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北打算熬夜加班。
不知道圖什么。
月燕與斗獬各有要事，一個要做新衣，一個要抄經(jīng)書，都與各自的門徑修行相關(guān)。
史文通一案線索已斷，三人就此別過。
別過二人，鳳北躍上屋頂，向城西前進。
所經(jīng)之處，渡鴉群紛紛避開，夜空中罕見地出現(xiàn)了鴉群分道的“景象”。
至夜，城西那通明的燈火逐一熄下，店鋪紛紛打烊。
這里是“西市”。
西市是大乾最大的市集，占地近兩千畝，林林總總大大小小有三萬多商鋪，其中有近一半的商鋪，掛了鄭氏的招牌，接壤相連，成了鄭氏商業(yè)街。
鄭家產(chǎn)業(yè)鏈之大，有許多連鄭修本人都叫不上號。
單獨拿出某間商鋪，每月供到鄭家的利潤，只能勉強算得上“微薄小利”。
但這些蠅頭細肉實在太多，組在一塊，竟成了龐然大物。
各行各業(yè)經(jīng)過二十余年的發(fā)展，扎根于此，日漸繁榮?！拔魇小币虼宋瞬簧僦苓呅鐦翘m、吐蕃、大蕩、章吞等過的外域商人，來此互通有無。
而在西市一隅，有一間占地上百畝的大型商行，名為“大夜藏寶閣”。
鳳北低調(diào)行事，默默踏入。
“抱歉，客人，我們已經(jīng)打烊了?！?p> 掌柜的是一位體態(tài)發(fā)福的老人，他正低頭叭啦算賬，聽見有人踏入門檻，便順口說了一句。
可當他抬頭，看見來者特殊服飾，頓時一驚，算盤落地。
“小人夜衛(wèi)三七四！見過大人！”
鳳北點頭，顯得沉靜有禮：“老人家不必多禮。上弦叁，鳳北，來查周吉的尸體?！?p> 老人微愣，瞳孔一縮。
他一驚，是因為周吉的尸體，二驚，則是來者身份。
上弦叁，那個“異人”，上弦叁！
沒想到竟如此年輕。
周吉多日前在家中暴斃身亡，死因蹊蹺，連仵作也查不出端倪。后來據(jù)守在城內(nèi)的“星宿”成員帶追魂燈一查，果真聞出有奇術(shù)師犯案的氣味?？上У氖菚r日太久，那氣味已無法追蹤。
既然是奇術(shù)師犯案，那么周吉的案子就不歸衙門，更不歸刑部管，燙手山芋光速移交到夜未央的西市辦事處。
有奇術(shù)師參與的案子，皆詭秘危險，郭子飛不敢插手。
這可不是晦氣不晦氣那么簡單了，一不小心，會要人命。
自稱“夜衛(wèi)三七四”的掌柜不敢質(zhì)疑，他上前關(guān)了店門，這時屋后飛來一只渡鴉，站他肩上。
或許因為鳳北的原因，原本很安靜的渡鴉顯得坐立不安，在老人肩膀上不斷地踢爪子，鴉頭似抽風般，左右晃動。
是那位傳說中的異人上弦叁！
一看渡鴉那驚慌厭惡的反應(yīng)，掌柜心中有數(shù)，渾身肥肉微顫，麻利地掀開墻上精致的織物布簾，推開一扇暗門。
暗門背后通往地下，下面建有冰窖，用作殮房。
周吉死了十數(shù)日，若不放在冰窖中早已腐壞。
冰窖保存的尸身沒有太多異味。
“你們查出什么了?！?p> “回上弦叁大人，城內(nèi)仵作曾仔細驗尸，說周吉死前精神萎靡，兩眼浮腫，顯然是腎氣虧損，衰竭而亡?？珊髞碛小靶撬蕖贝笕擞米坊隉粢惶?，確實查到有‘奇術(shù)師’施術(shù)痕跡。”老人詳盡回答：“不過那時因周吉死了太久，或是施術(shù)者奇術(shù)造詣高深，追魂燈無法行下一步追蹤?！?p> 鳳北平靜點頭，推開棺蓋，目觀尸身。
簡單查驗，正如仵作報告那般，周吉尸身表面并無特殊異樣。
夜衛(wèi)三七四是第一次見不帶追魂燈或渡鴉查案的高層，對鳳北查案的手段非常好奇。
“周吉的隨身物品、家眷、住宅，有何發(fā)現(xiàn)？”鳳北目光在尸身上游動，頓了片刻，又問：“夜未央探明的部分門徑中，譬如樂師、相師、戲子、時妖、神調(diào)巫等，都可隔空奪人性命，這些可能，都查過了么？”
胖掌柜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暗道納悶。明明此人長相美若天仙，溫和淡雅，但站在她身后，老人卻有種心臟被無形的手握住的錯覺，令老人心悸胸悶，渾身不自在。
“回上弦叁大人，案宗上寫明，說是都查過了?！?p> “誰寫的案宗？”
“是二十八星宿的‘虛鼠’大人。”
“原來是虛鼠?！兵P北皺皺眉，卻沒在胖掌柜面前多說什么。
但鳳北知道虛鼠此人，一心想升到十二月的位置，辦事粗心大意，急功近利，不太靠譜。
一邊說著，胖掌柜早有準備，將案宗呈上。
鳳北快速翻閱案宗。
冰窖內(nèi)，只余鳳北快速翻頁時響起的“唰唰”聲。
忽然。
鳳北指尖在其中一頁上頓住。
