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龍體有恙
馮國棟所言,亦有可取之處。
陽城背后,便是盱眙郡治盱眙縣,盱眙郡望陳氏百年基業(yè)所在。
事有萬一,百密一疏。
門戶陽城,不可空虛。
朱華廟算時,陳思浩是在場的。
他知道,梁帝納諫陸瀚洲,將南兗州兵分作兩支。
其一,南兗司馬馮國棟率兩萬州兵,扼守陽城。
其二,南兗刺史昌寶隆領(lǐng)一萬州兵精銳,駐守盱眙。
可以說,南兗州兵盡在盱眙郡。
昌寶隆所領(lǐng)精銳,既要防守淮水,又要擾魏軍糧道,已然無力分兵。
何況他可是駐守盱眙。
出于盱眙陳氏利益考量,只可增其兵,而不可分之。
原本,集兩萬州兵于陽城的意圖是:
待時機(jī)成熟,發(fā)一萬州兵增援睢陵,余者固守陽城門戶。
之前蕭鋒的調(diào)令,便是秉持此意。
然梁帝詔令,嚴(yán)令盡發(fā)陽城兩萬州兵,故南兗州兵指望不上了。
南兗五郡郡兵,已然匯聚梁帝御旗之下,正與魏軍對峙。
州內(nèi)25縣,皆由縣兵駐守,縣兵編制一曲500人。
自保尚有不足,自是無力增援陽城。
細(xì)算之下,陳思浩發(fā)現(xiàn)州內(nèi)已無兵可調(diào)。
臨州的情況大致差不多,或聚梁帝御旗,或以縣兵駐守。
“只能如此了?!?p> 轉(zhuǎn)念想到,官兵無兵可調(diào),便只能調(diào)動士族私兵應(yīng)急。
隨即,他對二人說道:
“圣命不可違,桑梓不可不護(hù)。
本官即刻趕往盱眙,號召本郡士族獻(xiàn)出私兵,共守陽城,共護(hù)桑梓?!?p> 當(dāng)初,應(yīng)蕭紹瑜號召,濟(jì)陰士族籌集私兵三千有余。
論人口稠密,南兗州遠(yuǎn)在北徐州之上。
動員盱眙士族,所籌私兵必多于濟(jì)陰,保守估計四千之?dāng)?shù)應(yīng)有。
而且陳思浩出身本郡士族,可能遇到的阻力,要比蕭紹瑜少得多。
四千私兵,守彈丸鎖陰之陽城,足矣。
此事若成,陳思浩可博匡扶社稷之美名。
同時,可擴(kuò)大盱眙陳氏的影響力,便于日后涉足陽城商業(yè),此獲漁人之利也。
可謂:名利雙收。
“陳尚書不愧名列建元八駿,丹心為國,本宮必奏于陛下?!?p> 林瑤仙柔聲贊之。
若盱眙士族協(xié)守陽城,自然更穩(wěn)妥,她曉得此理。
至此,奉旨發(fā)兵已成定局。
“郡主,下官保證今日整頓兵馬,明晨發(fā)兵?!?p> 避無可避的馮國棟,表態(tài)道。
“好,本宮拭目以待?!?p> ......
“陛下,這是今日的補(bǔ)藥,您看還是蕭護(hù)軍代勞么?”
太醫(yī)華珍小心翼翼地說。
他邁著小步走來,手中端著一碗剛熬好的湯藥。
“陛下,臣不能再補(bǔ)了!”
蕭鋒急道。
像是聽聞何等噩耗一般,他竟然一個翻身,便從行軍床上蹦了起來。
動作如此利落,傷勢應(yīng)已無礙,又是老當(dāng)益壯的南梁廉頗了。
只是他看向仍在冒著熱氣的湯藥,眼神中竟有深閨之怨,極不情愿。
近日,這一幕華珍可是見得太多了。
他抿著嘴唇,憋著笑,眼角余光瞄著有些可愛的蕭鋒。
“躺著,喝藥。”
梁帝開了金口。
這藥還得蕭鋒代勞。
在行軍床上,重新躺好。
像是等候午時問斬一般,他一副愁眉苦臉、生無可戀的模樣。
“蕭護(hù)軍,請慢用,噗嗤!”
