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旁邊,同時幾個安靜著的帳篷內(nèi)外,異調(diào)局的調(diào)查員也目睹著這整個過程。
化身成陰影的景諶,落在旁邊不遠的一處陰影中。
看著在異調(diào)局力量影響下,這一幕的發(fā)生,沒有干涉,只是靜靜等待。
異調(diào)局的行動已經(jīng)開始了。
那干瘦年輕人,就是命運信徒口中,其中一位‘命運的羔羊’
而在景諶此刻眼里,短暫的未來畫面中,走向前面幾個帳篷的干瘦年輕人,
頭上,四肢原本就存在的搖搖欲墜白色絲線,正重新變得穩(wěn)固。
原本看起來似乎是他的動作帶著絲線變化,逐漸變成了,似乎是旁人看不到的白色絲線提縱著年輕人的四肢身軀,乃至神情面容。
同時,似乎也成了命運擴散影響的媒介。
看著那干瘦年輕人走進了一間帳篷,景諶的目光沒再隨著其他隱匿起來的異調(diào)局調(diào)查員,過多放在那干瘦年輕人身上,
而是望向了剛才和那年輕人有過接觸的老人。
老人手臂傷口的紗布包扎好了,坐在自己的帳篷跟前,往外前傾著身子。
似乎是一下子忘了自己剛才在做什么,有些茫然而恍惚地摸索著站起身,
左右四顧地轉(zhuǎn)了一圈過后,似乎才想起來,
“……哦,衣服還沒洗呢……等會兒把衣服洗了,拿外邊晾了……就該出門去買菜了?!?p> 步履有些蹣跚著,呢喃著,老人再緩緩挪著腳彎著腰進了那帳篷里。
而在景諶最后望到他的背影時,他的頭上,也已經(jīng)多出了條白色絲線。
命運的絲線已經(jīng)在開始擴散了。
不知道,命運的絲線拉扯著,提縱著,要勾勒出怎樣一幕戲劇。
望著那有些窸窣動靜的帳篷,景諶融在陰影里,再在陰影中一躍,出現(xiàn)在那前面那間帳篷里。
再注視著那‘命運的羔羊’此刻的情況。
“……您好。請問這兒是需要老師嗎?”
干瘦年輕人有些緊張忐忑,又帶著一種潛藏著的自信,掀開了這間大帳篷的簾子。
帳篷里,負責(zé)這件事情的,明顯已經(jīng)是異調(diào)局的調(diào)查員。
諾大的帳篷里,已經(jīng)擺著幾排桌椅,正對著帳篷門邊,還掛著塊小黑板。
但除了進帳篷的,就只有兩位穿著正裝,三十歲出頭,一男一女的異調(diào)局調(diào)查員,正襟危坐。
儼然就是副招聘面試的模樣。
“你是來應(yīng)聘的嗎?”
女性調(diào)查員轉(zhuǎn)過頭,露出了些笑容,
“對……我是來應(yīng)聘老師崗位的,這是我的……我的……”
干瘦年輕人站在帳篷邊,頓了下過后,態(tài)度和模樣又再發(fā)生了些變化,
似乎此刻他就在正常的教師面試上,
微微低身,帶著些恭敬的走了進來,下意識似乎要從身后摸出簡歷來。
但摸了幾下,都沒摸到簡歷,干瘦年輕人眼里流露出來一些疑惑,
就在他抬起頭來,打量著四周的時候,
那位男性調(diào)查員注意到,打斷了他的動作。
“簡歷忘帶了的話也沒關(guān)系。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們需要的是位中學(xué)數(shù)學(xué)老師?!?p> “嗯……很高興能夠獲得我們學(xué)校的面試機會……我就是師范學(xué)校,中學(xué)數(shù)學(xué)教學(xué)專業(yè)畢業(yè)的……”
似乎是忽略了此刻周圍的帳篷,干瘦年輕人自然地站在了那塊黑板面前,
有些拘謹,而又自信地開始自我介紹。
他相信……一切都是命運最好的安排。
神已經(jīng)給了他指引!
“……您的條件我們很滿意。這樣吧。麻煩您試講一節(jié)課,沒有問題的話,明天就來學(xué)校開始實習(xí)期。”
整個面試流程進行完,
那兩位調(diào)查員目光都恍惚了下,然后其中一位出聲再說道。
“好的……那咱們在哪間教室試課,有學(xué)生嗎?”
