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
長刀出鞘,刀身如血,如玉如骨,晶瑩透亮。
黑暗中,“赤劫”被月光頃照的明亮,如血霧盛放,將漫天月色染的鮮紅,像是劃破鮮活的生命噴涌而出的血色,又沾染了一絲生靈逝去、死亡到來的不詳。
內(nèi)力躁動,渾黃色真氣不由自主地透體而出,殺意充盈沈潛內(nèi)心,似乎要將他拽進那無止無休的修羅地獄。
走火入魔!
千鈞一發(fā)之際,翠綠毫光浮現(xiàn),如竹林清風(fēng),拂去沈潛心中殺意。
伸手取過背后‘竹君子’,寶劍翠綠、光華內(nèi)斂,其形其狀,如竹之持節(jié),內(nèi)蘊碧海浩瀚,卻又好似云淡風(fēng)輕。
......
一個半月之前,東海神鰲島。
沈潛孤立在海崖之上,聆聽萬物之聲。
“要走了?”
兩鬢斑白的中年人緩步向前,也不知是何時到來,顯得悄無聲息,好似青萍之風(fēng),一襲藍袍著身盡得海天之色,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名為滄桑的印記,卻難以掩飾他的瀟灑自如。
一柄翠綠寶劍提在身側(cè),其身如蒼松俊竹,其勢如山岳海淵,眼中滄桑似看盡世間之事,胸中氣量定能容納萬方。
“先報父仇,再消母恨,弟子若是還活著,便回來侍奉師父......”
鴻鵠欲振翅,裴青云不由得想起當(dāng)年的自己。萬川歸流,年輕的小溪總想?yún)R入廣闊的江湖,去親眼看看話本中的快意恩仇。
可浮塵數(shù)載,又能有幾多快樂;名傳天下,卻早思漁翁之年。
如今,這弟子更比他愁苦許多,因血海深仇而流入江湖,注定命途多舛、恩怨難休。
江湖年少,不免讓人扼腕。
“既然如此,這柄‘竹君子’歸你了?!迸崆嘣铺郑瑢⑹种袑殑θ咏o沈潛:“從此刻開始,你就是神鰲島第十三代釣鰲客。”
“可師叔......”
“給他也是浪費,你‘赤劫’從不離身,比他更需要‘竹君子’?!?p> “多謝師父!”
“潛兒......”
“......”
“莫入魔道?!?p> 沈潛雙膝跪地,叩首三聲,而后將“竹君子”系在腰側(cè),從海崖邊一躍而下,身如煙云墜入塵世,順著湍急的海流,匯入了龐雜的江湖之中。
......
“你的殺性越來越重了?!?p> “這是復(fù)仇路上的必然選擇?!?p> “你的人生,不應(yīng)該只為復(fù)仇而活。若我是你,定會放下‘赤劫’?!?p> “但現(xiàn)在,我的人生只有復(fù)仇,只有刀在手中,我才能安心?!?p> “可之后呢?”
“那不關(guān)我的事?!?p> ......
清晨,天色尚未徹底明亮,整個英雄鏢局就開始忙碌了起來。
聽從大當(dāng)家的命令,鏢師們配合捕快將武場周圍的雜物,清理的一干二凈,而后設(shè)置障礙,隔開圍觀之人,保證二人決戰(zhàn)環(huán)境的公平。
鏢局后院,季時休一家三口,正在房中安靜地吃早餐,仿佛一切如常。
“休哥,這是我熬了一夜的參湯,最壯元氣,你快些喝了吧?!?p> 神色有些哀怮的風(fēng)如玖拿起手邊瓷碗,遞給季時休。
“辛苦玖兒了?!?p> 季時休神色如常,似乎并不在意決戰(zhàn)之事,將碗中參湯一飲而盡。
“嗚、嗚?!?p> 埋頭扒飯的季常,悲從心來,忍不住嗚咽出聲。
季時休平靜地問道:“常兒,為何哭泣?”
“嗚!嗚!嗚!”
季常聽聞此言,哭得更大聲了。
每次季常哭泣之時,季時休都會十分嚴厲地教訓(xùn)他。
可今天,父親卻不肯發(fā)半點脾氣。
為什么?
季常年齡雖小,但心思敏感,早就已經(jīng)覺察到不對了。
季時休起身走到季常身邊,伸出手掌輕輕撫摸兒子的頭,眼神中滿是慈愛之色。
是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天里,父親又怎會忍心苛責(zé)兒子呢?
“你要早些長大,照顧好母親?!?p> 季時休的聲音也有些顫抖,縱使他早已看淡生死,但在家人面前,終究難免失態(tài)。
季常將頭埋在碗中,小小的身軀微顫,只發(fā)出陣陣哽咽之聲。
“玖兒,今日堂前恐怕不會平靜,你就帶著常兒安靜地待著房中,哪兒也不要去,無論聽到什么聲音?!?p> “嗯......”
告別妻兒后的季時休,心中再無牽掛,換上一身黑衣勁裝,仿佛又回到了年輕時游歷江湖的歲月。
推門而出,季時休悠然邁向自己,已經(jīng)遲來了十四年的命運。
......
等武場布置得差不多時,身著赤金鎧甲的方鎮(zhèn)岳帶著一百全副武裝的士兵,整齊列隊進入鏢局之中。
“來呀,將這四架破城連環(huán)弩車安置在武場四角,備箭頭身分離,由五人一隊把守?!?p> “是!”
隊伍最后,由身著青銅色火紋鎧甲的秋元青,親自帶人押著四架足有三人多長的巨型弩車,緩緩?fù)七M鏢局之中。
秋元青邊安置弩車,邊對手下士兵吩咐道:“今日會有百姓觀戰(zhàn),沒有將軍的命令絕對不允許隨意使用破城弩,明白嗎?”
“明白!”
破城連環(huán)弩車,乃是近些年間,由大燕軍中聯(lián)合天工閣與劍池,一同開發(fā)出的沙場利器,威力無匹,縱使是厚重的城門,也抵不住數(shù)輪齊射,更別談是用來射人了。
但也正是因為威力太大,所以極難控制弩箭準(zhǔn)頭,若是在這處武場使用,人一旦太多,就很難保證不傷及無辜。
故而,不到萬不得已之時,方鎮(zhèn)岳不會動用,擺在此處威懾大過于實用。
龔七見士兵那邊也差不多布置完畢,便走到方鎮(zhèn)岳身邊,問道:“方將軍,離巳時還有兩刻鐘,是否要放百姓進來?”
方鎮(zhèn)岳瞥了一眼聚集在武場內(nèi)側(cè)的那群鏢師,點頭回道:“差不多了,放人吧。記住,不要讓百姓們離大門太遠,一出問題,優(yōu)先保護百姓們出去。
讓捕快兄弟們,上點心?!?p> 龔七拱手:“方將軍放心,我早已經(jīng)吩咐好了?!?p> “嗯?!?p> 英雄鏢局之外,早已是人頭攢動。
自從昨日府衙放出消息之后,大量百姓早早就趕到英雄鏢局門外,哪怕進不去鏢局之中,也要在外面為“燕林城的英雄”季大當(dāng)家吶喊助威。
“弟兄們!放百姓進來吧?!?