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匠神遺跡

　　前世為人，文森當然不可能去睡前任領(lǐng)主的棺材。

　　骨小姐又找了間像樣的房間，讓領(lǐng)主休息了一夜。

　　倒霉的妮妮雅還是被派去服侍領(lǐng)主了，她提心吊膽，生怕被生吞活剝。

　　謝天謝地，領(lǐng)主大人心事重重，休息都是輾轉(zhuǎn)反側(cè)，沒有要求她侍寢。

　　倒是那恐怖的鐮刀魔死死盯著她，讓她一晚上瞌睡都不敢打。

　　第二天，文森神清氣爽地起來，看見妮妮雅眼睛下面都是黑暈。

　　“給她一些橄欖油和蜂蜜，自己敷上去按摩一下?！蔽纳瓕切〗阏f，“否則別人還以為我把她怎么樣了?！?p>　　“就算如此，也是她的榮幸?！惫切〗悴灰詾槿?，“鄉(xiāng)下的女孩子，做夢都想遇到王子?！?p>　　“我要出去一趟?！蔽纳愿赖?，“讓她留下學(xué)習一下禮儀和規(guī)矩?！?p>　　“遵命，王子殿下?！?p>　　今天沒有別的目的，就是去祭拜匠神神廟的遺跡。

　　王子有匠神的加護，之所以選擇濱海領(lǐng)地，就是因為守護神的神殿就在領(lǐng)內(nèi)。

　　諷刺的是，由于不受重視，沒有信徒，匠神神廟數(shù)百年前就荒廢了，本地居然都沒幾個人知道位置。

　　所以，昨天文森就下令，讓知識淵博的巫妖們整理城堡里的書籍文獻，查找與匠神有關(guān)的情報。

　　不得不說，在搞研究這方面，原本都是魔法師之身的巫妖，確實很擅長。

　　匠神神廟的遺跡位于銀龍堡的北面，距離不算太遠。

　　一大清早，文森就騎著漆黑的夢魘獸，帶領(lǐng)著一支由魔犬、骷髏和鷹身女妖組成的隊伍，在門窗縫里偷窺的民眾注視下，浩浩蕩蕩地穿城而過。

　　領(lǐng)主聊發(fā)少年狂，某種意義也是左牽黃右擎蒼了。

　　不出門不知道，領(lǐng)主城堡和城墻內(nèi)的居民區(qū)完全是兩個世界。

　　城鎮(zhèn)大而散亂，狹窄街道縱橫交錯，設(shè)置毫無規(guī)劃，就是想到哪里算哪里的私搭亂建。

　　街道上沒什么漂亮的建筑，有不少是低矮狹窄的兩層小樓，更多的是簡陋的平房，甚至還有半地穴房屋。

　　一眼望去，都是都是變色的墻壁和布滿苔蘚的茅草頂，潮濕霉爛和煙火熏烤的味道令人作嘔。

　　地面上臟亂坑洼是常態(tài)，石板路面屈指可數(shù)，豬羊隨便散步，雞犬來回追逐，被城鎮(zhèn)警衛(wèi)隊抽的到處亂跑亂叫，留下滿地糞便狼藉。

　　生意店鋪倒是不少，但不少都關(guān)門歇業(yè)。

　　看熱鬧的人群中，孩子衣衫襤褸，女人蓬頭垢面，老人皮包骨頭，年輕的男人們游手好閑，不少人無事可做。

　　這座城市正在使出渾身解數(shù)向新領(lǐng)主哭窮。

　　領(lǐng)主文森對此并不厭惡，也不抱怨，他只是一言不發(fā)，面沉似水，不少人都在他臉上看到了悲憫的神情。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他知道這不是能馬上改變的。

　　隊伍所過之處，秋毫無犯，低階魔族在王族的率領(lǐng)下根本不敢造次。

　　經(jīng)過小半天的跋涉，文森終于找到了所謂匠神的遺跡。

　　這座遺跡坐落在荒野樹林里，遠遠看去，像是巨石陣和圓明園遺址混搭的結(jié)合體，而且取的還是雙方的缺點。

　　因為年代久遠，樹藤和苔蘚覆蓋了原來的大理石構(gòu)件，倒塌的屋頂還剩一半殘存，剩下的像樣石料早就都被人順走了。

　　“哈比們發(fā)現(xiàn)一座木屋?！蔽籽最I(lǐng)向文森報告，“里面有人住?！?p>　　“客氣一點，帶來見我。”文森說，“我要問問這里的情況?！?p>　　魔物們押著一個穿著邋遢的少年前來。

　　少年十來歲年紀，圓頭圓腦，頭發(fā)蓬亂，他穿著陳舊的祭司服裝，衣服明顯比身體大一號，腳上沒有鞋子，看起來像個輟學(xué)的中學(xué)生。

　　這幅神態(tài)讓魔族看了都十分不忍，如果放在從前的學(xué)校里，文森一定會優(yōu)先給他評個特困生，領(lǐng)一檔助學(xué)金。

　　可是，這副賣相就算放在銀龍堡城里，連當個乞丐的資格都沒有。

　　“下午好，孩子，我是本地的領(lǐng)主文森斯?馮?斯泰雅卡德?！蔽纳约鹤隽俗晕医榻B，用關(guān)切地語氣問，“你是誰？是給神殿打雜的嗎？祭司……算我沒說?！?p>　　見到一堆魔族，孩子居然沒有表現(xiàn)出多少驚訝。