年輕男人臉上漲得有些通紅,有些緊張而激動地應(yīng)著。
“有的……學(xué)生就在隔壁教室?!?p> 這不是學(xué)校,哪來的隔壁教室。
但,兩位調(diào)查員停頓了下過后,卻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年輕男人神情也沒有半點變化。
“麻煩跟我們來吧?!?p> 兩位調(diào)查員起身,那名干瘦年輕人緊張而忐忑地點頭,
將這有些大的帳篷,另一邊出口掀開。
另一邊的帳篷之外,就有些年齡參差不齊地小孩正等待著。
“各位同學(xué)……這就是來給我們上課的新老師。讓大家歡迎?!?p> “老師,這就是你試課班級的學(xué)生,你可以開始了……”
等在帳篷之外的學(xué)生原本是應(yīng)該順著異調(diào)局的安排,進入帳篷配合上課。
但此刻就待在了帳篷之外,
有小孩的目光有些疑惑,但緊跟著,疑惑就再褪去。
而那兩位異調(diào)局的調(diào)查員身上似乎也看不出來什么特別了。
似乎這兒就成了一個學(xué)校的某間課堂,
而那干瘦年輕人就是新來上課的老師。
一群人渾然不覺周圍一頂頂帳篷,和環(huán)境地異常,只是循著某種潛藏的軌跡,往下進行著自己的事情。
化身在陰影中的景諶,
全程目睹著這平靜而詭異的一幕。
從異調(diào)局開始執(zhí)行計劃安排,
從這干瘦年輕人開始只是想毛遂自薦,作為安置點帶領(lǐng)孩子學(xué)習(xí)的臨時老師。
再到成了參與某個學(xué)校的正式招聘面試。
再到現(xiàn)在。在這兒臨時安置點的室內(nèi),屋外漆黑的夜色和雨幕中,不斷朝著這邊沖擊而來的洪水中,
作為老師的干瘦年輕人,和作為學(xué)生的一眾孩子,視若無睹地正常上著課程。
“轟隆……”
“我們翻開書的第十二頁……”
雷聲和暴雨聲轟鳴不歇,被雷聲淹沒的聲音都沒有半點停歇下來。
景諶望著這詭異的一幕,也有些發(fā)寒。
而同時,視線里,那些小孩,那些小孩下課過后,再和小孩發(fā)生了接觸的人,甚至是東西上,
也開始出現(xiàn)白色絲線。
景諶眼前,
白色絲線在逐漸變得密集,
視線范圍內(nèi)直連天際的白色絲線,從稀疏零星,再到密密麻麻,
再隨著那些東西,人的動作,開始互相交纏。
交纏地似乎密不透風(fēng),讓人看得壓抑地喘不過氣來。
這干瘦年輕人所在的這臨時安置點,也整個開始出現(xiàn)了變化。
整個安置點的所有人,開始了尋常而平靜的生活行為和舉動,
可這些平常的舉動,在這兒暴雨洪水之下的望安市,實在是格外的奇怪。
那干瘦年輕人為‘教室里’的學(xué)生上課。
那老人從帳篷屋里,翻出許多臟衣服,抱著,來到了洶涌著的洪水邊漂洗。
還有老人,提著個籃子,說要出去等公交車去菜市場買菜。
還有位環(huán)衛(wèi)工人,拿起了把掃帚,說要去清掃馬路上的葉子。
餐館的老板,忙活著架起爐子,要準備開店。
開出租車的司機,也趕著回家,說要去將自家車的充上電。
于是,提著菜籃子的個老人,在旁邊人笑呵呵著的招呼聲中,毫不停留地走進了數(shù)米深的洶涌洪水中。
詭異的是,洪水沒有淹沒這個老太太,反而是從老太太跟前退開了。
……
“老三家的孩子不是說要結(jié)婚了嗎?說是看晚上先過去幫幫忙?!?p> “這大晚上的就過去呢……”
“哎嘿,可不是,順便過去吃個晚飯?!?p> “老三家孩子都到結(jié)婚的歲數(shù)了啊,真是……”
安置酒店,剛狩獵了頭暴食者的于娉婷回到了房間,就聽到了屋門外的走廊里有些嘈雜的動靜,
只是這嘈雜的聲音與過往兩日都有不同,似乎聊著家常。
但猶記得,傍晚的時候,同樣的兩道聲音還在走廊上爭執(zhí)食物分配的問題。
于娉婷頓了下動作,然后靠在了門口,透過門上的貓眼朝外望去。
就看到屋門口兩位老太太,各自穿著件嶄新的棉襖,挎著個袋子,包,笑呵呵著正互相說著話。
臉上和額頭上,還帶著道傷疤抓痕,是傍晚時候兩人吵架時留下來的。
這時候,隨著兩人的話,那臉上額頭的傷疤抓痕竟然也在詭異地消失,變得似乎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這小孩嘛,都是一晃眼就都大了。你看這兒剛結(jié)婚,到時候一晃呀說不定他孩子都有大了。”
“嘿,還真是……”
“對了,你穿著這么好,去哪兒啊?!?p> “孩子嘛,晚上回來了,說要請著去外邊吃一頓?!?p> 兩人喜笑顏開地開,額頭上的傷疤漸看不到了。
于娉婷聽著,皺起了眉頭,朝著窗外望了眼。
窗外漆黑的夜色愈濃厚的烏云之下,依舊是連綿而密集的暴雨,還有淹沒了底下兩層樓的洪水。
這兩老太太理智受到了影響?
于娉婷想著,從旁邊窗戶離開了屋子,在這兒整個酒店里轉(zhuǎn)了一圈。
然后發(fā)現(xiàn)了整個酒店的人……此刻都在正常著進行著正常的生活……只是和這屋外的暴雨格格不入。
有人煮飯,有人準備出門,有人忙活著自己的生意。
“裊娜:偉大的啟示先生。我居住的地方出現(xiàn)了些異常情況,懷疑受到了某種強大怪物的影響……”
作為神啟組織的一員,于娉婷自然向偉大的啟示先生上報了這件事情。
“啟示:我知道。
裊娜:那……需要我做什么嗎?