“這里說，周吉的隨身物件中，有一個平安錦囊，是何物？”
老人擦了擦汗：“回上弦叁大人，上面寫了，錦囊內(nèi)是空的?！?p> “他是寫了，可為何是空的？”
“這……屬下不知?！?p> “好?！兵P北合上案宗，朝夜衛(wèi)三七四微微笑道：“有勞你了?！?p> 鳳北突如其來的禮貌讓胖掌柜有幾分受寵若驚。她讓胖掌柜外出休息烤火暖暖，她獨自再查。
胖掌柜樂呵呵離開后。
鳳北默默摘下右手手套，露出那白皙的手掌。
鳳北的五指細長，看似柔弱無力。
“呼……”
冰窖中，鳳北輕舒濁氣，一注白霧吐出。只見她慢悠悠挽起遮住右眼的長發(fā)，露出那顆奇異的眼睛。
瞳孔深處，有兩個字——“丁未”！
鳳北看向周吉頭部，隱有感應(yīng)。
“躲那處么？”
她轉(zhuǎn)頭看向周吉頭部，徐徐探手。
忽然。
死去多時的周吉，毫無征兆地睜開眼睛，他那青紫干癟的體表詭異長出了黑黑的毛發(fā)。周吉死去多日，那瞳仁早已化開，一片慘白，可此刻，周吉那眼白四周，竟詭異地覆上了一縷縷黑線，如細細的頭發(fā)絲！
“周吉”兩眼布滿黑線，渾身長滿細密的黑毛，面容猙獰，撲向鳳北。
鳳北：“？”
……
不久前。
鄭宅。
月灑清輝。
遠處屋頂上，三兩夜衛(wèi)，百無聊賴地在盯梢。
天空中渡鴉盤旋。
“鄭家那邊，有異常么？”
“半個時辰前，有一個孩童進去了。”
幾人暗戳戳地交流。
“孩童？其他呢？”
“若非要說有異樣，剛才鄭宅內(nèi)，傳出曲聲?！?p> “奏曲?！?p> “對，是天上人間很出名的一首，叫做《漁舟晚唱》?！?p> “咦！那首曲兒，我老愛聽了?！?p> “嘶，原來你竟也是天上人間的?？停俊?p> “呵呵，我可是高級會員?！?p> “巧了，我也是?！?p> “咳咳?！绷硪蝗四蛔髀暤囊剐l(wèi)聽不下去了，輕咳兩聲。
其實他也是高級會員。
可這事，又能向誰訴說呢？深藏功與名罷。
“那無事了，我們繼續(xù)盯著，別漏了任何動靜。”
幾人面露尷尬，點頭示意，繼續(xù)盯梢，再次變得專業(yè)。
……
鄭宅內(nèi)。
鄭修聽聞二娘病重，一個箭步躥出大堂，直奔二娘寢室。
慶十三等人追在身后，看著孩童輕車駕熟地走在鄭宅彎彎曲曲的廊道內(nèi)，心道果然。
不愧是鄭老爺?shù)乃缴?，竟對鄭宅?nèi)部構(gòu)造如此熟悉。
鄭二娘住東廂小院，當鄭修徑直闖入拱門時，院內(nèi)空無一人，但鄭修眉心一跳，停下腳步。
【惡童】所配的五個特質(zhì)，除了初始三項【靈感】、【匿蹤】、【拳術(shù)】外，另外兩項配的是登堂入室級的【偵查】與【直覺】。
【直覺】驚動，鄭修抬眸，隱約看見黑暗處藏了幾道稀薄人影。
“我的小少爺！慢點！慢點！”
慶十三穩(wěn)穩(wěn)跟上，少爺?shù)牟剿倭钏麌K嘖稱奇，慶十三卻皺著眉沒細問。當小少爺踏入拱門后，他方才想起里面有人蹲點，腮幫一鼓，吹出口哨。
長長短短哨聲僅在院中回蕩，那幾道潛伏在暗中的身影淡下。
“兄弟會？”
鄭修一愣，哨聲暗語他聽懂了，沒想到慶批在鄭宅里布了許多兄弟會的刺客，事情似乎比鄭修所想的要嚴重一二。腳步再走，鄭修順手丟了一個【偵查】。
【偵查成功?！?p> 偵查結(jié)果告訴他，黑暗中有六人潛伏。
雖然偵查結(jié)果可有可無，但接下來在眼前浮現(xiàn)出的文字卻讓鄭修微微怔住。
【你通過仔細觀察，偵查得到微薄歷練。】
卡在“登堂入室”級的【偵查】又能刷經(jīng)驗了。
顯然，他如今所有衍生能力、化身的特質(zhì)等級，都與【囚者門徑】的深入程度息息相關(guān)。
但讓鄭修有幾分意外的是，除鬼蜮之外，化身以【神游】姿態(tài)在外游歷時，也能通過種種行為獲得歷練度。
細想，也很合理。
如今鄭修心系鄭二娘安危，心中無喜，也無心多做嘗試，匆匆推開鄭二娘閨房。
慶十三杵在院內(nèi)，其他房子他能進，鄭二娘的房間，他還真不方便。
于是他便默默從身后掏出旱煙，點上，吧嗒吧嗒地吞吐云霧。
“十三，你怎么看？”
紀紅藕交叉翹腿，尋常婦人長裙開叉到大腿高處，坐在墻頭，光潔足趾潤翹，姿態(tài)從容?？煽此裆?，卻不似姿態(tài)般放松。
“古怪。”
慶十三旱煙煙桿一抖，震碎煙圈兒，緩緩吐出兩個字。
紀紅藕點頭，深以為然：“是古怪?！?
白衣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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