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人偶
無名終于摸索到咖列的篝火旁,發(fā)現(xiàn)咖列在濃霧中垂著頭,陷入沉眠。
“嘿嘿,醒來了。這么大霧你怎么睡得著的,不怕生病嗎?”無名呼喊咖列。
咖列并未回應,只有身體的微微起伏證明他還活著。要不是無名自己就有催眠道具,他會覺得這霧氣有古怪。
無名無奈,收起武器,伸手準備先把咖列搬出濃霧。等他醒來問問他出了什么問題。
但當無名的指尖觸及到咖列時,他愣住了。
無名的指尖穿過咖列的身體,咖列的身體掀起陣陣漣漪,就像水中的明月。
無名收手,重新抓起劍盾。
“看來出問題的是我自己啊?!睙o名四下掃視。
顯然自己陷入了一場幻境。
至于是光魔法構(gòu)建的幻境,還是直接作用于靈魂感知的幻境,他無法分辨。
無名繞著艾蕾教堂轉(zhuǎn)了幾圈,最終將目光鎖定在賜福旁一處斷壁殘垣上。
斷壁殘垣看起來平平無奇,與平常別無二致。但無名卻察覺到了不尋常。
無名劍指那個方向:
“能感覺到靈魂的味道,而且是頗為強大的靈魂。閣下,要不要顯個形?”
霧氣產(chǎn)生了一些波動,原本空無一物的斷壁上,一個人型析出。
這是一個人偶,身體看不出是木質(zhì)還是泥塑,關(guān)節(jié)由繩結(jié)組成,有四個手臂。
人偶通體大概成藍色,身著長裙尖頂帽,披著蓬松的披風,藍色長發(fā)下有一張精美的臉龐。
臉龐邊還有半張?zhí)摶玫娜四?,與實體的臉龐共享同一只緊閉的眼睛。
人偶坐在斷壁上,居高臨下。
“褪色者,我并不想打擾你?!比伺奸_口說話,“我在等一個人,那個人不是你?!?p> 無名看著人偶,驚訝地說不出話。
外型奇異又不失驚艷的人偶面露微笑:
“怎么,不是你讓我出現(xiàn)的嗎?為何我出來了,你又這么驚訝?!?p> “你好像馬?!睙o名指著她說,“這種出現(xiàn)方式?!?p> 人偶的微笑消失了,沉默了幾秒。
人偶說:“總之我們不會有交集,我并不想打擾到你,如果沒有事情,我要專心等我要找的人了?!?p> 無名抱著雙臂,盯著人偶。
“還有什么事嗎?”人偶問。
“我要用這個地方,你能不能換個地方等?”無名問。
“不行?!比伺蓟卮鸬母蓛衾?。
“你要等誰啊非要在這等?!睙o名不解,“約好了嗎?給個準信,我好定時間再過來?!?p> 人偶沉默片刻,說:
“我要等的人并不知道我在等他。”
“那你不是神經(jīng)病?!睙o名說,“這能等到不是有鬼了?”
無名打量一下人偶:
“不過你好像就是鬼。”
人偶沒理他。
“你到底找誰啊,主動去找不比守株待兔靠譜嗎。”無名問。
“我在找一匹馬。”人偶仰望天上的滿月與黃金樹,帶著莫名復雜的神色,“還有馬上的人?!?p> “哦我懂了,你在找大樹守衛(wèi)是吧?!睙o名恍然,“也是,平常他總是在這附近轉(zhuǎn)悠,怎么突然就不見蹤影了?!?p> 無名打量著人偶:
“你是他什么人?被他甩了的小女友嗎?不要告訴我你是他老婆哦?!?p> 無名可是準備來跟大樹守衛(wèi)進行一些親切交流的,這提前碰上受害者家屬,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人偶瞥了他一眼,眼神冷淡。
無名看懂了那眼神,放下心來:
“懂了,不是。”
“我在等一個褪色者?!比伺悸龡l斯理道,“但不是你。”
“可你們沒約好,怎么等?”無名問。
人偶說:“這里有商人、有鐵砧,有他未曾戰(zhàn)勝的強敵,他一定會回來。”
“嘖嘖嘖?!睙o名搖著手指頭,“小姑娘,這你就不懂了吧。一看你就沒有在交界地闖蕩過,作為一個冒險者,不走回頭路,可是重要的特征?!?p> 人偶似乎被無名言辭中爆棚的信心震攝住了,遲疑道:
“你什么意思?”
無名走到咖列面前,比劃著:
“咖列的商品我也見過,有什么金貴東西值得褪色者特地跑一趟?”