啟示:什么也不需要做,等待雨停的時候。
裊娜:好的,啟示先生?!?p> 收到啟示先生的回復(fù),于娉婷安心下來。
有偉大的啟示先生在,在詭異的事情終究會得到解決。
“咚咚……”
就在這時候,于娉婷居住房間的門被敲響了。
是門外的老太太,
“小姑娘,你門口的垃圾需不需要扔啊,我下樓順便就給你扔了?!?p> 老太太熱心腸地喊著,于娉婷下意識地就要去開門。
然后緊跟著倏然一驚,心提了起來。
她為什么要開門?
是了,是鄰居老太太熱心幫忙,她總要開門道謝。
不對……她現(xiàn)在都在酒店,哪來鄰居,門口哪來的垃圾。
……道個謝,是應(yīng)該的吧。
然后不時轉(zhuǎn)過頭,望向了自己居住的房間,于娉婷目光反復(fù)有些恍惚和茫然。
一時間,她竟然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不過緊跟著,
啟示先生的偉大身影浮現(xiàn)在了她腦海中,
她再一次驚醒。然后一把將門緊鎖了上,
退到了床邊,只是正襟危坐,提著心,緊緊望向窗外,
等著啟示先生說的,雨停了的時刻到來。
……
“叔,晚上了還洗衣服呢?!?p> “晚上才有時間啊,我看這兒風(fēng)大,天氣也好,晾了明早也能干……”
那干瘦年輕人在的安置點里,幾乎所有人都沒在留在那室內(nèi)。
就像是看不到外邊的暴雨洪水。
一個個或老或小的人,臉上帶著笑容,似乎目光地焦距都不在那洶涌著的洪水上,
順著臺階,從高處,走到了低處,然后直接踏入了那洪水中。
緊跟著,那洶涌著的洪水,竟然在這些各種各樣的尋常舉動中,在逐漸褪去。
那最先踏入洪水的老太太,先是被洪水一下淹沒,緊跟著洪水不知道為什么地方褪去了,
老太太的臉,頭顱,身軀,四肢,又再一點點從洪水中露了出來。
露出來的臉上依舊帶著笑呵呵的笑容,腿上手上行走的動作,從頭到尾都未停過。
就像是從泥土里挖出了個栩栩如生的陶俑,先前被什么掩埋,并沒有影響她的姿態(tài)。
老太太走出了安置點。
然后是那老大爺,拿著根棍子,支起地晾衣架,將衣服晾在暴雨中,
只是衣服晾起來過后,密集著的暴雨竟然就沒再落在那衣服上,洗過的衣服在風(fēng)中微微晃動。
一個個人就這種‘尋?!睦碛芍?,從這兒室內(nèi)安置點四散了出去。
而在景諶眼里,除了看到那暴雨和洪水在這群視若無睹的人身前逐漸褪去,無聲消失。
同時,還看到的是短暫未來畫面中,
這些人身上交織著的,密密麻麻的白色絲線,
讓整個天地間就像是被一個龐大的織物機器囊括著,白色的絲線逐漸往前,往著四周一點點擴散開。
逐漸充斥著整個世界,將整個世界的所有空隙都用那密密麻麻的白色絲線填滿了。
那前方還下著的暴雨,還洶涌著的洪水,洪水之上飄蕩著的尸體,枯木,都逐漸被纏繞上絲絲縷縷的白色絲線。
看得景諶渾身都感覺有些發(fā)癢,像是自己身上也有白色絲線要長出了來了似的。
終于,一群群人再從各種建筑物里走了出來,
走到了街上,街上的洪水就像是從未存在一樣,突兀地消失了。
這些原本被洪水困在如同一座座孤島上的人,也似乎渾然不覺。
只是開店的到了自己的店上,吃飯的,進了店里。
就如同尋常地夜晚,尋常地街道一般。
只是,洪水褪去后,街上依舊厚重的淤泥,以及堆積著的尸體,各種骯臟的雜物
以及斷電之后,整個城市的漆黑。
讓這看似正常的一幕,
更像是在進行一出叫做‘正常平靜生活’的詭異儀式。
同時,
似乎是故事編寫的過于紛雜,站在一旁的景諶,偶爾還能看到這命運絲線之下,
偶爾能看到的漏洞。
“……就吃碗餛飩吧。簡單在外面吃一口,省得回家再動火?!?p> 那邊的街上,有個老太太對旁邊說著話,
似乎是正對她老伴講話。
只是她身側(cè),并沒有她的老伴,而是空無一人。
不過,這種漏洞也在很快消失。
隨著那白色絲線牽連著越來越密集,一切都在愈加的完美。
順著近乎完美的軌跡,規(guī)律地往前進行著。
那老太太身旁,一位老人逐漸走近,挽起了老太太的手臂。
兩人依舊說著話,似乎什么也沒發(fā)什么,往著旁邊家漆黑的店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