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沒吃完,蘇欣摔筷子跑了出去。她從沒有一刻,覺得比現(xiàn)在更壓抑。
走在風里,蘇欣的淚啪啪得掉。從她上大學開始,就沒見過她那個大哥。
她雖然不知道,這大哥欠了多少錢,但每天夜里都能聽見老兩口在屋里吵架。
其實,她接到過幾次恐嚇電話。那邊的聲音,兇狠又犀利,大囂著讓她還錢。她當時害怕極了,根本不敢告訴她爸媽。
她記得在她很小的時候,大哥同她最親,去哪都帶著她。
那會,她媽剛生下小兒子,她那弟弟可以說是團寵。而她的哥哥,都會向著她。
上初中那會,她哥開始變得不愛學習,被班主任知道后,她那暴脾氣的媽直接被請到學校。
她媽剛進辦公室,二話不說就掌摑她哥兩巴掌。
從那以后,她哥開始逃學逃課,逛網(wǎng)吧,完全變了一個人。
她媽沒辦法,任由她哥把高中念下來,混個高中文憑。
再后來,她哥和朋友去了偏遠的城市打工,蘇欣那會也上了高中。
臨走前,她哥把自己的諾基亞手機給了蘇欣,還給了蘇欣五十塊的零花錢。
蘇欣那天,唯一一次逃課,去火車站送了她哥。
站臺上,她故作堅強,愣是一滴眼淚都沒流。
她清晰地記得,她哥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秋衣,而那會,已是深秋。
上火車前,她哥說,他會回來的,這樣才不會被爸媽看不起,他還要掙好多好多錢,證明他不比別人差。
蘇欣記住了。
不過,他們都沒想到這會是兩人最后一次見面。
她哥離家的第一年,每個月都會給家里打電話,也確實給家里按時打回錢來,有時候兩千,有時候三千。
當時,她媽嘴邊常掛的一句話就是:我兒子真有本事。
第二年的時候,她哥不再打電話,也不再給家里打錢。
每次都是蘇欣主動找他。
到那邊永遠只是一句敷衍的話:“我在忙。”
草草三個字就掛斷了電話。
在蘇欣上大學的那一年,她哥也沒回來。
開學那天,她主動打過去電話,其實對方能不能接,她已經(jīng)不抱任何希望了。
她問:“哥,我開學,你能回來嗎?”
對方那邊的聲音很嘈雜,男人好像沒有聽清一樣,“喂,你說你是誰?”
“我是你妹妹。蘇欣。”
“干嘛?”
“問你開學,能回來嗎?”
“哦?!睂Ψ脚读寺?,卻又很快回復(fù):“沒時間。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p> “等等,就是……”蘇欣話說一半,而對方似是等不及,草草地掛斷了電話。
而她后邊沒說完的話是:爸媽想他了,希望他能抽空回來。
可當她哥掛斷電話的那一刻,蘇欣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傻。
因為她分明聽見了對方那邊,傳來一道聲音:四筒。
那分明是在打麻將。
蘇欣這才知道,她的哥哥,已經(jīng)不知道何時染上了賭博。
大學的第二年,她哥失蹤的兩年里,第一次給她打電話。
開頭第一句就是:“能不能借我點錢?”
蘇欣沒有回話。
對方似是等不及,性子越來越暴躁:“蘇欣,你倒是說話啊。”
她平心靜氣地問:“借多少?”
“一萬?!?p> 聽到這數(shù)目,蘇欣直接崩潰:“我只是個學生,哪來那么多的錢。哥,你跟我說句實話,你是不是在賭博?聽我一句勸吧,不要再賭了,回來吧。爸媽都很想你?!?p> 對方卻直接開口破罵:“蘇欣,我可是你哥,你別管那么多,我告訴你,我這兩天手氣好著呢,就是沒錢,你相信我,只要你借錢給我,我肯定能將輸?shù)舻腻X賺回來。”
“什么?輸?shù)舻腻X?你還輸錢了?!輸了多少?”
對方心不在焉道:“也沒多少,就二三十萬吧。”
當時蘇欣直接崩潰,二三十萬,她是真沒想到,她哥會輸這么多的錢。
那次,她說什么都不肯給,后來,她哥也沒再問她借過錢。
不過,她媽卻從那時候開始,每個月竟以不同的理由莫名地問她要錢。
她現(xiàn)在才知道,搞了半天,她那錢,還是到了她哥手里。
正坐在長椅上想著,蘇欣的手機突然響起。
“喂,”蘇欣將淚擦掉,若無其事地接通電話。
盡管她已經(jīng)很收斂,但對方還是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樣。
“你還好嗎?”
蘇欣一時沒聽出男人的聲音,隨口問:“你好,你是……”
“我……額……溫驍凡?!?p> “哦,是你啊,”蘇欣尷尬道:“我一時沒聽出來?!?p> “沒關(guān)系,往后會習慣的。對了,我的媽媽想見你一面。”
“見我?”蘇欣驚嚇道。
“對不起,我知道這樣說,很唐突,不過,在你,你不用為難?!睖仳敺残Φ?。
“我……我還沒準備好?!碧K欣羞澀地用手拽著褲子摩擦。
“沒關(guān)系,你什么時候準備好,什么時候再見。我能不能問問你,你在哪?”
“啊,我在我家樓下的公園坐會。”
“外面風大,還是回家吧,別讓你爸媽擔心。”
溫驍凡的關(guān)心,突然讓蘇欣一暖。
“謝謝你。”
“我們之間,不用這么客氣。好了,我先掛電話了,晚安?!?p> “等等?!?p> 在人即將掛電話的那一刻,蘇欣卻突然改變了主意。
她說:“我決定了?!?p> “決定什么?”溫驍凡忍住笑問。
“決定去見阿姨。”
“嗯?你想好了?”
“當然,不過,明天還得你幫忙,幫我贏得阿姨的喜歡?!碧K欣撒嬌說。
溫驍凡笑出了聲,“沒想到你還挺有趣的。”
“我都快緊張死了,你還能笑出聲?!碧K欣嘟著嘴不滿道。
“放心吧,我媽沒有那么可怕,你不用表現(xiàn)得像是慷慨赴死一樣。明天早上八點,我去接你?!?p> “好,我在花苑的公園里等你。”
“嗯。”
“那……我掛電話了?”蘇欣試探著問。
“蘇欣,我很抱歉闖入你的生活。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太久?!?p> 蘇欣玩笑說:“沒關(guān)系,我倒還挺喜歡的,你還別說,這樣還挺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