　　“哦，原來您就是領(lǐng)主大人。”那孩子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尊敬，然后對文森行禮，“我叫菲斯，不是打雜的，是這里的降神士，我們家族世代供奉匠神，到我已經(jīng)是第十八代了?！?p>　　降神士？文森小小吃了一驚，不由得對這個孩子肅然起敬。

　　這也算是不忘初心了。

　　“我?guī)Я耸澄锖鸵路怼！蔽纳肓艘幌拢瑳]有問責，而是對孩子說，“我認為你需要先吃點東西。”

　　“感謝大人，神明保佑您?！?p>　　少年沒有拒絕，他接受了文森本來準備當做祭品的食物，但沒有馬上吃，顯得很有禮貌。

　　“匠神昨天托夢給我，說有一位使徒要前來，看來就是您了。您要祭神嗎？”菲斯弱弱地問了一句，“如果想要，我可以為您舉行儀式，如果神明對您青睞，可能會與您交流?！?p>　　原來如此，看來匠神對自己還是很關(guān)心的。

　　“正合我意?！蔽纳淇斓鼗卮穑澳贸稣姹臼聛?，干得好的話，我重修神廟，祭司的活讓你干。”

　　“我除了降神外什么都不懂，當不好祭司，”菲斯謙遜地拒絕了，“我只是希望這里能修的好一點?！?p>　　魔物士兵在外邊把守，文森、巫妖首領(lǐng)和巨鐮在菲斯的帶領(lǐng)下，進入坍塌了一半的圓形主殿。

　　里面的地面比外邊干凈，看得出是菲斯經(jīng)常在打掃，匠神的神座上早就空空蕩蕩，不知神像是被破壞了，還是賣掉了。

　　文森抬頭，看到頭頂巨大的穹頂中央有副壁畫，大概是太高不容易碰到，保存的還算完好。

　　就算損壞了一半，文森也能辯識出壁畫上繪制的圖形。

　　居然是一幅分型幾何的構(gòu)圖。

　　中央的一只手掌張開，五指上分別長出了拿著若干工具的新手，新手中有一只手不拿工具，五指處又有伸出五手，除了拿工具的手外，又有一只手長出手指……

　　如此擴展，整個畫面都是不斷蔓延的工具和手，更妙的是，工具的樣式似乎還在不斷隨著時代更新演進。

　　這幅深邃而神秘的圖畫，深深吸引了文森，以至于儀式的魔法陣準備完畢了，他都沒有察覺。

　　“妙不可言。”文森贊嘆起來，“偉大的匠心！”

　　“尊敬的大人，降神魔法陣準備好了。”菲斯的聲音從身邊傳來，“請您注意，神尊克拉夫特斯不喜歡毫無意義的排場，也不需要凡人使用的祭品。

　　“那我該如何取悅神靈？”

　　“要想接通神識，您必須用誠意打動祂才行?！?p>　　一般神靈的喜好，差不多都是路人皆知，但匠神克拉夫特斯的喜愛，真是冷門知識。

　　“請告訴我該怎么做?！蔽纳撔牡貑枺敖成袷俏易畛绨莸纳褡?，如果有所求，我會盡力滿足?！?p>　　“您有匠神的加護嗎？”菲斯問，“如果沒有，獻上什么都是徒勞?！?p>　　“我有幸擁有這種神力?！蔽纳院赖鼗卮?，“我發(fā)自內(nèi)心認為，這是世界上最棒的加護?！?p>　　“那么，請將您最近用加護制作的物品獻給匠神，當做供品?！?p>　　盡管認為自己做的東西上不了臺面，但文森還是決定選擇誠實。

　　有能飛行的鷹身女妖，文森剛做的“路易十六快樂臺”模型很快就被取來，在祭壇中供奉上。

　　奇跡發(fā)生了，一道難以形容的光芒在法陣中升起，文森的小制作在幾個人眼前消失了。

　　與此同時，文森周圍的環(huán)境瞬間變成了一片虛空，他在空間中懸浮，周圍飄動著叫不出名字的各種器物，有的精美，有的龐大，有的詭異，有的莫名其妙。

　　可是，當手觸及那些東西的時候，器物又頃刻就消失了，只剩一團消散的光芒。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神域？

　　“予加護之人，是汝獻上了予從未見過之物嗎？”

　　一個空靈縹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文森茫然四顧，卻沒看到任何人影。

　　“尊敬的神尊，我贊美您，感謝您，崇拜您！”文森激動地高喊起來，“能親近您，是我最大的幸福。看看這些性感的杰作……”

　　雖然這些話里無疑有溜須拍馬的成分，但文森可以捫心自問，自己的話除了場合性的修辭方法外，感情絕對真誠。

　　“無需多言，既然是予的使徒，予便先給汝的作品打個分?！?p>　　一聽到打分，文森就感到莫名心慌。

　　這一刻，從前在他面前交畢業(yè)設(shè)計的學(xué)生是什么心情，他體會到了。

　　在難以抑制的緊張不安中，匠神的神音終于悠悠響起。

　　“除了新奇，其他的都是一無是處，十分！”

　　“滿分就是十分吧？”

　　雖然心中都是不祥的預(yù)感，文森還是厚著臉皮問了一句。

　　“滿分是一百分，可悲的家伙，看看你拿我的加護干了些什么?！?p>　　這評價不是個好兆頭，領(lǐng)主腦子里嗡的一聲，冷汗也流了下來。

　　“失敗是成功之母，知恥方能后勇……”文森緊張得有些語無倫次了，“這次小小的遺憾，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先天加護要還給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