實在是憋不住了,華珍笑出聲來。
肩頭帶動雙手抖動著,熱氣騰騰的湯藥在碗中晃來晃去。
蕭鋒深深一嗅,還是折磨自己多日、刻骨銘心的味道。
他哀怨道:
“陛下,太苦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然如童子不耐湯藥之苦,遲遲不肯服藥。
見梁帝無動于衷,他再次哀求道:
“陛下,請賜臣戰(zhàn)死沙場。臣不想死于湯藥之苦,晚節(jié)不保?!?p> “良藥苦口利于病,蕭卿,喝藥?!?p> “忠言逆耳利于行,還是陛下你喝吧,龍體為重?!?p> “此乃朕之圣諭?!?p> “好吧,臣領(lǐng)旨。”
幾經(jīng)“斗爭”,蕭鋒還是敗下陣來,難逃湯藥之苦。
他接過藥碗,像算命先生看手相一樣,左看看右看看。
實在看不出來哪里不苦,只好小口喝了起來。
“華太醫(yī),營中有人向你打聽朕的脈案么?”
梁帝很平靜地問華珍。
蒼眸之中閃爍著長者的慈祥,他氣色紅潤,精神矍鑠,毫無衰頹之相。
華珍收斂笑容,調(diào)勻氣息,認(rèn)真回道:
“回陛下,尚書令查看了脈案,還囑咐臣不可聲張,否則治臣動搖軍心之罪?!?p> 說完,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顯然,于權(quán)傾朝野的謝宣懷,有所畏懼。
“還有呢?”
“每日,尚書令親自檢查藥材,并監(jiān)督熬制。
直到確認(rèn)臣奉藥入帳,才會離去?!?p> “你做得很好,退下吧?!?p> 梁帝朝華珍笑了笑,似在安撫他的情緒。
這時,蕭鋒忍著苦澀將湯藥喝完,涓滴不剩,痛苦的表情仍未退去。
出帳前,華珍遞給他一顆蜜果。
“算你小子還有點(diǎn)良心?!?p> 蕭鋒一口吞下蜜果,一邊咀嚼,一邊含糊不清地說。
他與華珍之父太醫(yī)令華景,早年便是相熟,呼華珍一聲“小子”并不過分。
待華珍退出御帳,梁帝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眸光變得異常犀利。
隨之,帳內(nèi)氣氛烏云密布。
適時,錦服溫潤的蘇霖之,語氣平和而無波瀾地說道:
“尚書令已收到皇后娘娘的懿旨?!?p> 實際上,典簽府截獲了劉皇后的懿旨,并呈于梁帝。
弒君之意已不是秘密。
梁帝又命蘇霖之,將懿旨送到謝宣懷手中。
近日,他佯裝憔悴、精神衰頹,不過是演給謝宣懷看的。
華珍所書脈案,也是精心設(shè)計的。
梁帝有意制造“龍體有恙”的假象,麻痹謝宣懷。
如此,他才便于暗中轉(zhuǎn)移兵力。
“阿瑛的事,朕忍了。皇后的名分也給了你,你還不知足么?”
梁帝的心中,又憶起往事。
這一忍,便是十年。
而十年后的今天,無情的刀劍竟然刺向了他。
“朕,錯了么?”
梁帝的心,在滴血。
見梁帝遲遲沒有動靜,吃完蜜果,度過湯藥之苦的蕭鋒,怒道:
“陛下,臣這便去綁來謝賊!”
“蕭卿,時機(jī)未到,稍安勿躁。”
梁帝阻止了蕭鋒的沖動。
《梁書·武帝紀(jì)》載曰:
典簽府截獲廢后劉氏逆旨,高祖以恙惑尚書令謝宣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