他也比劃著鐵砧:
“讓褪色者自己打鐵,他有這個能力嗎?又有那些資源嗎?等他真的收集齊了強化裝備用的材料,他為什么不去圓桌廳堂,讓專業(yè)人士來?”
無名說:“至于強敵……這是最有可能讓褪色者重返這里的契機,但概率也不大。那么斤斤計較的褪色者少,而且交界地遍地都是強敵,論得到他嗎?”
無名總結(jié):“總之,褪色者沒有回來的理由,你怎么可能等到。”
人偶不服氣了:
“我只是要交給他一些東西,實在不行我可以交給圓桌?!?p> “那你就更天真了小姑娘?!睙o名笑,“你不知道圓桌已經(jīng)很久沒新人了嗎?”
“一口一個小姑娘,無禮的家伙?!比伺颊Z氣有些嚴肅,“我可比你大多了?!?p> “這可未必?!睙o名開始倚老賣老,“我別的不行,就是能活。年齡這方面,除了某個禿子,我不怵任何人?!?p> 人偶的表情愈發(fā)冷漠,一種冰冷的氣息彌散開,霧氣如同冰冷的觸手,劃過無名的盔甲,仿佛凜冽的殺意。
無名看著人偶:
“我有個提議,可以增加你遇到那位褪色者的概率?!?p> “哦?”人偶四手合十,“說說看?!?p> “你先離開,把地方讓給我?!睙o名說?!拔乙堰@地方打造成新的圓桌,成為褪色者們溫暖的港灣,完美的落腳點。到時候他們都會來這里,你見到那褪色者的概率不就更大了?!?p> “你猜我為什么要在這個孤僻的地方,還設置幻境才來找他?”
“為了不被別人發(fā)現(xiàn)?”無名猜。
人偶輕輕頷首。
“但你已經(jīng)被‘別人’發(fā)現(xiàn)了?!睙o名說。
“你是提醒我,要永遠堵上那個人的嘴嗎?”人偶語氣冰冷。
“這么怕被別人發(fā)現(xiàn)?”無名對人偶的威脅毫不在意,“你莫非是通緝犯?”
“通緝犯嗎……”人偶露出玩味的笑,“我確實犯下了重罪?!?p> “賞金多少?”無名開門見山。
“你問這個干嘛?”
“賞金的數(shù)目決定了我對你的態(tài)度。”無名抓著劍盾,躍躍欲試,活動筋骨。
“如此粗魯無禮,令人不悅?!比伺紝o名熾熱的眼神冷眼以對,“你想抓我?不妨來試試吧?!?p> 人偶的四只手伸向披風,取出藏在披風中的東西——
四根精致華美的權(quán)杖。
權(quán)杖上華美的藍色輝石指著無名。
“我焯?!睙o名眼睛驟然收縮。
艾蕾教堂的斷壁殘垣散發(fā)出藍色的輝光,從縫隙中映射而出。
輝石魔礫如同蜂群,又如洪流,洶涌噴薄而出,橫掃艾蕾教堂。
本就只剩斷壁殘垣的艾蕾教堂徹底坍塌,石塊墜落,還未落地,就被魔法的輝光擊碎,整個教堂揚起灰塵。
當灰塵散去,以法杖的高度為界限,整個艾蕾教堂仿佛被一并巨大的刀橫斬而過。艾蕾教堂的立柱和穹頂徹底消失。
一并消失的,還有人偶的身影,以及那濃郁的霧氣。
無名從地上爬起來,發(fā)現(xiàn)艾蕾教堂并未被摧毀,咖列也好端端坐在那里。
一切仿佛一場幻夢。
咖列看到無名,被嚇了一跳:
“你怎么突然出現(xiàn)的?”
“哦,我隱身過來的?!睙o名搪塞道。
他坐在賜福旁,思索著剛剛的幻境。
以無名掌握的知識,除了光魔法幻象,以及靈魂層面的幻象,還有一種幻境更難察覺。
說是幻境,不如說是領(lǐng)域,那是一種可以將自身的意志投射至現(xiàn)實的力量。
天上的黃金樹與明月其實也是類似的概念,是一種相當高遠的力量。
這種力量往往都屬于神明。
“神嗎……”無名揣摩著那嬌小身影的真實身份,喃喃自語,“好矮的神……”
“啊瞅!”
