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臨棲霞山,趙忱內(nèi)心沒有絲毫波瀾,即便他知道棲霞山將淪為廢墟。
當趙忱乘船欲往棲霞山,恰看到江面上陡然多出了幾艘船。
聽到趙寧匯報,趙忱說知道后,便讓趙寧退下去了。
“阿遇去了棲霞山?”剛看望過楚王的楚衍道。
上前來稟報的侍衛(wèi)看到楚衍的臉色,不由得后退半步“是、是,是王上讓二皇子去的,說是、說是二皇子將功補過的話,可以放過華鵲谷……”
“……”不再說話,楚衍揮袖大步而去。
“趙暖說,棲霞山或許有安寧侯的人馬,如今趙忱帶著他自己的人馬已經(jīng)去了棲霞山。我們眼下如何?”蒼老不少的趙蒂道。
“如果棲霞山真的有安寧侯人馬,她可以借助趙忱之手收納安寧侯人馬;如果沒有,她可以鏟除趙忱人馬。如果趙忱足夠聰明,他應(yīng)該帶著趙暖的人馬而不是自己培養(yǎng)多年的人馬去棲霞山。”在庭中看書的男子目光并不從書上挪開道。
“那……那我們撤走?”趙蒂不解的看著男子。
“撤,但不完全撤?!?p> 趙蒂皺著眉,好一會兒才道“撤又不撤是為了什么?”
“撤,是不插手。想來趙忱抵達棲霞山將與還聽從趙暖話的棲霞山莊與之對抗,若是棲霞山莊滅了,趙暖少了一股勢力;若是棲霞山莊沒有滅,趙忱無生還之地。若是趙忱無生還之地,我的樂趣會少許多,何況也會幫助趙暖更好的與你對抗?!?p> 趙蒂聽完,點點頭“那,我吩咐他們好好看著?!?p> 見男子點點頭,趙蒂看了一眼那“夫云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婦功,不必工巧過人也。清閑貞靜,守節(jié)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心中雖納悶,但也沒說什么就走。
合上書,起身看著灰蒙蒙的天“要下雪了?!?p> 抬手,漫天的飛雪中一二雪花落在掌心,融化。
趙忱覺得自己還是算錯了:他師傅的敵人,還存在。
看著江心背離棲霞山的船,趙忱回過頭來“棲霞山還有活著的人么?”
“無人生還,但,”思考了一會兒,趙寧繼續(xù)道“但楚繪大弟子似乎被之前的殺手樓人救走了?!?p> 看著江心那艘小船,趙忱點點頭“蒼畫是吧,她不會活著的?!壁w忱說完,回過身“云谷主那邊已經(jīng)準備好了嗎?”
趙寧點點頭“萬事俱備。”
“好,趙寧,這次無論我回不回來,你都帶著余下的人去找一個人?!?p> “主子是要我們離開嗎?”
趙忱點點頭“這次棲霞山之行,難保不是沖我們來的。我身邊的人不多但足夠重要,何況,何況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無法預(yù)料能不能控制我自己。”
趙寧不解的搖頭,但不敢多問“主子吩咐我們自當遵從?!?p> “去雪城,日后聽從趙玉安排。”
“趙玉?”趙寧突然想起當年趙太后十分信任的十大護衛(wèi)之一的趙玉。
“是他。”
當船抵達岸邊時,重傷的人背著一女子走出船艙,因是大雪,碼頭并沒有什么人,那人背著女子行走在積雪的碼頭。
“這、這是哪里……”背上的女子想要抽出腰間的金絲銀霞,但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運起內(nèi)力了。
“這是碼頭,我?guī)闳フ掖蠓颍蹦凶雍雎詡跐B出的血落在雪地深深淺淺的腳印旁說道“不要睡著了?!?p> 女子想要看清楚是誰,但她的眼睛在廝殺中傷了“謝謝你,放下我你自己走吧,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女子落下最后一個字,雙手耷拉下來。
女子一死就像是一個弦陡然崩斷了,想要帶女子去救治的人陡然跌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吐出鮮血來。
聽到腳踩在雪地的聲音,倒下的男子努力仰起頭看著落在眼前雙足的主人。
來人衣裳單薄,但不為風雪所動。
“兄長……”
楚衍飛速蹲下,快速止住楚遇周身大穴“你為什么就是不好好待著?”
