一個男人的美色勾引。
她內(nèi)心頓時道:姜迎,你完了呀。
這一行人中,隋澄被砸的最慘,幾個小廝不敢砸姜迎和即墨承,又不能去砸朱柿一個姑娘,就紛紛將戰(zhàn)火轉(zhuǎn)到平日里最好說話的隋澄身上。
隋澄平日里管著府中的大小事務,這些小廝也同隋澄最熟,瘋鬧起來更加無所顧忌。
雪仗最后,隋澄如同一個從雪里鉆出來的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