某個魔法師塔上,精致的四手人偶坐在高腳椅上,打了個噴嚏。
人偶身體當然不會著涼感冒,大約是有人在對她下惡毒詛咒。
人偶也不在意,她早就習慣了各種惡毒的詛咒。
她一手托著下巴,另一只手從斗篷取出一個鈴鐺,第三只手擺弄著鈴簧。
人偶嘆了口氣,嘟起嘴。
或許是受到了無名言語的影響,她心中縈繞著一種不祥的預感,覺得這鈴鐺不好送出去了。
此時的人偶,生人勿近的冷漠消失了幾分,多了幾份鄰家女孩的親近感覺。
她捧著鈴鐺,凝望房間中的一幅畫。
畫中紅發(fā)的英雄與黑發(fā)的女王同乘一匹駿馬,馳騁在原野上。
駿馬的頭頂,有兩根小小的尖角。
人偶盯著駿馬,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一個因為無名輕佻的語言而被她忽略的問題。
“那家伙說我的出現(xiàn)方式像馬……”人偶思索,“我的出現(xiàn)方式……”
人偶咚得一聲站起來。
她坐在椅子上,腳離里面還有段距離,這一站起來,立刻把地板踩響。
而這一聲咚響,仿佛湖面丟了一塊石頭,水花濺落,激起連綿不斷地聲音。
連續(xù)的咚咚聲從地下傳來。
“不好。”
人偶聽到這聲音,暗叫一聲糟糕。
她又連忙爬上高高的椅子,四手合十,坐出端莊的姿態(tài)。
一頭狼人出現(xiàn)在房間門口,速度過快,急剎了幾米才停下。
狼人三步并兩步走到開人偶身邊,繞著圈地查看人偶,關(guān)切地問道:
“菈妮,你摔倒了嗎?我聽到了聲音。有傷到哪里嗎?”
人偶微笑著,柔聲道:
“布萊澤,我沒事,只是剛剛弄掉了一個東西。”
“那就好?!崩侨怂闪丝跉?,又問道,“對了,這幾天降溫,記得多穿衣服?!?p> 人偶撫著額頭:“布萊澤,我這具身體沒那么怕冷?!?p> “熱脹冷縮可是很危險的?!崩侨藝烂C地看著人偶身上的裂紋。
人偶沉默片刻,決定岔開話題:
“布萊澤,幫我注意圓桌廳堂,如果有騎著靈馬的新人,就把鈴鐺送過去。”
“好的?!崩侨它c頭。
“你和咖列關(guān)系很好吧?”人偶說,“向他打聽一個褪色者的消息,穿著樣式奇怪的鎧甲,手持劍盾的褪色者?!?p> 狼人帶著鈴鐺,領(lǐng)命離開。
被稱作菈妮的人偶放松下來,縮在椅子上,抱著膝蓋,看起來有些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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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雷又回到了引導之始。
他最近心情不錯。
有好幾個新的褪色者加入了他們,成為了嶄新的血指,其中有些新人相當有潛力,或許可以授勛成為騎士。
另一個讓他高興的事是,之前見到的那個討厭的無名褪色者,現(xiàn)在大約是死了。
聽說涅利烏斯失敗時,梵雷也有些驚訝,但六名血指齊出,讓他直接放下心來。
沒人能在六名血指的圍攻下活下來。
“雖然是個奸商,不過他的烤肉確實不錯?!辫罄走€有些懷念和遺憾,“不過和王朝作對,你也只能去死了?!?p> 帶著些許懷念,梵雷從引導之始向下方瞟了一眼。
他在確認大樹守衛(wèi)的位置。
作為引導之始,這里經(jīng)常有新人褪色者初入交界地。
而大樹守衛(wèi)可以給這些新人迎頭痛擊,讓他們天真幼稚的心靈深切體會到交界地的殘酷與血腥。
這個時候,梵雷就可以趁虛而入了。
他可以基于褪色者們親切的建議,引導他們被殺的仇恨,賦予他們變強的欲望。
渴求強大,便是渴求鮮血。
用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梵雷發(fā)展了不少血指。
“愚蠢的葛瑞克,以為派遣一位大樹守衛(wèi),就可以挫敗褪色者的野心。他低估了仇恨的力量,低估了鮮血的誘惑?!辫罄纵p聲說,“正好便宜我……”
梵雷眼睛突然瞪圓了。
大樹守衛(wèi)前,一個熟悉的身影挺立在那里,與大樹守衛(wèi)對峙。
無名看著比自己高一倍的大樹守衛(wèi),說:
“真得不能通融一下?”
“除非你帶著葛瑞克大人的命令。”大樹守衛(wèi)悶聲說,“否則就滾開。”
“我只是讓你以后不要獵殺褪色者而已?!睙o名攤手,“這要求不過分啊?!?p> 無名對著大樹守衛(wèi)指指點點:
“你說你一個王城受封的騎士,欺負新人,你也好意思?”
“弱者不配存活于世,被殺死也不能怨別人?!贝髽涫匦l(wèi)十分冷酷。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我也沒辦法了。”無名撓頭,
“來世再見吧,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