“兄長,我不來,師傅不能落葉歸根,我不來,我見不到我崇拜的人。何況,何況,我本來早就應(yīng)該死了,我要是死了,我就不會影響兄長的能力……”
“乖,聽我的話,好好睡一覺,睡醒后什么都結(jié)束了?!背芴终谏w楚遇的雙眸道,見楚遇聽話的閉上眼,漸漸、漸漸的失去氣息,楚衍望著對面的棲霞山。
喝了口茶,云恣意無奈的嘆了口氣,趙忱讓她施展大夢引,楚皇子也讓她施展大夢引,也不知道她這把老骨頭能不能活著回來。
上榻,闔眼。迷迷茫茫中的云恣意覺得這次帶著趙忱與楚衍的鎮(zhèn)魂燈引路比上次順暢多了,但她一直找不到彼岸在何處。眼見在鴻蒙之境逗留時間過多,云恣意知道該返回去了,否則他們?nèi)齻€人都會迷失于此地。
正想離開,一只熒光緩慢飛來。
云恣意抬手,那熒光繞著云恣意的手繞了幾圈后,便往前飛去,覺熒光似在指引,云恣意循著熒光而去,當熒光散去,她看到了所謂的彼岸:不過一村莊而已。
與趙忱瓜葛最深的趙征、秦月以及與楚衍、楚遇瓜葛最深的祈虺入陣,云恣意知道這場大夢引可以成功。當趙忱與楚衍各自帶著自己想要救的人出了彼岸,云恣意感覺自己能活著回來很幸運。
但她也有愧疚,好容易見到故人之女,但作為結(jié)陣之人她無法插手。
但即便是救回來了,救回來的是不是當初那個人,救回來的是否就能長命百歲?
趙忱看著楚青,他不懂為什么還是失敗了,但所有的記憶被喚醒,他忽然發(fā)現(xiàn)無辜的人是最不無辜的,也知道他師傅為什么不告訴他真相。
“你,是不是要再也不會回來了?”趙忱問道,聲音中帶著無措。
天空中的一青一紅逐漸靠近,眾人這才看到是當年現(xiàn)身過的鳳凰,鳳凰在天空中盤旋著盤旋著。
楚青看著鳳凰,輕輕嘆了一口氣,緩緩道“我不僅僅是楚青,我更是執(zhí)念,對于天下天平的執(zhí)念。這也是為什么憑你我?guī)熗街椴蛔阋匀氡税叮珬忌剿纻麩o數(shù)的亡靈可以讓我回來的原因?!?p> 趙忱抱起楚青,道“我知道,我一直知道我們之間的師徒之情從來都比不上師傅的大道,我也知道唯有讓師傅的執(zhí)念轉(zhuǎn)嫁到我身上才能得到師傅的目光……師傅你不要說話,我會救你。”
楚青因為體位改變,身體越發(fā)地疼了“生死于我其實沒有什么,我很早之前本就死了,算了吧。我只希望,你、千千萬萬個你們能夠釋懷、能夠平安順遂……”
“你們怎么還不動手!”趙太后見趙忱起身,此刻哪里顧得上傳說中的鳳凰,怒道。
趙忱看著周圍的人,爾后道“你們想要殺我,也要問問我的人同意不同意!”一聲令下,只見趙忱的護衛(wèi)從四面八方而來。
“阿姊,你從來就不曾站在我的角度思考過,是么?我一直以為阿姊是無辜的、是被動的,原來原來、原來一切都是阿姊。阿姊知曉我不是我、我是我卻要佯裝不知情、佯裝愛護趙忱,是,阿姊沒有直接動手,但在他們的背后原來一直都是阿姊冷漠的凝視!”趙忱焦神情無措慌亂之中帶著絕望和憤怒道。
趙太后看著周圍的人,淡淡道“我就該知道,你終究是會反?!?p> “你從來就沒有想過我不會反!你在意的從來就是你!”趙忱道。
“無論如何,你現(xiàn)在就是反了,還是瞞著我養(yǎng)了這么多死侍。但是你這么點人,能成得了什么事?”趙太后道。
“他是不能,那么我們可以嗎?”說話間,一名腰間帶著小虎牙的男子走將出來,他身后是肅穆的將士。
那人看了一眼的楚青,低頭。
楚王看著將士裝飾,忽地一笑“你們,便是當年被解散的,聞人遠舊部吧。那么,沈璃軒呢?”
趙太后看到來的人,不由得后退“趙玉?”
“趙將軍,多年前趙玉已經(jīng)追隨主子了?!壁w玉抬頭,回答道。
“你……”趙太后正說著。
趙玉看到冰棺中的人,目中了然:他所做的一切,都在這位算計之內(nèi)。
然而,冰棺破開間,陳放的那具尸體化作一縷青煙散去,懷抱著楚青的趙忱眸中是震驚、驚恐。
“……怎、怎么、會這樣?”
楚青緩緩?fù)崎_趙忱懷抱,手撐在地上,一霎間自四面八方而來的七色光匯聚于掌間,既往為噩夢所困的人們?nèi)蘸蟛粫儆胸瑝簟?p> 跟隨楚王而來的紫袍道人看著楚青,臉色大驚,忽地撲倒在地“不、不可能,不可能是你,這般能耐只有國師才有才是……”
略略調(diào)息,楚青緩緩道“國師從來都只是個借口,我很慶幸站在我身后有千千萬萬個愿以身殉道使陰陽歸位的人,其中自然包括你同門的犧牲。我能夠明白你想要復(fù)活同門的心情,但是,他們或許更愿意奉為犧牲不令異能危害人間。”楚青抬頭看了一眼趙太后,隨后道“論起來你我都是無情之人,也都利用過同一個人,但我委實不能理解也無法理解能夠?qū)σ蝗死弥链?。”說著,楚青緩緩起身,止住趙忱攙扶后,獨自站定看著山下風景人物“抱歉,往后就交由你了?!?p> 隨著楚青話落,青鳥火凰猛然沖下,棲霞山瞬間被大火所包圍。
山中,那盞掩蓋在廢墟三十年的長明燈,終于滅了。
趙忱看著化成一道光的楚青,看著漫天的火?!鞍㈡?,我從來就不想和你交戰(zhàn),但事已至此,你不可能放過我,是吧?”
趙太后臉色不改,略揚著下巴“知道一切,不會放手的是你,我只是自保。”
“呵!”趙忱任由身體倒下,如今倒下也好,他就不需要面對他認為最無辜的人。
趙玉一手接住趙忱,看著大火,帶著趙忱逃離火海。
三年前棲霞山變成了廢墟,三年后棲霞山在一場大火中燒了七天七夜,灰燼都遮蔽了附近的鎮(zhèn)子,待火停了,眾人親眼看到光禿禿的山體陡然瓦解,江心處再無棲霞。
這一戰(zhàn),楚王傷亡更為慘重,趙暖這邊連帶著上了南陽王府的人馬也是元氣大傷,加上趙征雖然不瘋癲了但四肢落下了毛病,兩國之間倒難得的休戰(zhàn)了。也只有趙忱帶著前朝兵力在陳州一帶盤踞。
但趙楚兩國誰也不想動手。
當年長公主能帶獨自抵抗南陽王、承平王,如今趙忱也完全可以對抗楚王、趙王和邊疆。
趙忱雖叛出趙暖,但并不想取天下,即便他知道所有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